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刀(8)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01 18:11      字数:6442
  第四章

  魏青一觉睡到太阳照屁股,她妈妈忍不住在厨房里大叫:“死丫头!起床啦,都吃午饭了!”

  魏青在毯子里翻了个身,哼了一声,两手一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着眼起来:“我才睡了没几个小时啊,老妈!”

  她妈还没开口说什么,电话铃声大作。

  “死丫头,接电话!”

  魏青嘟囔了一句什么,没敢抱怨出来,穿着小背心直接跑到客厅里接电话。只听到电话里说了一句话,她就丢下电话转身冲进房里,套了衬衫和裤子就往外冲,也不管她妈妈在身后追着叫:“要吃午饭了,你去哪儿?”

  魏青回头叫了一声:“不吃了,晚饭也不回来吃了!”叫完,人跃过楼梯往下蹿,几个跳跃便没了踪影,把她老娘气得半死,却只能操着锅铲骂两声,无奈地回房去了。

  魏青一头冷汗地冲到了刑警大队,颜宁峰、颜宁辉和几个警察正在谈着什么,见她进来,兄弟俩示意那几个警察出去,关上了门。

  “商路远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他不是被带到局子里来了么?”魏青一连串地问。

  商路远死在看守室里,致命伤在脖子上,深深的一道伤口。凶手割断了他的咽喉、气管和动脉,差一点将他的头都给割下来,他瞪着眼,死不瞑目,灰白的眼中满是惊惧和不解。

  魏青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转开了目光,胃里直泛酸.

  “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五点。”颜宁峰指着初步验尸报告,沉声说到。

  这当然不是自杀,但是谁杀了他?又是为什么?魏青原本以为商路远应该就是这一切的终点人物,然而他一死,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是谁?等一下,魏青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叫我来做什么?我一不是侦探,二不是警察,难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他?”她不禁有些紧张,而且懊恼,为什么这些事总会莫明其妙地缠上自己?

  兄弟俩相互看了一眼,颜宁峰开口:“魏小姐目前的身份比较微妙,虽然我们目前不会将你列为嫌疑人选,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是由你开始,所以……”

  “所以,现在我的嫌疑最大是不是?”魏青冷笑,果然,自己天生跟王法犯冲。

  “商路远不会自己死,行帮几个重要头目以及相关人员基本都已在我们的控制中,程简受伤,昨天夜里他有不在场证明,你和曾鹏则都没有。”颜宁辉说得直接得多,“曾鹏没有回他的住处,目前已经被我们作为第一凶杀嫌疑人调查中。”

  魏青“哼”了一声:“人死在这里,你们就没有想过内鬼的可能么?”

  兄弟俩再度对看了一眼,颜宁辉没好气地说:“我们一个办公室的人都被隔离审查了。”

  魏青闭了嘴,说不出话来。

  魏青打了电话回家,跟母亲说自己要在同学家玩几天,接着便与颜家兄弟面对面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后有些自嘲地笑道:“这算是软禁?”

  颜宁峰摇摇头,对于妻子的同门还是很和气:“不让你回家主要是怕再牵连其他人,我想你也不希望这事连累到伯母。”

  停了一下,见魏青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又说:“小虹已经去你家取你的行李,从今天起到这案子结束,这段时间你可以住在我们家。”

  魏青沉吟了一下:“就是说我还是可以随时出去走动?只要不回家,在你们的监视范围内就行?”

  颜宁峰看了颜宁辉一眼,后者冷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颜宁峰笑了笑,不以为意,对魏青点头:“理论上是的,事实上,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决定派人24小时保护你,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魏青看着这哥俩眉来眼去的,抽了抽嘴角:“24小时保护?”两人很默契地点了点头,魏青看着他们,忽然问,“要我配合你们,可以,但是你们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来以为我只是丢了一把刀,但现在看来,这当中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你们知道、曾鹏也知道、商路远看似知道,但其实也许并不知道!你们最好给我个解释,否则我不接受所谓的保护。”

  兄弟俩这回没有拒绝,颜宁峰向弟弟示意了一下,由颜宁辉开始了解释。

  一切还是要从铁匠岳风行给龙渊开刃说起。

  岳刚说的并不完全是事实,至于他是故意不说事实还是他其实并不知道事实,目前他还在昏迷中,所以没有人知道。

  龙渊并不是别人拿给岳风行开刃的,因为龙渊本来就在岳家,岳风行就如曾鹏所说,是行帮的护刀长老。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个人来到岳家,要求岳风行给龙渊开刃,提取刀中属于行帮的宝藏——十四张大清官票。这十四张官票的收藏价值,在今天已经不可估量。

  而行帮里唯一能够令护刀长老开刃的只有行帮老大——曾硕,曾鹏的父亲。

  “这不可能!曾家一直穷得家徒四壁,如果他真的私吞了这笔钱,他家不应该是那个样子!”魏青不由得替曾鹏争辩了一句,引得颜宁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笔钱最终到哪里去了,就如你所说,曾家一直很贫困,道上的传说也很多,直到曾硕死,他都没有说出那笔钱究竟藏在哪里。”颜宁辉淡淡地说,“这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几年后的一次严打中,行帮几个上层人物一起被捕,但是最终,只有曾硕一人被判得最重,十五年有期徒刑,其他人最多也只吃了两年牢饭就出去了。之后行帮所有的账本、名单全部不翼而飞,而这时,正是岳风行重铸龙渊的时候。”

  “所以你们怀疑,岳风行将所有的资料都像那些银票一样铸在刀里了?”魏青有些明白了。

  “是的。”颜宁辉点头,“龙渊重铸之后,岳风行又仿龙渊的铸造风格另铸了一柄叫凤涅的剑,但是不知何故没有完成,之后不久,曾硕就死了在狱中。

  “他折断了一把吃饭用的不锈钢汤勺,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颜宁辉喝了一口水,然后继续说,“人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两个小时,警方对外宣布他自杀的消息,他前妻领回他的尸体,葬礼后带着他儿子离开了昭陵,当年的案子原本是到此结束了。”

  “但是?”魏青当然知道其实这一切根本没有结束,于是追问。

  “但是,他用来自杀的那根汤勺并不是他自己的。”他笑了笑,“一个人在想死的时候为什么会专程去拿一个隔了自己两三个床位的人的汤勺来自杀呢?”

  “你是说……他其实不是自杀?”魏青瞪大了眼,曾鹏的爸爸不是自杀?曾鹏知道吗?难道他说要做的事,就是这件事?

  “曾硕是被谋杀的事,只有当时经手这案子的人知道。”颜宁辉说,“那人跟我爸爸是好友,又是岳刚的师父,这些年对行帮一直非常了解。四年前,他生病去世前跟我们说了这案子,他觉得当年可能冤枉了曾硕,才害他死在牢里,所以一心想为他翻案,还他个清白,但却一直找不到入手之处,这个案子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魏青看着他们:“那你们的意思是?”

  颜宁辉并没有想像中激动,只淡淡地说:“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魏青问:“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曾鹏联手查这件事?”

  一提曾鹏,颜宁辉立时皱眉:“不要把警方想得太无能。他才刚回昭陵,他离开的七年,没有人知道他干过什么,这样的人怎么能相信?更何况,他回来继承他父亲的位置,正是我们要打击的对象,怎么可能合作?”

  他说得义正词严,魏青看在眼里却像看到一个别扭的小孩在拧着身子叫:“不要,就不要!偏不要!我就不跟他玩!”想到这里不禁好笑,于是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得莫名,颜宁辉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笑得越来越欢,不由得尴尬万分,瞪着她:“我说的话很好笑么?”

  魏青抹了一把笑出来的泪,摇头:“没……没有。”扭过头去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好久都没忍住。

  终于笑过,魏青平静了一下,对这兄弟俩说:“也就是说,杀曾硕的和杀商路远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杀曾硕是为了那笔钱,杀商路远则可能是为了灭口。”她想了想,“但是现在刀也好,剑也好,都在那人手中,不论刀剑中有什么秘密,对他来说都应该不再是秘密了。”忽然想到什么,又摇头,“不对啊,商路远绑我的时候明显并不知道刀里的银票被取走的事,还在问我刀里的东西哪里去了呢!”

  “这其中自然有许多疑点,只能慢慢去研究,空想是想不出来的。”颜宁辉说。

  “是啊!”魏青叹了口气,摇着头,满脑子的疑问让她头晕。

  魏青决定去看岳刚,这在颜宁辉看来是极度任性的行为。他知道这女人纯粹就是不想呆在警局里,但是既然说了不限制她的行动,就只得随她去了,而他大哥还很认真地让他跟着去,因为要保证她的安全。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根本不需要保护。”颜宁辉试图说服兄长。

  “你是警察。”他大哥只丢给他四个字,然后捧着一大堆资料走了。

  于是,颜宁辉被迫跟着魏青去中心医院,无言的一路,沉闷得让魏青想哭,这男人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魏青叹了口气。

  到了服务台一问,两人才得知岳刚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人也已经醒来,这自然是好消息。

  岳刚住的并不是单间,不过可以容纳四床病人的大间里只住了他一个人,显然也是颜家兄弟用了点手段的,当然也可能是警方特意这么安排的,魏青想。

  他母亲李珊正坐在儿子身边削着梨,魏青自然还不知道这位大妈的厉害,只是很惊讶她居然看起来毫发无伤。

  岳刚还输着氧气,看起来精神并不是很好,看到魏青进来只微微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一动也不能动,看起来这伤对他的伤害终究还是很大。

  李珊看到魏青进来,愣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应该以什么身份来面对眼前这年轻女子。她看了儿子一眼,脸上忽然泛起一抹慈祥的笑容:“小青啊,你怎么来了?快坐!”

  魏青对岳刚终究抱着很重的歉疚,想到若不是自己将刀还给他,也不至于令他受这一枪之苦,因此看到他如今这么躺着,心里不好受,面对他母亲就更是心虚,说:“阿姨,对不起……”

  李珊并不生气,拉着她的手直说:“别说啦,万幸小刚没事,你也别难过啦!”

  魏青愣了愣,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儿?可想想,人家妈妈都这么宽宏大量地反过来安慰自己了,实在不好意思,于是低了头,很是乖巧地一笑。

  李珊打量着这女孩,心里很是满意,一扭头看见她身后还站着个男的,再看却是儿子那为数不多的死党弟兄颜宁辉,又看看魏青,心里开始捣腾一些世间父母都会捣腾的东西。她面上还是笑着,拉魏青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状似惊讶地对颜宁辉道:“小辉,你什么时候来的?”

  颜宁辉脸上一黑,开口道:“干妈,我跟魏小姐一道来的。”

  李珊干咳一声,笑:“哎呀!干妈没注意快,你也来坐。”她拉着魏青没动,朝病床边指了指,示意他坐在隔着岳刚的空床上。

  颜宁辉点点头,但没立刻坐下,走近岳刚,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商路远死了,你这一枪之仇也算报了,安心养伤吧。”

  岳刚不能动,但还是会意地眨了一下眼,而李珊则瞪大了眼,她自然是知道商路远的,张口想问,但又没问出口。毕竟,她离开行帮已经多年,江湖离她本应该是很远的事了。年华不复,轻狂不再,心里不是没有后悔过,如果当初不混什么江湖,此刻的自己会不会过得更幸福?而孩子是不是会更安全?她不知道。

  毕竟人生走不了回头路。

  岳刚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护士进来说不要让他太费精神,于是魏青只匆匆跟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跟着李珊和颜宁辉出了病房。

  当魏青跟李珊说到这些天要住颜家,李珊的脸色有些变化,淡淡看了她干儿子一眼。颜小二跟她儿子初中同班到高中,成了死党,之后颜小二认了她做干妈,岳刚认了颜家老头做干爸,两家人一向走得近。

  李珊心里是有本账的,颜家老头有点小权在手上,自己退出行帮虽然久,但是难说以后会不会惹上什么事,让儿子攀上这么个家世也能以防万一,只不过颜小二长得好看,打小岳刚跟他走在一块儿,那就是陪衬,有女同学送零食给她儿子,那不用说,一定不会是告白,准是找他儿子帮忙接近颜小二……开始李珊心里也不急,反正孩子都小呢!到后来,发现这孩子越长越像他爹,整个儿一木鱼疙瘩,见了女生就脸红,到现在二十七八了,女朋友都还没个着落,当妈的心里就急了。

  这回可好,好不容易出现个让自己看得顺眼的姑娘,怎么又是要住颜家?就冲这姑娘三分钟看了颜小二十四眼,她还能不知道么?不行!儿子不争气,老娘得帮忙!于是岳家妈妈眉头一皱:“小青啊,小辉家里人口多,不方便吧?要不,你搬来跟阿姨住?”

  魏青眨巴眼,心想:我又不是没地方住,这不是没办法被强逼着住到他家去的么。要是能想住哪儿就住哪儿,我不就直接回家去了?

  魏青还没发话,颜宁辉先开口了:“干妈,魏小姐是因为涉案待查,所以才住我家的。”

  李珊愣了一下,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看了看魏青,叹气:“那……就算了。”转头又对魏青说,“小青啊,常来看看阿姨,阿姨一直想要个闺女儿,看着你啊,怎么都觉得投缘。”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这方向是送魏、颜二人去电梯间,眼见着就要到了,李珊一咬牙,满脸堆笑:“要不,小青啊,你给阿姨做个干女儿吧!”

  魏青怔住,这转变似乎有些诡异,可人家妈妈笑得这么慈祥……啊!该不会是怕岳刚有什么意外,自己老了没人靠吧?得,虽然岳刚看起来不是个短命相,但终究是因为自己受的伤,认个干妈让老人家安个心也好。

  于是探病的一上午时间,魏青就这么多了一个干妈。

  认完干妈,出了医院,去颜家的路上魏青一直在傻笑,颜宁辉用眼角瞥了她不知道多少回了,这女人认个干妈至于这么乐么?

  魏青知道颜宁辉看着自己,笑得欢,而且贼,认了个干妈,多了两个干兄弟。没错,是两个,颜二不是也叫岳刚妈干妈么?这下可好,他俩成干兄妹了,这关系叫她怎么能不想笑?

  到颜家,一进门就闻到香香的味道迎面飘来。

  可能是听到了开门声,邹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道:“这么快就回来啦?等会儿,我再烧一个菜就开饭。”说完又缩回去,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进行曲。

  房间里的格局有了点小小的变化,沙发上放着一套枕头被褥,而魏青一眼看到自己用来装行李的小包放在颜宁辉的房间里,这么说,自己要睡他的房间了?魏青偷眼瞧颜宁辉,那张脸就是因为自己占了他房间才臭成这样的?心里不忿,虽然你是帅哥,可我都不嫌弃睡你个臭男人的房间呢,你居然还嫌弃我!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失落的滋味很不好,她抱出一堆书,自嘲地笑笑,暗地里还是有些庆幸,这样也好,还没开始就结束,好过付出了才知道。

  深夜,魏青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心里将这短短数天来发生的事一一梳理。

  岳风行是行帮的护刀长老,龙渊刀里最初放的是行帮的银票,这些银票在十多年前被取了出来,令岳风行取出银票的人是曾硕——曾鹏的父亲。这一大笔财富并没有令曾家变得富有,而曾硕直到死也没有说出这笔财富到哪里去了。

  几年后岳风行重铸了龙渊,行帮的账本和名单随之消失,这是否就说明这些东西都在龙渊里呢?

  会是谁呢?

  魏青闭上眼思量,知道刀中有银票的人一定很多,但知道它被取出来的人则显然只有岳风行和曾硕。

  还有曾鹏,他大概是从他父亲那里知道的吧?那他是否知道那笔财富在哪里?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那把刀?为了刀里的账本和名单?那些东西放了这么多年,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吧?

  商路远显然不知道刀里的东西已经被取走,所以他抓了自己,但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魏青皱皱眉,刀里没有东西。是的,他说的意思应该是刀中根本没有东西,没有银票是正常,但是也没有所谓的账本和名单,什么都没有,龙渊是一柄空刀!那么,这代表什么呢?当初岳风行根本就没有把那些东西铸进刀里?那么那些东西到哪里去了呢?

  “啊,好烦!”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句,抓了抓头发,郁闷得想尖叫。

  翻身坐起,口干舌燥,她出门想到客厅里找水喝。客厅的沙发是折叠式的,现在拉展开成为一张床,这是颜宁辉的临时铺位。但是床上被褥凌乱,人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