（十年前）

  半夜，入程祺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想起今天她剩下许多的饭碗。

  又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你可把我当做你的哥哥。”

  ——“暂时让我来照顾你。”

  他无奈地仰了仰颈脖，现在是11:40。

  也不知道她睡了没。

  他没有妹妹，这是他第一次照顾比自己小的女生。

  他浏览了屏幕，最终打开了百度。

  搜索引擎。

  ——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哥哥。

  贴吧给的答案五花八门。

  1楼:给他买小玩意儿啊，发卡啊，芭比娃娃，镶钻的发箍，镶钻的鞋子......

  入程祺若有所思地接着看。

  2楼:1楼也太武断了，也要看是哪个年龄段段好吗？十七八岁的你给她买芭比娃娃会开心吗？

  3楼:谁说的，我妹妹二十岁了也不谈恋爱，整体在家里给芭比娃娃剪头发.......

  4楼:妹妹不开心肯定是因为哥哥做的不到位，毕竟哥哥五大三粗的，我哥就经常惹我生气。

  5楼:其实细心一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妹妹都很容易感动的，小女生嘛，容易哄。

  6楼:合格的哥哥就应该像宠物狗狗一样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7楼：6楼真相了。

  ........

  第二天早上。

  六点多，唐伊人被渴醒了，眼睛因为昨天哭的太久肿的像个核桃，她摸索着想去客厅倒水。

  却被沙发上的一个黑影下了一大跳。

  入程祺睡眼惺忪很快就清醒，他的睡眠很浅，摸黑开了小夜灯，“怎么了？渴了？我给你倒水。”

  说着他就起身去厨房烧水，安静的环境只有电水壶在响。

  唐伊人有些尴尬，找着话题，“你怎么不睡房间？我哥不在你可以睡那里。”

  “我怕听不见你叫我。”

  唐伊人其实从不怕黑，说晚上叫他也是找个借口让他睡在那个房间。

  “你怎么那么死脑筋......”她叹了口气，入程祺看着挺聪明一人，有的时候却有点呆。

  沉默了一会，入程祺，“水开了，我去倒水。”

  一杯温水放在她的面前。

  入程祺安静地坐着看着她。

  唐伊人一口气喝光了，她真的渴了。

  “还要么？”他接过杯子。

  “嗯。”

  天蒙蒙亮，唐伊人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有些恍然，就算是亲哥也不会半夜起来倒水。就算晚上喊他，在隔壁也睡的和死猪一样。

  第二杯水喝了一半她就喝饱了。

  “你还睡么？”不怎么她清醒许多，不想回去睡觉，磨蹭着。

  “不睡了。”入程祺看了眼时间再有一个小时他也该起床准备上学了。学校离家远，因为美国地广人稀的原因，住宅在郊区，他没选择住宿，所以每天都要早起去上学。

  “哦……”唐伊人找不到话讲。

  “你今天去上学么？”入程祺不咸不淡地问。

  “我不想去。”唐伊人一个人在家里也很孤单，“我能跟你一起去学校吗？”

  “.......”入程祺看着女孩眼巴巴地模样就像一只可怜的小鸟。

  “不行就算了。”

  “我没说不行。”入程祺，“要去的话，再过半小时你就该换衣服，咱差不多得走了。”

  “这么早？”她有些诧异。

  “嗯。”

  “那我去洗把脸。”女孩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等下。”他叫住了她。

  “怎么了？”

  入程祺不做声，有些难以启齿。唐伊人耐心地等着他，也有些好奇他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有些红.......

  “坐下。”他生硬地命令。

  唐伊人虽然莫名其妙但是还是照做了，她想知道他到底在搞哪出？

  入程祺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把梳子。

  唐伊人眉头微锁，“你想干嘛？”

  “帮你梳头发。”他僵硬地握着那把梳子，冰凉纤细的手穿过她的头发，轻柔地理了理。

  唐伊人感受着他站在身后的位置，愣了愣。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帮她梳过头发，奇怪的，心好像空缺的那部分在慢慢被填满........

  “疼和我说。”入程祺一如既往的寡淡语调。

  不知怎的，她能感受到他一本正经但内心紧张的情绪。

  入程祺右手拿着梳子，左手不知道放在哪，撑在了木椅靠背上，单手轻轻地梳着，发丝缠入梳齿，打结成团。

  他的手咯噔了一下，梳子卡住了，他抱歉又凝重地低头凑着想要解开那缠在一起的发丝。

  唐伊人的对面是移门，移门是玻璃质感的，有清晰又模糊的倒影。她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此刻小心翼翼地弯着腰，紧张轻手地解她的发梢.......

  她没有说话。

  除了轻微的呼吸声梳齿和头发碰缠的声音........

  她听见他紧张咽口水，一下子笑出了声。

  和睦温馨的气氛被打破。

  他有些囧，“笑什么？”手抖个不停，生怕碰断了脆弱的发丝。

  想起昨天贴吧里有个哥好心帮妹妹帮洋娃娃穿衣服，结果把头塞在了袖子里，衣服悲催地被撕裂了。刚刚和好的俩兄妹再次反目.......

  “没想到一向淡定的你还会紧张。”

  入程祺再次投入梳发事业，喃喃，“谁都有不熟悉的领域。”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他们的心似乎也近了些，好像是.......能被接纳的家人。

  “你怎么想到给我梳头发。”她微微侧头，问道。

  “我说过我会好好做你哥哥。”他深情专注，语气依旧淡淡的，但坚定无比。

  ...........

  一瞬间，唐伊人的眼眶红了。

  眼泪毫无征兆毫无顾虑地从眼中掉下.......

  入程祺轻轻拢着她的发丝，把把橡皮筋固定在她的发上。昨天他拿自己的头发练了好久。

  唐伊人嘴角微微上扬，她好像知道该如何生活了，她不动声色地擦掉了那滴眼泪，声音还带着些哑，“说话算话。”

  他一愣，很快允道，“说话算话。”

  他站在他身后看向对面的玻璃门，大步走去把移门推开，里面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邦着高马尾，青春洋溢，一双含情却冷淡的眼睛到有几分和入程祺相似。眼睑红红的，带着些倔强的清冷，发上一个红色的蝴蝶结皮筋。

  衬托着她本就白皙的皮肤红红的，一个甘甜清香的果子.......

  入程祺就这样慵懒地站在镜子旁，洋洋地看着她，“好看。”罕见的夸奖。

  唐伊人笑道，“其实我们长的挺像的。”

  身材高挑纤细，桃花状的眼眸，冷淡寡情，倔强清透，提防着所有人，在自己划分的世界称王。

  “大概好看的人都长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入程祺故意逗她开心，他插兜漫不经心地笑道。

  ......

  入程祺领着快坐吐的唐伊人到学校的时候，唐伊人已经两眼一黑，她不知道这个破学校这么远，现在她都怀疑唐也白回国是不是就是嫌弃这个学校离家远。

  “我带你去画室。”入程祺手里拎着一袋颜料，给油画箱里补一些。

  唐伊人拉着他的衣角颇有兴致地参观，虽然唐也白和入程祺是同一所大学，但是唐也白之前总是推脱，也不让她旷课，她都没机会来游逛。

  新奇的小姑娘到处看着正值春天的校园，种着美丽的樱花，此刻是早樱。吹落的粉红花瓣捉了女孩的视线，盯着挪不开眼，满目春色。

  入程祺察觉到身边的女孩停了下来，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他顺着他的目光花校园里的数看去那些树在那儿许久，他鲜有停留。

  现在看来衬了春色也衬了校园。

  “帮你拍照？”他猜了女孩的心思，那恋恋不舍的目光显然是想与春色合影。

  恰逢今天女孩穿了一件浅白的连衣裙，栗色的头发被高高挽在脑后，虽然入程祺技术不算佳，马尾又不是那么规矩，但也蓬松随意的好看。

  显得唐伊人活力清纯，他刚才就注意到不少学生侧目。更有甚者骑着自行车，对女孩肆意地打了响指，青春的张扬。

  这般看来，她倒是与这春色相配得紧。

  花色衬人，人更娇。

  “好呀。”女孩脸蛋红红的很是开心。

  入程祺伸手。

  唐伊人微微侧头，“我没带手机，拿你的手机拍吧，拍了发给我。”

  “好。”他允道。

  照片定格在女孩的浅笑上。

  入程祺耐心地任女孩逛着校园，然后慢慢到了画室。

  唐伊人原本以为画室是艺术气氛浓厚，干净整洁充满香味的地方。学生们的打扮风格出色，肆意地挥舞着手中的画笔，在白纸上创作着自己独特的思维与审美，向这个世界高昂地宣布艺术的魅力。

  但她进去的那一刻她愣在原地。

  画室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宽敞明亮，而是相对来说更为窄小，厚厚帘子被拉得很严实，也见不到阳光，更见不到窗外的那棵樱花树。

  凌乱的油画工具散在各个角落，水桶里面的脏水被打翻地上积灰的毯子深了一块，仅有的几张桌子椅子也被撞翻在地，七零八落的杂物更是数不胜数。

  “原......原来这就是艺术家......”唐伊人咧着嘴生硬地夸到面对眼前的狼藉，她实在是做不到表情管理。

  入程祺面容俱淡，“这里是我单人画室，你找个地方坐。”

  他安顿好她就开始默不作声地打扫起来。

  唐伊人有些坐立不安，“要不要我帮你。”

  好像她坐在这儿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最终唐伊人起身把厚重的帘子拉了开来，帘子上飞出很多灰。看来，它的主人从未拉过也从未看过窗外。

  她打开窗，新鲜的空气混着淡淡的花香飘入画，是连清透的阳光也布满了半个画室。

  奇怪的是，整个画室虽然凌乱，但是创作的画却安然无恙的，好好的，在画室中央。

  阳光照在画上，那是大片的向日葵，在金灿的光亮下，向日葵神奇的都抬头望着太阳，似乎早早的就开始期待了一束清阳。

  或许它们也在期待着帘子被拉开的那一刻。

  唐伊人被这幅“充满希望，充满阳光”的画给惊叹道。

  究竟是怎样的人可以在如此昏暗幽闭的环境里创作出如此耀眼光亮的希望。

  又有谁能想到如此朝气蓬勃的画竟然是在如此狭小脏乱的画室画出。

  甚至画的主人也从未看过窗外一眼，即使窗外是美好诱惑的春色。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花瓶，没有水，也没有向日葵......

  终于知道唐也白口中的“色感天才”究竟是怎样的人。

  如此昏暗的光线下能呈现这般亮眼的色彩.......

  作为浅知的外行人，她仅叹为观止。

  “向日葵代表着什么吗？你喜欢向日葵。”

  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确，唐伊人察觉到向日葵对他的特殊意义。

  她能想象到，入程祺拿着画笔，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暖色的颜料，寡淡的面容对着空白幽暗的墙壁描绘着美好的色彩与事物。这是他的向往也是他的寄托......

  他......在思念谁。

  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在她看来入程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颓靡的，像是对生活丧失了一切的乐趣，对什么都无所谓，漫不经心。

  似乎世界毁灭了，他也只不过眨个眼睛，淡声说哦。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清心寡欲，活在自己的世界，没人能进去。

  但她现在发现。

  他守着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向日葵。

  最耀眼的那一棵。

  .......

  入程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卖力地归着东西，他的表情很淡似乎没有听见刚刚她问的。

  唐伊人没有再问。

  她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年，他身上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但又不失少年感，他的信念很强烈，却又是一副看破红尘的寡淡模样。

  他是个矛盾体。

  这样的人，执着着他所执着的。

  甚至比所有人都更加执着。

  至于他执着的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唐伊人坐在高高的桌子上，她挑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挪到了风口，她悠然地靠着窗。

  这小画室虽然小，但是惬意，有着大画室没有的静谧........

  楼层很高，在这里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学校的面貌。

  可惜它的主人从不懂得欣赏。

  那就由她来替他好好欣赏，收入眼底.......

  “入程祺，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多好看的风景。”

  风吹起她的发梢，少女略带惋惜。

  那些不可预测的，都将是年少的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