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心机
作者:庄潮生      更新:2022-04-30 18:26      字数:2304
  陈王身子又不好了。毕安到陈棠月跟前来了两次,道陈王呕血,太医皆束手无策。

  陈棠月闻声便提步去了曦和殿。毕安跟在陈棠月后边,我则受命跟着毕安。

  曦禾殿内殿里常年被层层叠叠的帐幔隔着光,连窗纱都是暗着的,内殿里十分昏暗,连一丝生气也无,倒不像是有人住着的屋子。

  陈棠月走上前去,坐在床榻边上。

  “王上,世子来看您了。”程汝山倾身在陈王耳边唤道。

  陈王闻声缓缓睁开眼,见到陈棠月倒是没什么反应,两眼似乎已经混沌了,瞧了陈棠月半晌,才轻声说道:“你来了。”

  那声音沉闷又虚弱,尾音被拖得断断续续的,像是垂死的老人,而陈王才不到五十。

  “父王要保重身子。”陈棠月说着,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宽慰话,只是他的声音微不可觉的有些颤。我想他是很忧心陈王的身子。

  “都这么些年了,棠月,我撑不到那个时候,你必得撑到。”陈王说着,又咳嗽起来,断断续续的,似乎就要喘不上气了。

  陈棠月见状将陈王扶起来,靠在他肩上。

  太医皆在雕花檀木屏风后边跪着,陈棠月却未叫一个太医来瞧瞧陈王,任由陈王上气不接下气地痛苦咳嗽着,只拿手轻轻拍着陈王干瘦的后背。

  “牵牵…”陈王轻轻地呢喃着,陈棠月闻声却顿了顿。

  “小时候你总让我抱你,可是我太忙了,忙到只能在去寿禧殿问安的功夫,到景颐殿去瞧瞧你们母子,”陈王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念起一封陈年的信,“我要走了,你便在我后头追着,一边叫着‘父王’,一边说要‘牵牵’,你想牵我的手,我知道…”

  陈王又说了许多话,多是念及陈棠月的母亲,陈国先王后。这先王后出身并非权贵之家,从四品的京官之女,奉旨进宫,原本只是个小小贵人罢了,不曾想,最后竟做了王后。

  陈棠月静静地听着陈王念了许久,直至陈王累着了,微闭着双眼靠在陈棠月肩上,似乎是睡着了。陈棠月这才将陈王缓缓扶躺在床榻上,便起身要走。

  “棠月,”陈王唤着,“就到此为止,放过嗣儿吧。”

  陈棠月并未答话,只是双手握紧了,有些发白。

  “你既然将越昀的孩子都接到千丰殿里了,还不能放下么?”陈王哑着声音说。

  陈棠月身子有些发颤,冷冷道:“既然父王将一切都给儿臣安排妥当了,儿臣便顺着父王的意思走便是,父王又何时顾及过儿臣的心思。”

  我莫名觉着此时的陈棠月有些可怖,满身清寒之气,丝毫不敛。

  “棠月!”陈王仰起头来,还想说什么,陈棠月却径直出殿去了。

  “棠月…”陈王颓色顿显,连眼神都透出灰败来。

  “王上保重身子,奴才先告退了。”毕安在床榻上弓着身子道。

  陈王在床榻上沉重地喘息着,喉咙里似乎淋着滚烫的水,不得喘息。

  我路过襄琅阁,陈嗣那日在殿上并未反抗,欢欢喜喜地就带着楚红伶入住襄琅阁,又不知从哪处招来的歌舞姬,整日迷醉在莺歌燕舞之中。

  此时殿中的淫靡之声已溢到殿外来。我正转身要走,殿门突然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着红紫衣衫的男子来。

  是楚红伶。

  他似乎是早已知晓我正立在殿外,打开殿门来斜倚在门楹边,正微微笑着看着我。

  “这和敬王精神还真是好呢,要月至中天了才歇息。”楚红伶说着,似乎是在抱怨,娥眉都皱了起来。

  我不喜楚红伶这媚人的模样,转身就要走,却被楚红伶唤住。

  “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招人喜欢。”楚红伶说着,仍是微微笑着,却比那日在陈棠月书房里温和,像是收起了利爪。他理了理散乱的衣袍,漫不经心地走下殿到我跟前来,眼睛凝在我脸上。

  “我喜欢你。”楚红伶突然这么说,伸出纤细的指来抚了抚我的脸颊。我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却惹得楚红伶放声大笑。

  我统共只见过他三次,一直觉着他总是那般魅惑人的模样,那双丹凤眼一挑,就要勾走人的魂儿似的,比王宫里最得宠的宫妃还厉害。

  我见他这么笑着,有些奇怪,又怕再出了什么岔子,着了道,便回身要走。

  “小丫头这么着急。”楚红伶伸出手来揪出我的发髻,又怕我走似的,连着上边的珠花也被他扯了下来,我的头发便一下子散乱下来。

  楚红伶见状又是一笑,收了我的珠花,却从怀里那处一个物什来,放到我跟前。

  “这个送你了。”楚红伶说着,也不管我拿不拿,抬起我的手来放在手心,便转身回殿里去了。

  我仔细瞧了瞧,是个玉佩,似乎…是那日在书房见着的极其贵重的玉佩。陈嗣连玉冠都是歪斜着的,却能将这佩玉稳稳地挂在衣带上,应是极其心爱之物,又因其纹饰乃是玉龙,这大约…是陈王所赐。

  只是,楚红伶将此物交给我是何意?我皱着眉头,思忖半晌也没有头绪,便转身回走。

  身后襄琅阁又传来淫靡的丝竹之音,我顿了顿,回身往殿上看,那高高的楼阁里,似乎还回荡着陈嗣的笑声。

  秦秋雁又送了汤药来,毕安这几日都时刻候在陈棠月跟前,连带着吃食都上心了许多,像极了从前我生病时的阿琼姑姑。

  内殿里除却秦秋雁外再无旁人,前殿还有隐隐的交谈声,这几日千丰殿的朝臣络绎不绝。

  见喝过汤药后,秦秋雁寒暄了几句,转身欲走,被我唤住了。

  “秦太医可知,这位陈王奉药的,是哪位太医?”我问。

  秦秋雁似乎为预料到我会这般问,稍顿了顿,道:“是杜芳兰杜太医在奉药。”

  “这奉药的宫人又是谁?”我接着问。

  “这奉药宫人更换频繁,我并不知晓。”秦秋雁道,答话时略有迟疑。

  “我知晓了,劳烦秦太医了。”我微微笑道。

  “此乃臣分内之事。”秦秋雁说着,又说了些闲话来,便转身出殿去了,走时回身来瞧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