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擦肩而过
作者:庄潮生      更新:2022-04-30 18:27      字数:2310
  周先生已走多时,屋中烛光晃晃荡荡,照着光晕十分不真切。我觉着眼下已是该走的时候了,我已明了一切,纵然母亲想保下我,也断不会在违背我意愿的情况下,让我往后的一生都断送在宫闱之中,那般滋味,母亲该是深有体会的。至于子义,既然母亲同陈国有所交易,那么陈棠月大约是不会动他的。如此,眼下是我远离是非,脱离泥沼的最好时机。

  旧草堂原是秦秋雁早前所设的学堂,那时周先生云游至此,又恰逢旧草堂初设,原本是秦秋雁来做孩子们的先生,只是后来秦家出了事,秦秋雁被迫离乡,周先生这才在旧草堂安顿下来,做了教书先生。

  只是周先生年事已高,为着这些孩子劳心费神,难免觉着力不从心,是以,我到了旧草堂之后,便替了周先生做了几天教书先生。

  初始我倒还觉着局促,又觉着自己肚子里也没几滴墨水儿,俗言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周先生与我说起时,我百般推辞,后来周先生病了,我无法,才硬着头皮去了。只是我见周先生精神得很,常常在院子里一边泡茶看书,一边听着学堂里孩子们的读书声。只是每每被我瞧见了,便扭过头去咳嗽两声,后来渐渐也就不大装样子了,因为我连人影也见不着了,他似乎又出游去了。

  “先生,这朵花送给你。”有稚嫩的童音从身后传来,我将书搁置在一边,回身一看,是隔壁村落的小丫头,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朵黄嫩嫩的野花,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似乎很是期待。

  小丫头将那朵小花放在我头顶上,又担心花落下来,把花别在我的耳后,又捧起我的脸瞧了瞧,觉着还不好看,瘪了瘪嘴,有些委屈。

  我笑了笑,将耳后的花拿下来,合着木头簪子一同别在脑后垂下的发髻处。

  “好看!”小丫头笑着说。

  我也笑了笑,摸了摸她圆溜溜的脑袋,随口道:“功课都做完了了么?”

  “先生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小丫头说罢,笑嘻嘻地转身跑了。

  我微微一愣,这小丫头怕是功课没做完吧。

  我做了这旧草堂的教书先生已近两月,山间风凉,我早觉得入冬了,就差落雪了。母亲还是未回信,我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却也隐隐有些恐慌,怕母亲又在算计什么。

  我几乎快忘记了从前在宫闱中的是是非非,近日里,那些恼人的人和事竟都未入梦来,我难得的有些几个好觉。

  自那次央都“庄大人”到秦家来访后,倒是再未有人来过了,如此,我才觉着安心些。

  在秦家叨扰已有两月了,我觉着不大好意思,便想着过了除夕便动身,却又不知眼下越国江南嘉陵的局势如何,是否能允我一方安定。

  秦秋雁闻此,便托了人去打听,此时正与我在前厅说起此事,前院又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听声音似乎又是那孙洪珠孙夫人。刘荣赶忙搁置下手中的活儿,去前院拦着人。

  “能和庄大人做生意,自然是我九江郡众茶商天大的福分呐!”

  庄大人?又是上次那个庄大人?

  “不好,”秦秋雁道,“这庄大人乃是央都庄释,与主相似乎有些微妙的联系,你快些去内堂回避。”

  秦秋雁匆匆吩咐仆人将我领下去,我听见身后秦秋雁与那二人的声音,似乎是来商榷茶叶生意之事。

  夜里,秦秋雁遣人来嘱咐我万不可出秦家的院门,我想大约这秦家院子外边,都是那庄释的耳目。

  夜里,我还未就寝,秦秋雁叩门问:“姑娘可是就寝了?”

  我赶忙上前打开门,道:“秦先生快进。”

  我料想秦秋雁深夜来访多半是为了庄释之事。果然,他一坐定便问我:“你对那庄释知晓几分?”

  我摇摇头,如实道:“半分也不知晓。”从前我从苏见青那里知晓的,除却陈、吴两国的王室及朝中要臣之外,似庄释这样的三品官员,在朝中又无建树,明面上又不参与党派之争,像越国从前的王雁路那样的散官,我自然是不大关注的。

  “这庄释…此番前来,是为了调查十一王子之事。”秦秋雁道。

  我闻声松了一口气,庄释来此处不是为我,却又立刻紧张起来,是为陈佑,查出陈佑之事,恐会危及母亲。

  “难道主相虞保恩想皆陈佑…十一王子来翻盘么?”我问。

  “是否要借十一王子来推翻新王倒还不清楚,只是…我听闻庄释一行人在打听兵符之事。”秦秋雁答道。

  是了,事关兵符,其心可知。我记得长虞太后曾言只有自己手中的朱雀兵符是真,其余三块兵符皆已被毁。若是能拿到丝毫疑点证据,证明陈佑手中的兵符是假,那么持有兵符之人便可号令贺兰氏,极有可能再次发动政变。

  这庄释必然是虞氏门下之人。虞氏派遣一与世无争的散官来此,既不会引人注目又不会招来嫌疑,若是真能找出陈佑所持兵符乃假,那么虞氏便是握住陈棠月的一个把柄了。

  “不知秦先生对于兵符之事…所知几分?”我问。

  “我虽不知晓十一殿下手中兵符是真是假,但当初先王将是十一殿下送至去我秦家之事,十一殿下确实有一重要之物,可谓日夜护着,几乎不离身。”秦秋雁道。

  我想那应是兵符了,那么陈佑所持兵符便是真的。

  “若十一王子所持兵符是真,那么庄释来此,多半是让秦家作假证,好让贺兰氏相信那块兵符是假。”我道。

  秦秋雁沉默半晌,突然笑出了声,道:“原来家父早前离开,便是料想到有这么一天,秦家受了君王之托,早已卷入纷争之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瞧着秦秋雁,他虽是笑着,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甚至带着些怒意。

  “不知…秦先生有何打算?”我默了默,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罢了,秦家生意本就因十一殿下之事受阻,再不济,一间小屋,半亩良田,山高水阔,我不信脱不了身。”秦秋雁笑道。

  秦家生意只有做得小,才不受人注意,陈佑才得以藏身。

  我看着秦秋雁,一时无言。这世间原是无我容身之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