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这些人脑子坏掉了。”

  皇甫仲明一刀砍翻一人，但那人居然死而不僵，翻身爬起来，继续扑上。他的双手乱舞，嘴里赫赫怪叫，一双眼睛变得血红，虽然攻击全无章法，可是却比他有章法的时候更危险。

  石青鸢从未见过这种异相，吓得花容失色，长鞭抽出去，在扑过来的人身上留下道道伤痕，可是却不能让他们退却半步。

  九眼怪狂笑不止，他看到了很多名气极大的人，这些人现在都很狼狈。

  但是他更开心的是看到这些名门大派的门主或者长老们被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夹攻那种畏首畏尾的样子。

  这些名流如今有多狼狈，他现在就有多开心。

  只可惜这种毒会损坏人的大脑，他们固然失去了畏惧和痛感，可是也失去了原本的武功。

  如果是一群武功未失的高手，那么自己一定能够统治整个天下。

  只是他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看到了吴珂。

  吴珂手执长剑，长剑一转，一颗人头落地，黑血喷出。

  雷道长怒目圆睁：“吴珂，你又杀我徒孙，我跟你势不两立。”

  皇甫仲明瞧不下去了，“他奈奈的，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峨眉二老也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他们神志不清，也怨不得吴珂。”

  “好好好，照你们这么说，那也怨不得我了。”雷道长手中长剑突然变得凌厉，原本还有所收敛，现在已经是毫无顾忌了。

  “雷道长，你为何伤我小徒？”峨眉二老也叫了起来。

  雷道长怪笑道：“他们神志不清，也怨不得我。”

  杀戮和剧斗最能影响人的心智。

  尤其九眼怪还悄悄释放了迷惑人心智的毒气。

  吴珂看到了九眼怪。

  他从九眼怪身上看到了蛊将军的影子。

  这样的人断然留不得。

  他知道该如何对付九眼怪，那也是唯一的法子，那就是砍下他的脑袋。

  九眼怪取出了一杆招魂幡，招魂幡上镶着一颗狰狞的骷髅头，骷髅头中空，九眼怪摇动招魂幡的时候，骷髅头也发出了凄厉的怪叫。

  石青鸢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这种叫声让她心里一阵阵发麻，似乎现在她并不是在茶肆中，而是在地狱中。

  吴珂的快剑让九眼怪只剩下招架之力。

  人的精力终究有限，对于天赋不够的人来说，一心一意才是做事最好的方式。

  九眼怪将精力分散在了毒药上，所以在武功一道他注定无法全心全意。

  即便是全心全意也未必敌得过吴珂，但是有了毒药，似乎胜算也稍微大一些。

  这样一看，似乎分散了精力也不见得是坏事。

  不过对于吴珂而言，这些并无多大分别，因为不管九眼怪有多少本钱，有多大本事，结局只有一个。

  九眼怪感受到了生死危机，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心悸。

  他敢肯定，如果任由吴珂挥剑，他一定会死。

  他并不想死。

  没人真的想死。

  自杀的人其实更渴望活下去，只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活下去。

  活着很难，但是没人会因为活着很难就不想活着。

  “拿下吴珂，我自会给他们解药！”

  九眼怪急了，他想要躲。

  吴珂并不想给他机会。

  “这是你逼我的！”九眼怪双目血红，他选择了孤注一掷。

  本来还想留下吴珂挖一挖蛊将军的秘密，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好在当年的玄门不只有吴珂一人。

  相比吴珂，他相信有的人比吴珂更好说话。

  更多的黑色甲虫飞了出来，更细更密，甲虫翅膀扇动的声音宛如万千甲士身上的甲胄的摩擦，刺耳到令人恶心。

  只有九眼怪觉得这个声音很美妙，因为他看到了吴珂原本刺向他咽喉的剑撤了回去。

  剑光护住了全身，甲虫攻不进来。

  但是吴珂却没有觉得轻松。

  甲虫不畏死，那些中了尸蛊的人同样不怕死，如果有人撞进剑网，他就拦不住甲虫了。

  “呼！”

  火光一卷，甲虫大半被烧焦。

  一股浓浓的酒气散发出来。

  皇甫仲明骂道：“该死，浪费了劳资这半壶好酒。”

  九眼怪绝望了。

  人最大的悲哀就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

  怪只怪吴珂，为什么要隐居五年？

  如果这五年他没有隐居，依旧在江湖闯荡，九眼怪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这么草率，一定还会蛰伏更久，也一定不会选择从正面来找吴珂的麻烦。

  可惜，江湖不相信如果。

  长剑从九眼怪的咽喉划过，鲜血的味道吸引了中毒的人。

  如同野兽一般，他们扑向了九眼怪，不过短短的几个呼吸，九眼怪的骨头都散架了，只剩下了那根丑陋的招魂幡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那一颗骷髅头被踩的凹了进去。

  这原来是一颗没脑子的骷髅头。

  这也是一个没脑子的人。

  九眼怪死了，没有了毒气的催动，中毒的人也慢慢的恢复了神智。

  他们看到了遍地狼藉，看到了滚落在地的大小头颅，看到了九眼怪的骨头架子，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血，感受到了嘴里的异味。

  很多人经过了提醒和猜测，拼命的用手指抠喉咙，吐出来的东西恶臭，酸腐，红白夹杂。

  石青鸢直接逃到了外面。

  皇甫仲明很不满意，“劳资干掉了大半的甲虫，你倒捡了这鬼东西的命。塔吗的，怎么感觉又输了你一招。”

  吴珂并没有回答他，因为很多把剑同时向他招呼了过来。

  雷道长的松风剑法，宛如狂风入松林，松涛阵阵，每一声都是夺命的声音。

  峨眉二老分刺左右，两人配合了一辈子，两人之间的默契足以让所有夫妻都汗颜。

  还有双刀，铁棍，所有与吴珂有仇或者疑似有仇的都把自己的兵器对准了吴珂。

  他们生怕自己动作慢些了就失去了攻击吴珂最佳的时机。

  仅仅一个雷道长，吴珂就不易对付了。

  石青鸢扣住了一把蜂尾针，要是他们伤了吴珂，可别想从自己手里要到解药。

  一把长剑，一柄长刀分别架住了攻向吴珂的兵器。

  刀啸，剑吟。

  很多人手里一震，兵器也差点脱手。

  他们选择了住手，并且退后。

  南宫翎和皇甫仲明站在了吴珂的身边，他们的刀和剑对准的是吴珂后背之外的方向。

  “南宫先生，此子杀了九眼怪，我徒孙的毒如何能解？”峨眉二老的眼睛红了，这一次出来，他们已经失去了几个疼爱的弟子了，现在眼看着又有人要步后尘，他们的心似乎在滴血。

  “此乃蛊虫，据我所知，中了蛊毒只要施蛊之人不催动，就没事。”南宫翎解释了一句。

  “休要诓我，蛊虫入体，如果不取出蛊虫，一辈子都会受制于人。”

  “九眼怪已经死了。”

  “三星山可不只有九眼怪一人。”

  “杀光他们岂不就行了？”

  皇甫仲明的话宛如一个声音的开关，这句话一说空气都安静了。

  可怕的安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三星山。

  江湖上没人知道三星山在哪里。

  但是江湖上却又没人不知道三星山。

  没人知道三星山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江湖的，三年？五年？抑或是十年？

  但是它的出现却又很正常。

  很多门派，很多帮会不也一样突然出现？

  建立门派和帮会不像请客吃饭，很少有人会大摆筵席，传告天下。

  因为新门派出来是要分江湖这一口汤喝的。

  江湖小不小？

  每个人都可以是江湖中人，你说小不小？

  江湖大不大？

  江湖上每天都有人出局，也总有人觉得挣的不够，也未见得有多大。

  三星山就是在这样的江湖突然出现的。

  到现在只怕已不下于十年了。

  一个邪派能在江湖稳了十年没有出局，说明它的生存能力很强，也说明它的实力很强，强到大部分人不愿意招惹。

  就算是峨眉二老，青城掌教，甚至是南宫翎也没有第一时间跟九眼怪翻脸。

  后发制人或许被动，但总好过给三星山留下口实。

  就算是邪派，有时候也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和借口。

  杀光三星山？

  首先你得找到三星山。

  你的刀很利，这不假，但是有没有听过抽刀断水水更流？

  毒药无形无色，防不胜防，比水更难断。

  “或许我可以试试。”石青鸢的头从窗户伸进来说了一句。

  突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有人居然吓了一跳。

  “小娃娃不要胡吹大气，老夫不与你计较，你也不要添乱。”雷道长眼神阴郁，跟吴珂扯上了关系，青城派折损了不少好手，没有迁怒于石青鸢已经是他自恃身份了。

  吴珂想起了宇文轻衣，她曾经只靠自己的力量解了尸毒。

  同样是毒，石青鸢也可以试试。

  “这个小丫头可是出自合欢派，前些日子我中了清净和尚的拈花指和飞天蜈蚣的剧毒就是她救了我。”

  吴珂的话向来不假。

  更何况是自陈败绩。

  很多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合欢派，宇文轻衣也是出自合欢派。

  难怪这个小姑娘会跟吴珂在一起。

  石青鸢听了听胸膛很不服气的说：“小丫头？我哪里小了？明明比很多人都要大。”

  很多人眼光在石青鸢身上扫了几遍，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确实不能叫她小丫头了。

  “我说的是年龄。”吴珂略显尴尬，跟女人斗嘴并不明智，他能想到的就是提前道歉。

  有时候这个方法很有效。

  石青鸢顽皮的眨了眨大眼睛，笑道：“我说的也是年龄，我都十九岁了，不小啦。”

  雷道长很急，他年岁已然大了，大到足够对女色不感兴趣了。

  “这位姑娘还请快快诊断，老夫有礼了。”

  石青鸢板起脸，“就你这个糟老头子最不讲理，我偏偏要最后再看。”

  雷道长眼睛睁得溜圆，一句话到了嘴边，想到了中招的弟子，又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行啦，我先看看再说啦，话说回来，第一我可不敢打包票，要是没治好你不能找我的麻烦。第二，要是我一不小心治好了，你不能再找吴大哥的麻烦了，虽然你也未必能找到他的麻烦，总之就是不许。”

  雷道长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咬牙答应。

  皇甫仲明嘿嘿直笑，“想不到啊，堂堂鬼剑客还需要一个女子来摆脱麻烦。不过我也得先说好了，我是一定要找你的麻烦的，这一次，我可不会贪杯了，你也别想着逃。”

  一般而言，中了蛊外表上很看出来，只不过三星山喂蛊虫吃了尸毒，中蛊之人脸上免不了会有青气隐现。

  石青鸢推断。

  毒药既能毒倒人，自然也能杀死虫。

  这些蛊虫之所以能够存活，而且活得还不错自然是经过了无数代适应的结果。

  换言之，尸毒或许已经变成了蛊虫必需品了。

  石青鸢要做的就是解除尸毒。

  孙凤卿的笔记她早已经背熟了。

  要解这个毒并不容易。

  她一共试了几十种法子，直到雷道长都差点失去耐心的时候，一名青城派的弟子终于喷出了大量的黑血，黑血中几只甲虫弹了弹腿，终于死掉了。

  石青鸢长吁了一口气。

  总算试出来了。

  “其他人怎么没效果？”雷道长的疑问也是所有人的疑问。

  “自然没效果，方法都不一样嘛。”

  “你……你拿我青城派弟子做试验！”雷道长很不高兴。

  “我说给你排在后面，你不听，现在怎地又不高兴？”看到雷道长吃瘪，石青鸢心里很高兴。她不是善于掩饰的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让雷道长更加不舒服了。

  “雷掌教，此毒万分怪异，怎会一开始就能解得了？好歹找到了方法，还请石姑娘施以援手，我峨眉派感激不尽。”

  石青鸢没有拒绝。

  医者仁心，虽然大多数时候她是下毒的那个人，但是现在，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也不介意施救。

  当人群慢慢散去，石青鸢也累坏了。

  难怪师父曾说毒不可轻用，原来解毒的过程这么累啊。

  不过能够替吴珂解决了麻烦，她觉得还是值得的。

  是啊，只要值得，只要自己认为值得，那么劳累也是可以忍受的。

  最后的一把火把茶肆化为了灰烬。

  皇甫仲明叹道：“可惜啊，这一老一少两人原本经营这个小茶肆，活得好好的，结果现在全部葬身于那些名门的剑下了。不过，现在也好，早死早超生，阿弥陀佛。”他瞧得分明，当九眼怪的蛊虫侵入他们体内的时候，当他们嚎叫着扑过来的时候，正是雷道长一剑将他们的脑袋砍落在地。

  南宫翎道：“毒之一物委实可怕。”

  石青鸢道：“毒并不可怕，它们从来不会主动招惹人，可怕的是人。”

  吴珂皱着眉头道：“在我看来，可怕的是同门相残。只是我很奇怪，蛊将军的蛊虫当年早就被我们一把火烧光了，九眼怪就算真的去了那里也肯定弄不到，他的蛊虫是从哪里得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