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相对(2合1)
作者:发达的泪腺      更新:2023-05-21 01:37      字数:5875
  ==第二十三章针锋相对==皇帝突然夜临谨兰苑。谨兰苑太监宫女们心都跟着一哆嗦。秦婈自打从寿安宫回来, 便一直在对屋里炭火、烛火数,正思忖如何才能将此事不经意地说与他,他人就来了。正好。秦婈低头拆下了手腕帕子, 手上这一片青紫,就该给他看看。赶在萧聿进屋前, 秦婈将屋内剩下两根蜡烛塞到了炕几上珐琅瓶中,又从妆奁拿出辰粉, 均匀涂抹于指腹, 蹭在嘴唇上。人顿时虚弱了几分,如临风欲折。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入目便是劣质炭火、将要熄灭烛火。这些无声证据仿佛在说:看看吧, 自打陛下来了这两趟, 臣妾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秦婈轻咳了两声道:“臣妾给陛下请安。”萧聿眉宇微蹙, 道:“免礼。”秦婈道:“谢陛下。”萧聿看了眼秦婈, 又看了眼地上炭盆,他撩袍坐在椅子上,淡淡道:“怎么回事?”秦婈低头犹豫, 轻柔地叹了口气,随后将谨兰苑分例单子呈交给他, 道:“这是臣妾方才比对份例, 有很多处, 都对不上。”对待像萧聿这样城府深密男人,直接了当是最好, 心思多了,反倒更复杂。这些都是他教给自己。果然, 皇帝看她目光, 也温和了几分。就连这一室晦暗, 也没那么做作了。“盛康海。”萧聿道。门外盛公公耳朵瞬间立起,连忙开门,道:“陛下叫奴才何事?”“把这份例单子,拿给宁尚宫、鲁尚寝、孟尚食分别看一眼,再有一回,身上尚宫服就交道司礼监去吧。”天爷,这什么稀罕事!这是要给秦美人做主?盛公公目光一悚,立马接过,“奴才这就过去。”一刻不到功夫,谨兰苑内烛火、炭火就全备了齐。炭火是精炭、蜡烛是白蜡,就连没被问责尚服局都送了新帨巾、沐浴香膏皂角过来。这便是帝王一句话。她想。秦婈走到他身边,躬身福礼,“臣妾谢过陛下。”萧聿坐在紫檀嵌珐琅花卉纹方凳上,看她,又看她手上伤。“上药了吗?”他面不改色,仿若这伤同他没半点关系。秦婈笑道:“不碍事,谢陛下关心。”萧聿起身,自顾自走到榻边,沉声道:“那早点歇了吧。”秦婈看着他背影,这些日心底疑惑呼之欲出。帝王想给护她,有太多种方法,比如像方才那般替她做主,再比如升她分位,又或者来谨兰苑小坐。太可不必如此急迫地来这睡觉。除非,他同自己一样,都做了诡异梦。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同他一起躺下。正是惴惴不安时,男人忽然偏头看她,前两回他都是来了就睡,这回,算得上是头一回看她。四目相对,目光灼灼。秦婈面颊绯红,羞涩难掩,就像是期待被帝王临幸嫔妃,可实际上,她被褥下脚趾吓得已经蜷到了一处。只希望他别再看他了。而这一刻萧聿仿佛听到了她心声,收回了目光。随着炭火噼啪微声,两人一同入梦。永昌三十六年,八月十五。新婚夜之后,晋王府仿佛结了一层霜。萧聿要么在书房议事,要么在外过夜,偶尔,听闻秦楼楚馆里也有他身影。总之,苏菱这个王妃,他是真没放在眼里。扶莺柔声劝道:“王妃真不管吗?再这么下去,王爷若是带哪个女子回来,该如何是好?”苏菱将含了一口胭脂,轻声“嗬”了一声道:“那便随他去,他不来,我更自在。”话仿佛还没落地,她身后门就被打开了。她循声回头——萧聿隔半丈对她对望,半倚在门上,嘴角微不可查地挑起一个弧度道:“今日中秋,随我进宫。”他夫君,晋王殿下,时隔一个月,总算是见到人了。不得不说,这男人皮相确实好。光晕斜斜地洒在他轮廓上,鼻若悬梁,鬓若刀裁,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清隽挺拔。只是这生来便能蛊惑女子芳心一张脸,却独独在苏菱面前失了效。年少么,谁都倔,萧聿语气轻浮,她更是连话都不回一句。两人走出府门,一齐蹬上了马车。昨日刚下过雨,空气中还泛着些潮湿,地面也有些滑,马车行缓慢,他俩一人坐在左侧,一人坐在右侧,中间距离,怕是还能坐下两个人。一路无言。面和心不合,是他们最大默契了。进了宫门,他们直奔坤宁宫,今日是八月十五,世家内命妇都纷纷进宫拜见皇后,坤宁宫内到处都是熟悉面孔。“儿臣给母后请安。”萧聿笑道。“儿臣给母后请安。”苏菱笑道。楚后见到苏菱,格外热情,连忙招手道:“阿菱,快过来。”楚后身边还坐着一位生玉雪可爱小姑娘,名唤楚潆。这是苏菱第一次见到楚潆,楚家嫡女,皇后亲侄女,年十二,还围着她叫姐姐。楚后对萧聿道:“三郎,去给你父皇请安吧,我与阿菱说点话。”“那儿子先去了。”起身时候,萧聿拍了一下苏菱背脊道:“等我。”苏菱回头笑着说好。新婚燕尔,郎情妾意,又是如此般配一对儿,叫人看了忍不住捂嘴笑。“看来,外面流言还真是信不得,是我多心了。”楚后拉过苏菱手,道:“阿菱,你同母后说实话,三郎待你如何?”苏菱道:“自然是好。”楚后笑道:“那便好,不然我还真怕他那冷心冷面,招了你厌。”苏菱也跟着笑道:“母后说这是哪儿话,能嫁给殿下,是儿臣福气。”楚后又道:“日后你若没事,就常进宫陪我坐坐吧。”苏菱道:“若是母后不嫌弃,那儿臣便要常来叨扰了。”楚后爽朗地笑了两声,道:“你要是不来,看我怎么罚你。”中秋佳节,嘉宣帝在保和殿设宴,以贺团圆之喜。文武大臣和侍卫筵席设于丹陛上,檐下安设宫悬乐器,这宴席比之往年,已算不得丰美。苏菱坐在萧聿身侧,整个人如坐针毡,可苏淮安和苏景北离她并不远,她只能同萧聿继续上演举案齐眉戏码。萧聿自然也是配合,还给她倒了两杯果酒。酒过三巡,嘉宣帝与楚后离场,众人也跟着散去。苏菱和萧聿一同出宫,蹬上了马车。她肌肤白欺霜赛雪,碰一下就会红,饮了点酒尤甚,萧聿看了她脖子一眼,旋即撩起纱帘,看向窗外。一路沉默,马蹄声和车轮辚辚声都比他俩和谐。半晌,车夫拉紧缰绳,停稳后,回头掀开幔帐,道:“殿下,前面便是梦月楼了。”萧聿低低“嗯”了一声。躬身下了马车。苏菱在马车上握紧了拳头。梦月楼是什么地方,她怎会不清楚,旁时候也就罢了,她可以装瞎装聋,装不知道他在外面鬼混,可今日,他当着自己面也敢这样无所顾忌?“殿下。”苏菱喊住了他。萧聿回头,提眉道:“王妃有事?”许是年少本就冲动,又许是喝酒壮了胆量,她看着萧聿眼睛,轻声道:“待日后殿下得偿所愿,妾身别无他求,只求一封休书。”这日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同他过了。泠泠月色下,萧聿眸色沉了又沉,他凝着苏菱眼睛,淡淡道:“王妃倒是真敢说。”苏菱心跳怦怦变快,她软了软语气,道:“殿下应吗?”萧聿一笑,道:“你若真想要,本王现在也能给你。”真当我稀罕?说罢,他身影便消失在无边黑夜中。萧聿转身进了后巷,贴身侍卫范成,硬着头皮开口道:“殿下,何不与王妃解释?”解释他们并非是去寻欢作乐,而是去查成王私造兵器罪证。萧聿勾了下嘴角没说话。心道:解释什么?她又不是真介意我寻欢,她想要休书,那自然是因为有人在等她。何子宸信上写清清楚楚。再者说,男人寻欢作乐,也未尝不可。圆月被烈日取代,画面一转,是英国公夫人设赏菊宴。八月十五之后,正好赶上菊花花期。苏菱作为晋王妃,自然在各家受邀之列,外面流言蜚语挡不住,她能推尽量推,推不掉,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这回赏菊宴,成王侧妃和燕王妃都在场,见到苏菱前来,立马将笑意挂在脸上。“阿菱,到我这来。”燕王妃道。苏菱走过去,和她俩凑成一小桌。虽然三人关系早已水火不容,但有句话说好,敌人敌人便是朋友,这在她们三人间尤为适用。成王是穆贵妃所出,不仅背靠穆家,还深得帝王喜爱,可谓是胜算最大皇子。而燕王则是贺妃所出,虽说贺家只是清贵之家,并无实权,但燕王却比二人多了一个优势。不是嫡出,却是长子。朝堂之上,他呼声亦是不低。比之这二位,萧聿胜算确实低了一筹。可近来萧聿在朝堂上频频崭露头角,又得了苏家这样一门好婚事,已是引起了两位忌惮。皇帝儿子,哪儿有一个简单。谁也不会小瞧了谁。光是赏菊略有些无趣,英国公夫人还请了戏班子来助兴。玉筝弹未彻,凤髻鸾钗脱,戏台上花旦缓缓开腔,声音婉转动听,身姿妩媚婀娜,转身、甩袖,每一个动作都让人入迷。桌上放着水晶桂花糕,燕王妃吃了一口,又放下,叹了一口气道:“这近来烦心事太多,能出来看场戏,我这心情舒坦多了。”成王侧妃连忙接腔,“姐姐近来有何烦心事?这也无外人,不妨说说?”燕王妃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何家二郎么,何家大夫人整日来找我诉苦,说二郎婚事相看了好几次都不成,你说这种事,我哪儿来法子?”何家二郎,指便是何子宸。何子宸与苏菱那点事,成王侧妃和燕王妃都是知晓,今日这话,摆明了就是故意。苏菱一心一意看戏,全当听不见。燕王妃说了半天,见苏菱没反应,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给成王侧妃递了个眼神。成王侧妃生狐狸相,声音也是格外妖娆,“妹妹。”苏菱被她喊下意识抖了下肩膀,看向她,“怎么了?”成王侧妃道:“要我说啊,晋王殿下可真是不知怜香惜玉,有妹妹这样美人在怀,居然还舍得日日离府?外面那些秦楼楚馆,就那般有趣吗?”苏菱喝了口茶,没说话。心道:肯定有趣啊,无趣,能总去吗?成王侧妃又道:“我今儿斗胆劝妹妹一句,有时候啊,管不了也得管管,万一在外头有了子嗣,后悔都来不及。”苏菱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幽幽道:“我与姐姐真是相见恨晚,姐姐还有什么心里话,今日一并说出来,免得日后没机会了。”听了这话,成王侧妃不由皱起了眉头,柔着嗓子问道:“什么叫日后没机会了?”苏菱道:“我听闻,近来陛下正在给成王选妃,这妻妾终有别,待成王妃入了府,日后便是我想见姐姐,也不是说见就能见了。”妻妾终有别。这可真是往成王侧妃身上捅刀子。成王侧妃气得胸-脯起起伏伏,当即恼羞成怒。她身子前倾,朱唇抵在苏菱耳畔,咬牙切齿道:“我便是给成王当侧妃,也比你强,妻又如何?你可知陛下为何不喜晋王?你真当虞昭仪是在宫里病死?他生母与太医那些勾当,真说清吗?”话音甫落,苏菱将手中茶水直接泼到了她脸上。她知道成王侧妃是故意想激怒她。旁能忍,这等大逆不道话,她不能忍。成王侧妃双眸瞪圆,用食指指着苏菱道:“你!你……”苏菱睥睨着她,“你什么?你若敢把方才话再说一次,我泼便不是水了!”成王侧妃双手掩面,“呜”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燕王妃也连忙道:“阿菱,你这是作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见状,英国公夫人连忙跑过去,道:“这是怎么了?诶呦,嬷嬷,快去给侧妃拿件衣裳。”晋王妃当众欺辱成王侧妃消息,很快传到了萧聿耳朵里。这厢苏菱和扶莺正说着话,萧聿一把推开了内室门。他抿着唇,眸里盛着怒火,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萧聿道:“王妃好脾气啊。”冷静下来后,苏菱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这事若是闹到陛下那儿去,他定会受牵连。她深吸一口气:“殿下听我解释,此事……”“不必解释。”萧聿看着苏菱眼睛,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你不得再出这屋子半步。”苏菱不可置信道:“你要把我关起来?!”萧聿冷声道:“苏家这些年没教会你,本王亲自教你。”苏菱心脏一颤,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聿继续道:“你这一个月内不得出府,需将《女范捷录》、《内训》、《女戒》各抄十遍交给我,好好学学,何为谨言慎行、何为秉礼待客、何为立身事夫。”苏菱委屈地深呼吸了两次,瞪眼睛道:“这些我爹教过我,我不抄。”“殿下若是容不下我,我回国公府便是。”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萧聿一把将她拉回,将人桎梏于他手掌中,声音冷肃:“我是你丈夫,你惹了祸,我还罚不得你了?你就在这好好思过,没抄完,就哪儿也不能去。”“来人,把长恩堂给我封上,没我允许,王妃不得擅自离开。”苏菱眼看着自己院子,被层层围住,气得指尖都在抖。萧聿离开长恩堂,回了书房,范成道:“殿下,成王那边意思,只要王妃亲自过去给侧妃道个歉,此事就算揭过了。”“让本王妻子去给他妾室道歉?”萧聿撂下笔,嗤笑道:“有什么要求让他提,道歉事,没可能。”范成犹豫道:“那属下可要把王爷亲自罚王妃事……”“不必了。”萧聿抬手捏了捏鼻梁,道:“就她那脾气,定不会听我话,派人看好她,这个月别放她出府。”范成道:“属下明白了。”而另一边——苏菱抿着唇,提笔蘸墨,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在抄写《女范捷录》、《内训》、《女戒》。眼下,已是第七遍了。扶莺看着心疼,道:“王妃若是累了,就别抄了。”苏菱小声道:“我不累。”扶莺又道:“王妃何不与殿下说,那日事,根本就是因为侧妃说了那些大逆不道之言。”苏菱手腕一顿,轻声道:“那些话既是大逆不道,我又怎能再说一遍。”扶莺叹了口气,道:“我主子啊,您怎么这么犟呢?”“扶莺,再给我拿些纸来。”苏菱写完第八遍女戒,甩了甩手腕,恨恨道:“人不怕做错事,怕是不长记性,以后他事,通通跟我没关系,等抄完这些破玩意,我就回我国公府。”掌灯时分,萧聿回了晋王府,见 眼前长恩堂不似平日灯火通明,脚步不由一顿。萧聿下意识以为苏菱溜出去了,便径直走了过去。扶莺正低着头在门口执帚洒扫,忽一抬头看到萧聿,忙躬身道:“见过殿下。”萧聿道:“你主子呢?”“王妃自昨日起,一直在屋里头写……”扶莺看着萧聿眸色愈发凌厉,下意识回头瞧,喃喃道:“这灯……灯何时熄了?”萧聿推门而入,环顾四周。然,他料想事并没有发生。苏菱只是伏在案上睡着了,檀香管毛笔斜斜地躺在她虎口处,袖口还沾着墨汁。风透过支摘窗吹进来,案上书页刷刷作响。借着月光,萧聿看见了她手边厚厚一摞纸。他拿起来,看着字迹,彻底怔住。她竟然真抄了这些?许久之后,他俯下身,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放回到榻上。她继续睡,萧聿在黑暗中凝视她。心道:你明知那些人是故意,却还是为了何子宸闯祸,是要置我于何处啊?半刻后,苏菱缓缓睁开眼,感觉四周漆黑一片,下意识哼着鼻音道:“扶莺,点灯,太黑了。”萧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身给她点灯。两人在烛光下四目相视,一同开口。萧聿柔声道:“多大了,还怕黑?”苏菱瞪眼睛道:“你怎么在这儿?!”西风过廊,刚燃起烛火“呼”地一下再度熄灭。皇帝和秦婈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