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婕妤
作者:发达的泪腺      更新:2023-05-21 01:37      字数:3419
  ==第二十四章婕妤==萧聿睁开眼, 神情恍惚地盯着床榻旁燃烧殆尽烛火。这一场旧梦,好似直接将他拖拽至六年前。那时他年少气盛,半点儿都不肯让着她, 她做初一,他便做十五,针锋相对,水火不容。还偏偏自以为最不缺就是时间,以为成亲那日喜娘说结发白头, 乃是理所应当。从未想过,他爱姑娘, 从穿上嫁衣那一刻, 就为他受尽了委屈。他薄唇颤了一下, 似乎想要唤她名字,却又发不出声音。萧聿是在失去中悔恨, 秦婈却是在悔恨中重生。她听着身边错乱呼吸声, 这一次可以断定, 她与他, 做了三场同样梦。她到底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哪怕曾经确有诸多委屈, 但时至今日,再回头去看, 她也不再怨他。其实她也无甚资格怨他。毕竟,与情爱相比,苏家通敌叛国, 害六万将士命丧沙场, 这才是真罪无可恕。这天下已经是他了, 以他性子, 没有剥去她皇后封号,肯善待她孩子,又何尝不是念及那场夫妻情分。只是这情分,应当立于人亡政息之上。此番进宫,她再不想在深宫里迷失挣扎,只想与他再做一次君臣,好好带韫儿长大。太妃说对,她想养皇子,还是得有宠。静默半晌后,秦婈伸出细白手指碰了碰他肩膀,柔声道:“陛下今日还要上朝,该起了。”萧聿思绪瞬间回拢,他喉结微动,“嗯”了一声,坐起了身。秦婈趿鞋下地,手捧十二章衮服,似前几次那般柔声问询:“臣妾替陛下更衣吧。”萧聿凝眸睼来,没有如往常那边拒绝,而是起身走到她面前,张开了双臂。秦婈微怔,随后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更衣,系冕冠、系玉带,最后抚了抚青缘领中单,这做过无数次动作,眼下却是格外笨拙。萧聿看着她慌乱指腹神色微暗,随后推门而出。秦婈跟上去目送他离开。今日秋色甚好。萧聿朝太和门走去,玄色龙纹长袍在朱墙映衬下赫然生威,如记忆中某一日晨起,天青色时。“盛康海。”萧聿道。盛公公碎步跟在帝王身后,笑道:“奴才在。”“给长宁送封信,实话实话,叫她即刻回来。”盛公公点头道:“奴才明白。”萧聿脚步一顿,又道:“再传朕口谕,道与礼部,秦美人遵仪知礼,贞静持躬,着封为四品婕妤,择日搬入景阳宫正殿。”六品美人封为四品婕妤,这……这是越级封赏啊。盛公公一怔,思及这两道圣谕关联,立马道:“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同礼部备过案,盛公公便将册封圣旨送到了谨兰苑。随后司礼监总管太监王复生又来了。这回王公公脸上笑意,可比秦婈初入宫门那会儿谄媚多了。“奴才给婕妤请安。”王公公道。王公公从描漆托盘上拿过一张单子,双手奉上道:“这是咱们景阳宫分例单子,若是有不够用地方,尽管同奴才说,奴才立即便会给您送来。”“公公太客气了。”秦婈笑道。“应该、应该。”王公公又道:“上回分给美人女史太监,可还得用?若是不得用,奴才下午就给您换人。”秦婈道:“都还得用,劳公公费心了。”王复生走后,秦婈将分例简表缓缓打开——四品婕妤:年俸银四百量,所用器皿为银;瓷色为蓝地黄龙,唯伞、扇、冰数量加半。白蜡两支,黄蜡两支,羊油蜡四支。她总算是不用整日计算着过了。秦美人荣升秦婕妤消息,彷如战场上一道狼烟,狼烟一起,各宫眼色都变了个样。这后宫历来如此,谁失宠了、谁犯错了,大家都是当笑话听。可得宠,那便不一样了。孙太妃身体各宫心里都有数,眼下频频唤秦婈去寿安宫,皇帝也跟着宠,这显然是准备将大皇子交予秦婈抚养意思。后宫上下就这么一根独苗,这可不是小事。薛妃一掌拍在桌案上,厉声道:“不是说陛下厌弃她了吗?怎么还升了分位?”长歌躬身道:“娘娘息怒,前两日,秦美人是真没个受宠样子,今日、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知怎么回事?”薛妃怒道。长歌立马跪下道:“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做点什么,娘娘吩咐便是,奴婢无有不从。”“做点什么?”薛妃“嗬”了一声,道:“你真当那秦婕妤是个傻?刚一入宫,本宫就叫她来抄经文,她明知我那是故意为难,可偏偏仪态规矩就是丝毫挑不出错,你做点什么她能上钩,你告诉我?”长歌双腿颤颤道。薛妃呼吸两口气,道:“再等等,再等等。”这深宫大院子里,坐不住,又不止她一个。翌日便是万寿节。由于大周国库仍算不得丰盈,皇帝便要求万寿节一切从简,为此,礼部和户部都无异议。大清早,锦衣卫指挥使陆则带人立于太和殿两侧,銮仪卫跟着在殿前安设法驾卤薄及步撵。宴请过文武百官后,才是家宴。东西六宫人今日全都到了。一人一筵,席地而坐,案几上摆放着不少珍馐美馔,勃勃一盘,羊腿一盘,桂鱼一盘,果品一盘。秦婈按照品级,她刚好做到李苑边上。李苑看着她,神色复杂,但还是悄声道了一句,“恭喜秦婕妤了。”秦婈道:“谢娘娘。”前两日不过还是个美人,今日摇身一变成了婕妤,若说谁心里最难受,其实都不是宫中三妃,而是那一旁拾掇妩媚逼人何淑仪和徐淑仪。这两人出身高门,姿色又是上佳,说实在,他们压根就没把秦婈放在眼里。尤其是徐淑仪,她父亲同她说过,皇帝眼下提拔寒门,十分看重徐家,这回她进宫,为是后位,陛下正妻之位。可眼下别说正妻了。皇帝都还没来过她宫里。她今日特意着了桃粉色低领广袖长裙,也没见殿上那人多瞧自己一眼。谁都知道以-色侍人不长久,可若是连皮肉都吸引不着人,又谈何以后。徐淑仪握紧了拳头。年轻都是这样,自以为把不甘心隐藏很好,可落在太后和太妃眼里,却是再明显不过了。太后笑着发了话,“今儿既是家宴,大家也就别拘着,听尚仪局人说,徐淑仪给陛下备了舞,哀家也很是期待。”徐淑仪面上一红,起身道:“臣妾舞艺不精,今日只怕是要丢人现眼了。”这种话,没个十年舞艺,那是万万不敢说。徐淑仪来到殿中央,乐声一起,她仿佛变了一个人。虽说徐淑仪这广袖长袍乃是缎面,可腰间用却是薄薄纱,弯腰甩袖姿态,便是女子都要多瞧两眼。美眸含情,这可真是勾着皇帝走。这样风情,搁那个皇帝,今夜也是要翻她牌子。可偏偏萧聿,时不时就要瞧秦婈一眼,准确来说,是瞧她桌上那条鱼。秦婈心里知道怎么回事,旁人却不知。皇帝探究目光,则变成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眉眼来去。就连太后就察觉出不对劲来。这眼神,可真是与瞧旁人不一样。难不成皇帝就喜欢这张脸?看见这张脸就把持不住?一曲终了,众人见皇帝兴致都在秦婕妤那儿,而不在舞蹈上,瞧向徐淑仪目光也不由多了两分讥讽。柳妃缓缓开口道:“徐妹妹这样好舞艺,都要说成不精湛,实在是过谦了。”徐淑仪耳根子微微红,道:“只堪堪学过两年,确实谈不上精湛。”柳妃颇为无语地“唔”了一声,道:“堪堪两年……那徐淑仪可真是天姿聪颖,天赋绝佳。”柳妃乃是内阁首辅之女,虽说家事显赫,但姿色却是这后宫里最为平淡无奇,如今到了双十年华,更是看不得年轻鲜艳姑娘。徐淑仪张张嘴,也不知该说甚,须臾才道:“多谢娘娘夸赞。”太后打圆场道:“好了,哀家也觉得徐淑仪这舞跳得不错,皇帝以为如何?”这一刻,萧聿好似又同红尘万丈中男人没有区别,他笑着道:“朕也觉得不错。”这男人一开口,徐淑仪立马红了脸,连忙福礼道:“多谢陛下。”萧聿偏头对盛公公道:“赏。”徐淑仪落座后,太后看向秦婈,道:“不知秦婕妤备了什么贺礼?”秦婈起身,柔声道:“臣妾舞艺比不得徐淑仪,就准备了一幅画。”太后道:“快拿来看看。”秦婈把画交给两位小太监。画卷缓缓展开,是一幅中规中矩江南烟雨图。太后偏头同太妃道:“太妃觉得这画,画如何?”太妃弱声道:“笔力灵巧,笔致翩翩,是幅山水佳作。”说罢,太妃便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任谁听了都不免揪心,这是大限将至了。袁嬷嬷赶紧捧着一碗汤药,从后绕过来,悄声道:“太妃小心热。”就在这时,外面小黄门突然来报,“启禀陛下,长宁长公主到!”萧聿道:“快让她进来。”众人目光立即投向殿门口。长宁长公主,萧琏妤,先帝爷最疼爱小女儿。她身着青绿色金缠枝纹花缎袄,下着月白色留仙裙,莲步朝殿中央走来。即便面容略显憔悴,人也瘦了一圈,可那一双弯弯杏眼,仍似明珠般璀璨。“长宁祝陛下龙体安康。”长宁行了个大礼。“免礼。”萧聿道。谁也没想到今夜长宁长公主会来,正惊愕时,太妃怀中小皇子突然小声道:“这是,姑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