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御书房上空回荡，眼神锐利，盯着与自己关系最亲厚的儿子。

  “何事？父皇请讲。”周廷玉没想太多，神色淡然，反正是亲爹，总不会害自己。

  “好小子，看看这个。”正德帝很满意儿子的反应，将手中奏折递给他。

  对上视线时，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看内容。

  内容不多，却标了加急的印章。周廷玉逐字逐句扫过，神情越发凝重。

  “儿臣若没记错，前年户部才拨下十万两白银到清河县，用于修筑堤坝，疏通沟渠，当时由工部侍郎许如生亲自督办。”

  “按理说，即便今年清河县雨量比往年大，但堤坝也不至于被冲毁，损失如此之大。”

  正德帝点点头，“你分析的对，这也是朕想让你跑一趟的原因。”

  “水至清则无鱼，可也要懂得轻重。百姓安危、天下苍生何等重要，如此贪得无厌，朕自是容不得他们。”

  “儿臣明白。”周廷玉在刑部办事，见惯了死伤之事，也更清楚生命的脆弱。

  “事不宜迟，你回去便收拾行装，明日出发。”

  顿了顿，正德帝补充道“我让明舒与顾钧二人与你一同出发，你们三人交好，更有默契，也不必担心有人背叛告密。”

  “钦差在明面，你们在暗处，朕会另外派人保护你们。”交代完，正德帝连连催促，让周廷玉赶紧回去。

  “明舒就在这御书房附近当值，你直接去找他。”

  “对了，此事危险，前路不可测，你莫要告诉你母妃，免得她担心。”

  “是，儿臣领命。”周廷玉从御书房出来，又到贵妃那处说了自己要外出公办，近段时间没法进宫看她，让她多注意身体。

  而正德帝这边，儿子离开后，又命人火速将英勇候父子召入宫中。

  批准了顾钧提交的外放申请，给了他任职文书，随后交代暗查之事。

  顾钧认真听着，刚如仕就被委以重任，在别人看来是重视是优待。

  他心中高兴，斗志昂扬，可不能否认完成这项任务的艰巨，此刻单单听着，便能感受到无形压力充斥心头。

  “朕看好你们，你先去找老六他们吧，提前商议好，不至于临行前手忙脚乱。”

  顾钧恭敬领命，缓缓退出。

  正事交代完了，正德帝得以缓和片刻，这才有空提及私事。

  他拐着弯，如同往常那般关心一下臣子生活，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顾若卿身上。

  “听闻爱卿爱女上月刚及笄？可定了人家？”正德帝端起茶盏，装作不经意随口问起。

  “回圣上，尚未定人家。”一聊到闺女，英勇候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也没了讨论公事的严肃劲，“臣就一个闺女，总要挑个处处合心意的，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话头打开，英勇候顿时来了兴致，突然间有许多话想说，就好似回到当年在西南，顾若卿刚出生那会儿，他也是这般到处炫耀的，说个没完没了。

  正德帝静静看着，见顾广琛双眸发亮，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说，你便直说。”

  得了准话，顾广琛这才滔滔不绝地夸起自家闺女，听得正德帝嘴角微抽，可为了帮儿子娶媳妇，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

  “那让元元丫头给朕做儿媳妇，爱卿觉得如何？”

  “朕的六儿无论品行相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就是性子冷了些，傲娇了些，可他亲自向朕提及，想来是对元元丫头很喜爱的。”

  “且朕的六儿洁身自好，王府后宅很干净，贴身伺候的都是内侍。”

  “孩子也成天往你侯府跑，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与夫人商量一番？”

  为了替自家混小子达成心愿，正德帝厚着脸皮，自卖自夸。

  先是放低姿态，捧了一番顾若卿，而后又帮周廷玉说了不少好话。

  说了半天，口有些渴，这才停下喝茶。

  顾广琛脑子嗡嗡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道“多谢圣上抬爱，小女能得渊王殿下青眼，是她的福气。”

  言罢，他面露为难之色，道“只是微臣一人做不得主，且容微臣回府与夫人商议。”

  顾广琛言辞得体，恭敬万分，正德帝很是满意，点点头，允了。

  “爱卿莫要有压力，咱们是结亲，不是结仇，若不合适也无需勉强。”

  话虽如此，可顾广琛真不敢不放心上，出宫后官署也不去了，急急赶赶回府找自家夫人商议。

  原本夫妻俩都看好阿澈，孩子们都是自小在一块玩耍的，知根知底。

  本有意结正式亲家，如今看来，是不成了，及时止损免得伤了两家情分。

  他回到侯府，正好遇到返家的顾夫人，神色有些复杂地道“有些特殊情况，回府再细说。”

  说完，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儿。

  顾若卿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有些摸不着头脑。

  疑惑间，人已经抬脚入府，她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只隐隐觉得有些事将脱离她的认知，飞速变化。

  梧院内，顾夫人关切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跟元元有关？”

  那一眼，顾夫人也注意到了，这才没有在门口直接问。

  “嗯。”顾广琛支支吾吾，他知道夫人不想唯一的女儿嫁入皇家，“圣上过问了元元婚事。”

  “这……”顾夫人一愣，脑海中尽是权臣与君王的三两事，“圣上何意？”

  看到自家夫人的表情，顾广琛就知她会错意了，忙解释道“夫人莫担心，圣上就是想做媒，娉咱们元元做儿媳。”

  “让我回来与你商量，说是渊王殿下求到他面前，这才来问问我们的意思。”

  “若是咱两也觉得甚好，那他便下旨，给两个孩子赐婚。”

  “夫人，您看……”顾广琛望向顾夫人，四目相对，他看到了夫人眼中的疑惑和挣扎。

  顾夫人没有立即回应，沉思片刻后，又确认般问了一遍，“当真是渊王殿下自己的意思？”

  这孩子时常来侯府，性子她大致也有了解，特别有主见，倘若不是他个人意思，免不了折腾，还伤情分。

  且姑娘家名声何等重要？可禁不起乱来。

  顾广琛点点头，肯定回道“是，圣上亲口说的，君无戏言。”

  “那，行。你忙去吧！”顾夫人神色恢复，“一会儿我唤元元过来聊几句，没什么意见的话，便定下吧！”

  “苏家那边，我明日亲自去道歉，毕竟阿澈也是好孩子，好在还没敲定，不然可不得伤了情分？”

  顾广琛起身，点了点头，“劳烦夫人了。”

  言罢，正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俯身在顾夫人脸颊上亲了一口，很用力，声音清亮。

  虽然房内没有旁人在，可也成功让顾夫人红了脸，娇嗔地推开他，“都老夫老妻了，你也不嫌腻歪。”

  顾广琛心满意足，爽朗大笑，将人搂入怀中，随后附到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再久你也是我夫人，来，再亲一口。”

  说着又凑过去，被顾夫人无情地拦下，催促道“去去去，别烦我。”

  夫妻俩腻歪好一会儿，顾广琛才跨着大步离开。

  顾夫人自己整理仪容，随即命秀姑去请顾若卿。母女俩在内室中聊了许久，晚膳也是在梧院一块用的。

  饭后，梧院就余顾夫人自己，她回想与女儿的闲谈过程。

  当提及婚事，女儿便是一句“都由爹娘做主。”

  可聊到渊王殿下时，她能明显感觉到女儿有些不自在，可偏偏要束起耳朵认真听。

  她故意停顿卖关子，就见闺女有一瞬间的错愕。明明很想知道，却偏偏矜持着。

  顾夫人会心轻笑，暗叹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是夜，顾广琛下值回来，她便拍板，“这婚事妥了，明日与圣上复命去吧！”

  “哦？”顾广琛又忍不住凑过去，搂着她，“元元同意了？”

  “算是同意了吧！”说到这，顾夫人便忍不住想吐槽，“你是没见你闺女那样，摆明了被勾住了。”

  “她是我女儿，辛辛苦苦养大的，那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顾夫人叹了一口气，放松身体，倚靠在顾广琛怀中，“也不知道两孩子何时看对了眼，也不吭声，还我这段时间瞎忙活。”

  “这样也好，省了不少事，哎，对了，”顾夫人突然想起，“听闻渊王殿下后院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得空你探查看看是否属实。”

  随即，她又有些忧虑。这皇家媳妇可不好做，渊王殿下若能一直保持，爱惜元元还好。

  倘若不能，身份摆在那，渊王殿下想纳妾，纳侧妃，那也无可奈何。

  没准还要贤惠大方，主动提及，为丈夫分忧。

  “你不必担心太多，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你若真担心闺女受委屈，嫁过去前，多给她灌输些贤妇的思想，教她看淡些。”

  不在意，不动心，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委屈，更谈不上什么伤心。

  顾夫人点点头。

  “明日一早，钧儿要与渊王殿下一同暗访清河县，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明日你早些起来交代他。”

  白日里忙，顾广琛忘记告知儿子的事，“他外放申请也批下来了，这回是没法带齐东西，改天你得空，准备好，案子一结，便差人送过去给他。”

  顾夫人又关心地问了几句，顾广琛都耐心地回答。

  聊着聊着，二人的重点便放偏了，秀姑也很自觉退出去，命人备下温水，候着两位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