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从凝再病
作者:庄潮生      更新:2022-04-30 18:26      字数:2786
  芳华殿一切如昨,只是前殿院子里的梅花树长得越发精神了。我进到殿中,见饶从凝歪着身子斜倚在床榻上,半咪着双眼望着窗外的梅花树,柳眉薄唇,又未着胭脂,显得很是憔悴。我进到殿里她也未察觉,还是采苓凑近了轻声说:“贵人,西姑娘来看你了。”

  饶从凝闻声侧过头来,见着来人果真是我,便微微笑起来,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采苓见状忙伸手去扶,饶从凝依着采苓才勉强起身来。我见着,这饶从凝实在虚弱。

  似乎是察觉出我面上有异色,饶从凝笑着,有些难为情,道:“倒是不好叫你见着我这般模样。”

  我闻声赶忙道:“我无它意…”说着,顿了顿,皱了眉头,“这身子怎么给糟蹋成这般模样了。”

  饶从凝还想说什么,才开口就不住地咳嗽起来,采苓赶忙取来锦帕,饶从凝拿过便捂住嘴。

  我想她应是咳血了,从前她对我好,虽是不知她是否别有目的,但我总是记着她的恩的,见着她这般模样,我倒是真心疼起来。

  我正要上前细瞧,殿外边传来宫人的传报声,道:“太医院的秦太医来了。”

  采苓闻声大喜,对着饶从凝道:“贵人,世子殿下来救您了,您有救了,我便说世子殿下是顾念着旧情的,如何能不理会我们贵人!世子殿下当初可是那么喜欢庄…”

  “住口!”饶从凝厉声喝止,采苓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立马就住了嘴,又回过头来瞧了瞧我,慌忙垂下头去。

  饶从凝方才那声喝止似乎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此时无力地倚在床头,似是瘫软了一般,待歇了一口气,才道:“快去请秦太医吧。”

  “是。”采苓不敢再乱说话了,应了一声便去前殿请秦秋雁了。

  饶从凝此时瞧了瞧我的神色,微微笑道:“宫人不懂事,你莫要多想。”

  我闻声也是微微一笑,道:“我这脑子便是认真想也想不出什么来,贵人不要多想才是。”

  饶从凝倒也不再说什么了,只笑了笑。

  我无端的觉着这笑有些冷漠,心下顿时涌上一阵不安来。

  秦秋雁进殿来,见我在饶从凝跟前稍顿了顿,采苓催促着,这才赶忙上前来。

  采苓在一旁很是焦急,此时我道想起一个人来,便轻声问采苓:“这徐嬷嬷是去了何处?怎么不在饶贵人跟前侍奉?”

  采苓闻声愣了愣,似乎不知该如何答我,又去瞧了瞧饶从凝的眼色,小心地开口道:“徐嬷嬷身子不好,已被贵人遣出宫去静养了。”

  我见采苓神色有些紧张,双眼低垂着,看着地面,徐嬷嬷之事应是另有隐情了。当初在太和行宫时,陈棠月便遣了徐嬷嬷来做我的教习嬷嬷,陈棠月放在身边的人,应是顶用的。那次被下放野宫,我原是觉着这徐嬷嬷受了太后唆使,故意刁难于我,如今细想来,或许是我下放野宫,才致长虞太后对我的猜忌少了许多,后来千丰殿的试药,是长虞太后对陈棠月最后的试探了,那碗药活生生地折去我数十年的年华,却也是给了我真正的解脱。

  我瞧了瞧饶从凝的神色,她面上并无波澜,对着人仍是温和地笑着,只是瞧了采苓一眼,道:“你下去吧,这里你不必侍奉了。”

  采苓闻声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微微泛红,似乎是有些委屈,却还是:“奴婢告退。”

  芳华殿宫人本就不多,方才饶从凝遣走采苓后,也没再叫宫人进殿来侍奉,思及此,我便上前去候着,待秦秋雁看诊完,便奉上笔墨供他写药单子。

  “贵人身子如何?可要紧?”我问。

  秦秋雁笔端未停,道:“贵人体虚,又受了寒毒,虽说毒是去了,这寒却滞留体中,暖暖身子也就不碍事了。”

  我听了却觉着有些不对劲,饶从凝方才已有咳血之症,绝非体寒这般简单,我虽是不懂医术,却也觉着秦秋雁似在故意将病症说得容易轻松,我瞧了瞧饶从凝,她闻声轻笑了笑,道:“如此,就劳烦秦太医了,”说着,又顿了顿,瞧了瞧我,“也劳烦西妹妹从千丰殿跑一趟了。”

  “此乃臣分内之事,贵人言重了,”秦秋雁将药单子写好,看着我,“便劳烦姑娘随我去一趟西院取药。”

  我点点头,觉着秦秋雁似乎有话对我说,又回身瞧了一眼饶从凝,道:“贵人好生歇着。”

  见我与秦秋雁出了殿,原本在殿檐处候着的采苓忙上前来,问:“贵人如何了?”

  “不妨事的,体寒罢了。”我答道。

  采苓闻声霎时就红了眼眶,道:“体寒体寒,每个太医来看诊,都言是体寒,我们贵人这病治了十余年了,为何还是治不好,”说着,眼泪就淌了出来,“你也不安好心,原本觉着你跟了世子,是有法子救我们贵人的,不曾想你竟还是请了个说不出真话的御医来,你怕是未禀告世子殿下,若是殿下知晓了,如何能找这么一个御医来,我原本还觉着你是顾念着旧情的,谁知你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采苓——”殿中饶从凝唤了一声,采苓忙住了嘴,双眼看着我还是透着愤恨,却还是不在开口,转身进殿去了。

  采苓自在千丰殿寻我时,言语之中便有古怪,句句言世子殿下与芳华殿有旧情,每每要开口却又被饶从凝给止住了,似乎是不想让我知晓。饶从凝病了十余年,陈棠月如何能不知晓,若是有心,饶从凝怕是早病愈了。宫闱之事最是复杂,我如今也是个病入膏肓之人,便不想再理会这些烦心事了。

  “劳烦姑娘移步,我同姑娘有些话说。”秦秋雁开口道。

  我觉着秦秋雁话中也有些古怪,但未思及其它,随他到院门外。

  “此事我劝姑娘莫再理会。”秦秋雁开门见山。

  我想约莫是饶从凝所患乃是重疾,或与他也无治愈良方,便道:“若是秦太医没有治愈良方,我也不会有责怪之意……”

  “我并非此意,”秦秋雁打断我,“饶贵人体内寒毒已深入骨,根本无从治愈,我想先前为其看诊的太医应也是知晓,所以无从下药。”

  我一直当饶从凝只是体弱罢了,未曾想,这寒气竟然也能入了骨。

  “如此,她的身子当真是回天乏术了么?”我喃喃道。

  秦秋雁听了也是一默,却还是宽慰道:“进了这宫墙,生死便不由己了,姑娘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闻声微微笑了笑,道:“多谢秦太医。”

  秦秋雁转身欲走,我却想起了什么,摸了摸随身带着的绣袋,将花籽拿出来,道:“我早前从这梅花树地下挖出了些花籽,烦请秦太医给看看,这是那种花的花籽?”

  秦秋雁拿起花籽来细瞧了瞧,眉头皱了起来,又望了望那片梅花林,回头来看着我,眼神颇为复杂,道:“此物乃是珞香花籽。”

  珞香?我闻声惊了一惊,上回饶从凝珞香中毒之时,秦秋雁便言珞香乃至寒之物,一勺量则足以致女子难以受孕。若是这梅花林底下,是珞香花籽……我惊出了一身冷汗,饶从凝的体寒之症已有十余年。

  许是见我神色有异,秦秋雁道:“后宫与前朝势力往往连横交错,姑娘少理会为好,若是伤及世子殿下,姑娘往后的日子,或许就更加艰难了。”

  秦秋雁是在提醒我,莫要让他人借我之手伤及陈棠月,眼下我是被陈棠月护着的,若是东宫这棵大树倒了,我这树荫下的野草,也会被一同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