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很多人席地而坐，静静的盯着茶肆。

  从窗户里看到了皇甫仲明和吴珂吃着喝着，还有佳人相伴，很多人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为什么“坏人”看上去比好人滋润。

  坏人可以大吃大喝，他们只能晒太阳，吹热风。

  难怪很多人学成之后并没有选择当一个大侠，因为当大侠实在太辛苦了。

  坐在路边的七个人一同站了起来。

  七个人整齐划一，毕恭毕敬的样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们看到了一个中年人，衣着华丽，浓眉大眼，胡须都打理得整整齐齐，每一根都有它固定的位置。

  他们看到了中年人手里的剑。

  乌木剑鞘，银丝金边，虽算不上名贵，但是也绝对不便宜。

  然后他们才看到了那人腰间挂着的一个牌子，上面写的两个字大部分人都认得。

  南宫。

  有人想起了江湖传闻。

  按照传闻来看，这人就是南宫翎。

  南宫家的当代家主，传闻他的剑术比南宫家的老爷子还要高。

  是啊，剑术不高，怎么撑得起南宫世家这么大的门面。

  江湖人卖南宫家面子，除了南宫家世代的积累，还有当代人的可怖。

  很多世家大家之所以没落，原因无他，后继无人尔。

  很多人都站了起来，自认为还有些名气的大声的介绍自己，恭敬的向着南宫翎行礼。

  南宫翎也不觉得麻烦，只要是有人打招呼，他不管认不认识都会客气的回礼。

  这为他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除了皇甫仲明。

  “这老小子是谁，这么大的排场。”

  “老夫南宫翎。”

  皇甫仲明喝了一口酒，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

  刚刚还在两里外，眨眼间都到了跟前。

  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皇甫仲明心里充满了期待，藏在刀鞘里的那把刀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鸣叫。

  “虎啸龙吟，刀鸣鞘中，阁下是龙吟刀皇甫仲明。”

  南宫翎的眼力确实不错，这一点吴珂就很佩服。

  他佩服的是南宫翎在把剑术练到这样一个境界的同时还能记住江湖上其他人的绝技和外号。

  虽然皇甫仲明已经将南宫翎列为了自己下一个挑战目标，但是还是站起来拱了拱手。

  “酒是老烧，肉是马肉，茶是苦茶，南宫先生想选哪一样？”

  “先来一杯苦茶润喉，再来一块马肉下酒。”

  能够跟上层人物论交，也能跟底层人物喝酒，这一点，吴珂也很佩服。

  这样的人，他并不想与之为敌。

  “阁下是来找他的？”

  “我跟吴老弟还有一些小事没办完。”

  “能不能等几天再办？”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很久？我等了他十年了，你也等了这么久？”

  南宫翎愕然的看了一眼吴珂，他没想到吴珂比他年轻了这么多，可是居然惹到的人比他多多了。

  “你们似乎忘记了我了，我可没答应跟你们走。”

  被人当面无视，吴珂居然也没有感到不舒服。

  “那个南宫翀不是说要替你说话的吗？”石青鸢想起了在合欢派的时候，当南宫翀败下阵之后所说的话。

  南宫翎跟南宫翀，他们是兄弟，是一家人。

  南宫翎惊讶的看了看吴珂，半晌之后才说：“原来你已经击败了翀弟，那也就不枉我专程跑这一趟了。”

  吴珂叹息了一声，“老伙计，看来我不能跟你先比试了。南宫先生已破掉了剑痴的招式，看样子我只能束手就擒了。”

  皇甫仲明道：“先来后到，南宫家主势力再大总得讲讲道理吧。”

  “我也想，但是家老有言在先，有些事必须要鬼剑客去一趟当面说个清楚。”

  南宫翎告诉过吴珂的是南宫问剑挪用了家族大量的财富，为的是悬赏杀人，是为了宇文轻衣而悬赏杀人。他不是护短的人，老头子更不是。

  只是老头子年纪大了，人老了就容易变成老顽固，更何况还是一个命不久矣的老顽固。

  只有他知道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以孝悌自居的南宫世家怎么忍心让老爷子死不瞑目呢？

  老爷子想要看看宇文轻衣，想要见见吴珂，他说什么也要办到。

  长刀突然出鞘，快三刀，慢三刀，顷刻间，刀与剑已经分别交手。

  皇甫仲明握着刀，南宫翎和吴珂拿着剑，三人各站一个方位，各自间的距离居然一样。

  片刻之后，桌子“哗啦”一声，散落一地，石青鸢略显狼狈的跳起来叫道：“你们要打也得先说一声呵，我的裙子沾了这么多油汤，你们说怎么办？”

  吴珂收回了剑，“换一张桌子。”

  酒肉再次取出来。

  这一次石青鸢没有坐过去。

  这三个人就喜欢突然出手，这让她有些难以防备，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在默默的喝酒，静静的吃肉。

  当三人交手的时候，外面顶着烈日的人忍不住雀跃起来。

  南宫翎的剑术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可是他们都听说过。

  一个名不副实的人是不可能撑得起南宫世家的门面的，更不可能成为世家大族的招牌。

  他们有信心看到吴珂枭首。

  只可惜三个人只是一触即收。

  就像是蜻蜓点水。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但是他们还是觉得没有白来，这电光火石的几招已经让他们受用不尽了。

  又有人进了茶肆。

  南宫翎认得，那是峨眉二老。

  他们冲着南宫翎微微点头，就在相邻的桌子上坐下来，静静的瞧着吴珂。

  青城派的门主也来了。

  千机宫的副宫主……

  ……

  最后一个进来的居然是三星山的九眼怪。

  “看样子，这些年你可没闲着。”

  “说实话，我自己都记不清为什么惹上这些人了。”

  “喂，老家伙们，武林大会可是在长安，你们弄错位置了吧。”皇甫仲明知道这些人都是找吴珂的麻烦的，这意味着，他可能又不能尽兴，他可能又无法得到结果。

  他找了吴珂十年，等了吴珂十年，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只是这些人显然并不想搭理皇甫仲明。

  “嘿，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皇甫仲明自嘲的说了一句。

  这些老头子成名日久，手段也非常高明。

  他原本也没指望自己一句话就能够让他们化解掉仇怨，只是他们这般傲慢让他心里有些不服气。

  你的剑利，我的刀为未尝不利。

  “听说沉溺于女色会让人的记忆力变得不好，莫非……”皇甫仲明看了看石青鸢，单看石青鸢的模样，他认为吴珂就算是因此而变得记忆力不好也情有可原。

  吴珂却摇了摇头。

  “说实话，江湖上的事情是很难说清的。比如青城派的，我确实杀死了那个姓徐的老头，可是那什么云中子并不是我杀的。三星山的那个符游是被我抓走的，虽然不是我直接杀的，但是他的死确实跟我有关。还有峨眉派的一个什么人……反正我是说不清了，说不清干脆就不要再说。”

  “我相信你的话，只可惜，我相信并不起作用。南宫，你的看法呢？”

  南宫翎沉吟片刻，缓缓地说：“纵然有寻仇的原因，多半不是冤枉。但是我也相信鬼剑客，杀死和没杀过的人总是不一样。没必要承认这一个，不承认另一个。”

  “就是，江湖上用剑的人可多了，难不成所有死于剑下的人都算在吴大哥头上？”石青鸢想起了赤甲山，想起了虞桓，“冒名顶替的事情也不是没人做。”

  如果有人能够模仿吴珂的剑法，以此杀人，死掉的人无法说话，活着的人吓破了胆，双眼所见未必是真相。

  况且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了。

  “有些人是人云亦云，自己没本事查明真相，偏偏喜欢凑热闹，倚多为胜，好不要脸。”

  青城派的雷道长性子火爆，“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他亲口说了杀了我徐师弟，单凭这一点，我就能让他抵命了。”

  “可是云中子呢？杀了吴珂，你固然报了你师弟的仇，难道云中子的仇就可以不用管了？也是，反正吴珂已经被你们杀了，所以大可推到吴珂的头上，反正死人不会辩解，大可以背锅。”

  “臭丫头，嘴巴这般厉害，好教你知道，言多必失。”雷道长一把拔出了长剑，剑身青幽，光芒闪烁不定。

  “你可以割掉我的舌头，可是你改变不了事实。”

  “你……”雷道长被石青鸢抢白几句，一张老脸也涨得青紫。

  “雷门主稍安勿躁，事实如何终有定数，这不是靠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改变的。我们此次前来倒也并非是非要杀人。只想问一问鬼剑客，至于真相如何，自会有查明之日。”峨眉二老之一缓缓开口。

  另一老接口道：“只是在真相查明之前，鬼剑客最好跟我们回去……”

  “二老此话恐怕欠妥，我师弟之死他亲口承认了……”

  “既然要拿下他，总得让我们所有人的真相都能够一一揭开，放心，我峨眉金顶，就算是给他安上翅膀也逃不掉的。”

  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吴珂已经属于案板上的肉了。

  吴珂想起了荀且，虽然这个背叛了他们的人让他无比的痛恨，但是他的道理并不差。

  名门正派，豪门大族，他们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自以为是，往往也会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高处来评判别人，来处理别人。

  “姓徐的老头是我杀的不假，难不成别人要杀我我得把脖子伸出来让他杀不成？”

  吴珂的耐心本来不差，可是现在他看到了这些自命不凡的“前辈高人”，却突然没那么好的耐心了。

  “他为什么要杀你？还不是因为你杀了云中子两人！”

  似乎又陷入了死循环。

  南宫翎道：“如果真有人冒充，鬼剑客恐怕也应该知道一些情况，人家把账算在你头上，倒也不冤。”

  皇甫仲明冷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也想请几位去一趟长白山，十年前，那里有一个村子的人被人杀光了，我怀疑是你们这些人所为。人命关天，各位既然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前辈，出于道义，跟我去一趟长白山不算过分吧。”

  峨眉二老对视一眼，“我们十年来是第一次下山，阁下说的那事，绝对与我们无关。”心想，这个家伙自号狂刀，怎么胡说八道。

  “不见得吧。我就看到有个人的肚子被人斜斜的刺了一剑。这一招貌似就出自峨眉剑法。还有一个死在茅厕的人，后背中剑，貌似是松风剑法的第二十式。一个老太婆胸口被刺了一剑，似乎是南宫剑法……一个孩子脸色乌青，似乎是中了尸毒……”皇甫仲明行走江湖多年，这些个剑法大多听说过，此时借用起来，居然让他们无话可说。

  “这位南宫先生也说了，就算各位不是凶手，各位想必也知道一些情况，我把账算在你们头上，倒也不冤。”

  雷道长气得胡须飘扬，“胡说八道，简直岂有此理。”

  石青鸢也在一片附和道：“各位都是大侠客，平日里也是以侠义来教导子弟的，如今正是你们宣扬侠义的大好时机。”

  她以侠义来堵住众人之口，居然让他们哑口无言。

  同样的逻辑，同样的道理，不同的人。

  如果他们不顾及脸面倒也无妨，可惜他们暂时还需要这张脸来行走江湖。

  九眼怪怪叫一声，“老夫不是侠义之辈，老夫也不在乎符游那小子。当年你们杀死了蛊将军，百尸蛊的秘方交出来，老夫定可保你一生平安。”

  三星山用毒极为怪异，九眼怪苦心钻研尸毒，也曾经专门去过一次苗疆，只可惜他去的迟了些，他去的时候蛊将军已经枭首了。

  “我一生是否平安似乎还轮不到别人废话。”其他人也还罢了，九眼怪残杀无辜，吴珂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

  九眼怪桀桀怪笑起来。

  邪功练得太久了，他的笑声听起来也并不悦耳。

  “叮！”

  吴珂长剑弹起，一剑将一个黑色的虫子劈为两半，虫子落到地上，发出了一股恶臭。

  “你居然培养出了五毒尸蛊虫！”吴珂认得这个虫子。

  当年杀死蛊将军之后，他们曾经把蛊将军培养蛊虫的洞窟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可是没想到，多年之后，又再次见到了这个东西。

  这是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哈哈哈哈……好叫你们知道，老夫如今离蛊将军也只差了一步了，等我得到秘方，蛊将军也会甘拜下风的。”无数黑色甲虫从九眼怪身上飞出来，朝着四周飞了出来，很多人猝不及防，被甲虫咬中，一层青气瞬间从脸上浮现。

  “杀了他！”

  随着九眼怪的一声怪叫，被甲虫咬中的人怪叫着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