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辛夷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皇宫那边来信，说婚期定下来了。”

  顾晓正忙着给她那宝贝兰花除草，听辛夷提起这事，便随口问道：“什么时候？”

  “回小姐，是五月初七。”

  顾晓手一抖，差点一锄下去断了兰花的根。她心有余悸地把锄头扔远，起身拍拍手上的土，接过青衣递来的丝帕，一边擦手一边问道：“为何那么早？”

  皇家婚礼最讲究礼仪和排场，程序冗杂，仪式繁多，因而筹备起来就很麻烦。以往跟皇家扯上关系的婚礼，从定亲到过门，少则三月半载，多则一两年。她此番嫁给太子，明媒正娶，她入宫以后的身份是太子妃，不出意外的话还是未来的国母。怎么看都不至于沦落到用不足两月的时间筹办婚事，然后匆匆过门的地步啊。

  “奴婢也不知。不过听宫里来传话的公公说，这婚期是太子殿下亲自挑选的。殿下想必也是有他的考量吧。”辛夷心里虽不平，但也不敢妄议，只能用语气表达她的不满。

  顾晓听了没多说什么，挥手让她退下。等院子里只有她一人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捂脸——

  笑了出来……

  不行了不行了风林糖好甜，太子居然那么宠林将军，为了他还故意简化婚礼给她一个下马威，明明就是在变相地向林将军暗示他娶她只是为了掩饰，根本不重视她。这样的闷骚腹黑攻简直苏炸了好嘛……被本命cp萌到的顾晓正毫无形象地捂着脸傻笑。

  *

  东宫

  沈长风无奈地放下手中奏折。他发现他刚刚又走神了，只因为看到折子里的一个“晓”字，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在桃花谷，她整日跟在他身后，喊他“长风哥哥”的日子……他早就想去看她，哪怕是不面对面，就远远看上一眼也好。可母后说新郎新娘婚前见面不吉利，他也只好忍着。

  三年没见，也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了，不过应该已经出落成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吧。反正也无心公事，沈长风索性将奏折堆到一旁，空出桌面，在上面摊开宣纸，开始作画。

  他走的时候她正在长身体，现在应该高挑了些；母后说她越长越瘦了，连脸上的婴儿肥都消掉了不少；云逸师叔说他上年见到她时，她眼睛还是亮晶晶的，里面常含笑意；伴鹤说她一月前刚行完及笄礼，最近盘着京城流行的燕尾髻……

  不多时，一个灵动活泼的少女跃然纸上。他痴痴地望了画中人一会儿，叹口气放下笔，问道：“情况怎么样？”

  书房角落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那人身材健壮、面目坚毅，他是沈长风的暗卫。沈长风提笔时他就已经站在那儿了。

  “回殿下，顾小姐今日待在府中侍弄花草，一切安好。”

  “她知道婚期了吗？”今日宫里差了位公公去祁王府，应该为的是这事。

  “回殿下，臣换班的时候，看见顾小姐的侍女过来告诉了她。”

  “那她……反应如何？”平稳的声线里暗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说他不担心是假的，只用不到两月的时间筹备婚礼，这在皇家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他害怕这会让她误会她不受重视。他本意非此，但现实情势并不容他再将婚事拖延下去。况且，他也有私心，想早点娶她过门……

  沈长风面色复杂，手指轻轻拂过画中人的面容。画还未干透，在洁白如玉的指尖留下点点墨痕。

  “回殿下，顾小姐似乎很高兴。她听了消息之后，让仆从退下，一个人在院子里笑得十分开心。”

  听到这话，沈长风感觉自己的心被撞了一下，破了个口，有什么甜甜的东西从那里流出，遍至整个胸口。祁王爷不会告诉她婚礼提前的真正原因，那她笑得如此开心，是因为她也高兴能尽早嫁给他吗？刚刚压下的去偷偷看她的冲动又再次涌了上来。

  “裴珞，你过来帮本宫看看，这画还有哪里不像……”

  *

  此时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暗卫轮班监控保护的顾晓此时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小姐，我们要这样走到什么时候啊？”辛夷觉得她的腿都快要断了。小姐施肥时发现平时用的营养液没了，心血来潮想自己配药，就拖着她出来逛街，说是趁还没入宫的时候多在外面走一走。

  “以后进了宫，成天面对那些三宫六院的女人就够头疼了，哪还有时间出来闲逛……”小姐拉她出来时，嘴里碎碎地念叨着。说来也是，皇宫里的娘娘们看起来风光无限，但一辈子也就困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每日的活动就是和别的女人尔虞我诈。虽然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得妥妥贴贴，可也失去了多少恣意随性的快乐。只盼着太子殿下能知道这事，以后对小姐宽容些……

  可是这也不代表着得一天逛完所有地方啊，现在才三月，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啊小姐，您不用那么心急的……辛夷腹诽。巳时不到上街，现在太阳偏西，她们已经走过了大半个京城。而且最过分的是，小姐和她手中还空空如也。是的，她们逛了四个时辰，什么都没买……

  顾晓也很无奈。她虽然从小习武，体格较常人好上不少，也不代表她逛上四个时辰的街不会累。可谁让她那么倒霉，要去的店铺大都歇了业，少数营业的几家，也都只有几个学徒看店，她想找的师傅不在，听说都被宫里征召去筹办婚礼了。她上街是来买东西的，手里不拿着点什么回去，总觉得对不起自己出来这一趟，这才不信邪地拉着辛夷进了一间又一间店铺。

  “我们掌柜的不在，我就一看店的，天山雪莲这么大的买卖，小人不敢拍板。”伙计一脸抱歉地对顾晓说道。“小姐要是不急的话，等东宫的婚事办完了再来？那时候我们掌柜的肯定在。”

  “我知道了，多谢。”

  ……又是东宫。顾晓面无表情地走出药铺，内心暗自嘀咕。东宫婚礼叫药铺老板去干嘛，太子殿下该不会是在婚前故意整她吧？顾晓想着往四周看了看，找找是不是有人在一直跟着她。

  ……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看来是自己真的倒霉。顾晓失落地走到河道旁坐下，忿忿不平地开始往河里扔石子，一边砸一边小声骂：“太子了不起啊，办个婚礼全城歇业。不知道当权者乱搞特殊会引起民愤的……”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搞特殊的罪魁祸首。

  “啪——啪——咕咚”扔出的石子终于在水面蹦哒了两下才沉下去。

  顾晓精神一振，随手抓起颗石子接着扔了出去。

  “会沉。”石子离手时，身后传来这两个字。

  顾晓不理，继续将石子出手。果然，石头在碰到水面后，毫无悬念地沉了下去。她有些气恼，回头看向那人。

  身后那男人眉飞入鬓，面容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一袭黑色劲装，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气势凛冽，一身布衣生生被穿出了铁甲的味道。

  忠，犬，将，军，受。

  看清来人那一秒，顾晓脑中被这五个字疯狂刷屏。

  当然表面礼节还是要讲，毕竟自己的形象还关系着祁王府和皇家的颜面。顾晓起身，整理下衣冠，向林烨承行礼问候：“在下祁王府顾晓，见过林将军。”

  林烨承与沈长风是莫逆之交。自然立即明白面前这女子便是挚友终日挂在嘴边的“晓晓”，未来的太子妃娘娘。顿知自己刚刚的失礼，他连忙道歉：“在下刚刚并非有意冒犯，还请顾小姐恕罪。”

  “林将军不必多礼，你刚刚并没有冒犯到我。”顾晓微微一笑。“天色已晚，顾某也应当归家，先行一步，告辞。”

  与林将军分开，走到人少的地方，顾晓就忍不住掩脸露出奇怪的笑容。没错，她刚刚就是快憋不住笑，才匆匆与林烨承告别。

  来到这边之后，她除了终日在众人面前当端庄大气的顾小姐，私底下也会重操旧业，写几部话本匿名送给书局发表。自打她发现穿书的事情后，灵感更甚，大笔一挥开了个新坑，讲述两个绝代风华的男子经历种种阴差阳错、发展出段段爱恨纠葛，最后释怀恩怨，携手一统天下的传奇故事。离国民风开放，这样新颖的题材也掀起了一股不小的热潮。就是不晓得那些为风神和华林间的误会焦灼伤感的少女们，知不知道那两个让她们夜夜忧心挂念的人物的原型，就是她们日日喊着“嫁郎当嫁”的太子殿下和林将军呢？顾晓充满恶趣味地想到。

  话本开始连载的时候，太子殿下已随她父亲去了边疆，林将军与她更是只有过桃花谷那一面之缘。顾晓表示，当事人不在的情况下，写各种恩恩爱爱的情节简直毫无压力啊。可这几日她正写到风神和华林互诉衷肠，眼看就要红烛帐暖，没想到转头就遇见了当事人林将军……

  “小姐你等等我——”辛夷从后面追来，跑得气喘吁吁。“小姐你跑那么快干嘛？”

  顾晓定了定神，收住奇怪的微笑，负手向王府的方向悠悠而去，潇洒地留下一句话。

  “辛夷，回去备笔墨，今天加更。”

  *

  沈长风回到东宫时，面沉如水，把伴鹤吓了一跳。

  殿下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去看顾小姐么，怎么脸黑成这样？伴鹤也不敢多问，低头给主子斟茶，完了便端着茶壶退下，顺手掩上了书房的门。

  沈长风瘫在椅子上，阖眼，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回想刚才的情景。

  她在河滩上跟他聊得很开心，她满脸通红地跑开，又止不住地捂脸害羞，等奴婢追上，又急急掩饰，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她的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着的……

  可那个让她嘴角上扬的男人，不是他沈长风。

  母后说得对，婚前见面，真的会有很不好的事发生……

  *

  伴鹤一脸哀怨地跑向马棚。殿下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回来时候脸色就怪怪的，现在还让他去把林将军叫过来议事。林府那么远，一去一来都卯时了，深更半夜还议什么事……

  无论内心再怎么腹诽，伴鹤还是接过马童递过来的缰绳，拍马往林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