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金十四钗      更新:2023-06-18 23:53      字数:5120
  他很快想到了汪司年当时为了让他立功,非让尹白假扮杀手,虽然傻透了,但也其情可嘉,还傻得莫名有些可爱。心口无端端抽得一疼,涂诚脱下背心擦擦汗,随手抛在地上,对领导也不客气:我再练会儿,你没事就回去吧。汪司年这会儿正在局里配合调查,做完笔录之后出了询问室,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市局训练室的门外。他一眼看见了涂诚,欲近又怯,只敢这么木愣愣地站在门口。张大春也抬眼瞧见了汪司年,冲他和乐地笑笑:这不是大明星么,来找涂诚?汪司年其实往市局里跑了好多回了,但涂诚有意躲着他,基本都没碰上面。倒是每回都跟张大春毕恭毕敬地打招呼,每回还都说是自己经纪人殷海莉告的状都不属实,是自己死缠烂打上赶着黏贴,涂诚根本就不在意。张大春犹记得第一眼见到的这位大明星,眼高于顶,浑身都带着玫瑰上的那种刺儿,艳丽又扎人。但现在的汪司年寸寸柔肠化成了春水,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声领导,还说什么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处罚涂诚,他真的没有违反纪律。张大春一把年纪的老古板都觉得挺感动。回头再看涂诚,跟一个字没听见似的,又狠命击打起沙袋。张大春走向门口,拍了拍汪司年的肩膀,小声说了句:还杵着干什么?快进去吧。第三十三章 欲取百计难(二)人走近了,涂诚仍在连续击打扫踢沙袋,只当不知道来人是谁。拳撞脚踢如烈火轰雷,速度越来越快,沙袋左右摆荡上下震动,发出一声声闷钝的轰响。汪司年鼓足勇气喊他一声:诚哥。涂诚手上动作不停,只淡淡说:在训练呢。涂诚连护具也没戴,浑身被汗水浸透,这一下下肉体与沙袋的狠命撞击,汪司年看着都觉得疼。汪司年心疼地说:你要真想撒气,要不打我一顿算了。涂诚不搭理对方,后退一步,一下一下旋身飞踢沙袋。汪司年把沙袋撞开,自己停留在涂诚视线前方,他真的天真地想,打我一顿就消气儿了,打我一顿就翻篇儿了。涂诚及时止住攻势,脚尖绷在汪司年那张俏脸之前。劲戾的腿风下,汪司年额发飘动,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轻启着红唇,愣愣地望着涂诚。不要命了?涂诚收腿,站定,冷冷斥了对方一声。见汪司年红着眼眶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只觉一阵说不上来的焦躁恼怒,又侧身飞起一脚,竟生生将皮革沙袋给踢破了。木屑沙子飞溅四散,像一蓬急雨当头而下,汪司年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地想:他真的生我的气,可他又不舍得真拿我撒气。一个念头当即自脑海里破土抽芽,他认认真真对涂诚说: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把案子破了,这是我该还给你的。汪司年说完就离开了训练室,他心情很坚定,步伐很轻松,一旦打定主意,便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汪司年走后,涂诚一下子感到自己脱了力,他从地上拾起背心,甩上肩头,也打算离开。没想到迎面撞见肖文武,带着两个跟班也来训练。肖文武看见汪司年离开市局了,他犹然记恨着这小子上回在属下面前驳了自己面子,听了一些局子里流传的半真半假的八卦,就存心膈应涂诚,阴阳怪气地说:哎哟,刚才出去的不是那大明星么,来找你的?涂诚没打算搭理这人,目不旁视,直往前走。被甩了也别太难过,被这种人甩不挺正常么?肖文武歪斜着嘴角,故作好心地拍了拍涂诚的肩膀,娱乐圈那地方比咱市局的厕所都脏,还越红的越脏,女的都是公交车,男的也跑不了当鸭的命,我看汪司年就是里头最脏的那一个,什么导演监制老男人老女人就没他睡不下去----涂诚以前任对方怎么挑衅都没真正放心上,可一听这话瞬间动怒,一伸胳膊,直接以手掌握住了肖文武的喉咙。肖文武也是练家子,居然连躲都躲不开,他只能使力解脱,一手猛力下拉涂诚的手臂,一手直扑对方面门。涂诚就势绕起身后,用肘弯由后部将肖文武的脖子卡得更死了。旁边两个人都看傻了,也只是愣着,不敢上前帮忙。涂诚面无表情,在肖文武耳边低声道:嘴巴干净点。他很好。累了一天,人倦心也倦,涂诚跟着回到家里,一推门,四下环视一眼,竟似到了陌生地方般明显一愣。五十多平方米的老房子,原先觉得拥挤逼仄,汪司年搬走之后,一下变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他想起来,汪司年这两天该是跟尹白住一起。他特意关照过尹白,无事少出门,有事找警察。涂诚躺靠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电视里就是娱乐新闻,正说着这桩轰动全国的明星性朝贡案件。但各方矛头直指喻信龙,真正的幕后黑手却狡猾得把自己撇干净了。一听见汪司年三个字,涂诚就按遥控器换了个频道。方才不遗余力地挥汗宣泄,直到这会儿才觉得眼皮沉重似铸了铅,累得几乎动弹不得。他合上了眼睛,心却静不下来,那双好看的眼睛、那抹甜蜜的笑容,总在眼前晃悠,撵都撵不走。正闭目养神,手机忽地响了。涂诚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声。只觉一腔的愤懑与疲倦尽被抚慰,他轻轻一勾嘴角,喊了对方一声:阿妈。阿妈是个开明的人。乍听到儿子说自己喜欢上一个同性,其实心里也很抵触。然而转念就想明白了,儿子今年二十八,除去被两边家长强行撮合的柳粟,从来也没听说有了喜欢的人。儿子打小也话就少,兄长牺牲之后,愈发阴郁寡言,活得跟被收监了一样,逢年过节总推说工作繁忙,只知道往家里寄钱,再不肯回来看看。不肯,是不肯过江东的意思,他总觉得对自己亲哥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总觉得对不住母亲。对此阿妈是有亲身感悟的,自己这儿子质朴踏实有责任心,喜欢把事儿全往肩上揽,所以听见儿子说今年要带上喜欢的人一起回家时,她是真的欣慰。上回跟儿子推心置腹地聊完,阿妈就把汪司年参加的影视剧与综艺节目都从网上找了出来,不仅早年那些不起眼的配角、龙套概没落下,连着网友评论都一起看了。评价两极分化严重,可阿妈却越看越觉得这男孩不但长得漂亮,还率直得相当可爱,比起展现美好,他更乐得展示真实。阿妈对这个准儿媳是万分满意,联想到近日闹哄哄的新闻,有些不放心,所以特意打了这个电话来问儿子:什么时候把那位大明星带回家来?涂诚不欲欺瞒母亲,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话:今年可能回不来了,我们我们现在有些问题。阿妈急了:出什么事儿了?涂诚反问母亲:阿妈,哥哥的事他停了停,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如果一个人的无心之失使我被蓝狐开除,从而间接导致了哥哥的牺牲,我该不该怪他?你又会不会怪他?措辞用的是无心之失,阿妈是个聪明人,听出这个人就是汪司年,更听出儿子其实心里还是割舍不下。当年的事情阿妈也知道,这是阴差阳错下铸成的悲剧,不能单单归咎某一个人。她对儿子说,你也说了是无心之失,就该知道前一个问题的答案了,至于你问我怪不怪他我怪他什么呢?难道怪他也间接救了我另一个儿子的性命吗?涂诚没想到亲妈会这么说,一时怔住。陪同儿子一起沉默,好一会儿后,阿妈终于开口:其实你不是怪别人,你怪的是你自己。一语破的,涂诚微一垂眸,轻轻喊了一声:妈你跟你哥感情好,阿妈都知道。可你哥的事情谁也想不到,真正造成这场悲剧的不是别人,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难道换你牺牲了,阿妈心里就会好过一些么?你应该打起精神,把那些犯罪分子都绳之以法,你应该连你哥没过完的那些日子一起活精彩了!见那头不说话,阿妈挺生气地说下去,我儿子可没这么黏糊,喜欢就是喜欢了,不会借着惩罚别人来惩罚自己。知道了。母亲这么开明实在难得,涂诚感到庆幸,紧接着又想起汪司年那声往前看,是啊,何必自困愁城,何必让潜意识里的自虐倾向一并虐了别人。阿妈听出儿子那边有所动容,笑了:老阿姨们不爱看司年演的那些剧,但架不住我成天说叨,后来都跟着我一起看。结果她们边看边嚷,这世上哪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啊,都不相信,非说是后期一帧帧修图的顿了顿,阿妈故意激儿子:你阿妈话都放出去了,你赶紧把案子破了,把人带回来,让左邻右舍开开眼,也省得她们老笑我吹牛。母子心连心,知晓母亲使得是激将法,涂诚更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情松快。冷不防眼前又出现了汪司年那张笑盈盈的俏脸,生铁化作绕指柔,他垂目一笑,说:真人更漂亮。第三十四章 重演(一)挂了母亲的电话,涂诚又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对这个全无感情经验的男人来说,应对这样复杂的局面确实有些困难。涂诚轻轻叹口气,终于决定撂下心结与面子,主动去联系汪司年。电话迟迟没人接听,他连着打了三个。看时间也不早了,想着汪司年这些日子怕也不好过,许是已经累得睡着了。这一细想,才意识到今天在市局见到的汪司年瘦了不少,本就脸小,经这一遭挫磨,都快瘦脱相了。涂诚无不心疼地想,先让他踏踏实实睡一宿吧,明天自己直接上尹白家。涂诚抵达尹白家楼下时约莫中午十二点,车还没停,远远就看见一群人扎在了尹白家门外,高矮胖瘦无一不有,都举着话筒扛着摄像机。保安前来撵了两回,都没人把闹渣渣的人群撵走。头盔只露一双冷峭犀利的眼睛,涂诚人在机车上,一个打拐停在了距人群七八米外的一棵大树下。他摸出手机又给汪司年打电话,依然没人接,又打给尹白,尹白直接掐断了他的电话。自己的身份不便出现在记者面前,涂诚隐约觉得事情蹊跷,也没深想,正准备无功而返,忽地手机铃声响起,来电的是市局同事小贾。涂诚卸下头盔接电话,小贾在那头情绪激动,声音急切:诚哥,你你赶紧上网看看吧。涂诚不是喜欢泡在网上的人,没有微博之类的社交账号,朋友圈也从来不发不看。在接到这个电话之前,他还不知道一个酝酿已久的报复行动已经拉开序幕,而自己正是这场风波的主角之一。另一个主角就是汪司年。尹白那两百多平的大平层里,殷海莉与另外两名经纪公司的高层正,昨夜凌晨十二点几个营销账号集体爆料,发出了汪司年与涂诚在酒吧肢体纠缠的照片,并且配以各种煽风点火的新闻标题,全如《汪司年同性疑云添实锤,弃柳粟狂追肌肉美男》这般夺人眼球。有内部消息称,照片是楚源几经辗转打听弄来的,热搜也是他那边买的,故意在半夜发出就是为了让汪司年这边来不及公关删除。经过一夜酝酿发酵,天还没亮透的时候,网上就已经炸开锅了。汪司年蜷坐在沙发上,面对山呼海啸而来的恶意指责,一脸懵然。殷海莉的态度是,以往爆出断背传闻可以缄默不语,任由公众猜测,猜来猜去的还白给他涨人气。但这次不行。这次汪司年必须出面,坚决否认这个传闻。理由很现实,也很简单:他与柳粟刚公开恋情不久,柳粟就脊椎受伤进了医院,最近又公开发声指责圈中大佬喻信龙强迫其进行性交易,正是大众同情心泛滥的最顶点。这个时候一顶同志骗婚或恋爱期间出轨同性的帽子扣下来,汪司年的演艺生涯铁定完蛋。汪司年感到莫名又委屈,仰脸望着殷海莉那张怒意满满的艳丽面孔:可可我跟柳粟又没真的恋爱,纯是为了宣传新戏。殷海莉比自己这不谙游戏规则的弟弟想得远:就算你与柳粟同时发声明,承认是以恋情炒作新戏,感到受了欺骗的观众也够你喝一壶的。何况柳粟现在这个情况,肯不肯配合你发声还不一定。她要咬定了自己就是你的女朋友,你会死得更惨,更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汪司年脸色登时一片灰白,他结巴着问殷海莉:那那怎么办呢?其实看到热搜不多久,殷海莉就想到了一个能令大部分人满意的解释:要摆平这个新闻也很简单。热搜上的那些照片我看过了,实锤牵强了,说搂抱可以,说拉扯也行。涂诚不是跟柳粟有过一段纠葛,也闹上过新闻的?你就说你正为女朋友的伤情难过,结果意外发现身边那个保镖就是当年性骚扰过女朋友的混蛋,你一时激愤,就跟他大打出手了。汪司年早没了主意,懵大了一双眼睛,茫然自语:可可如果这么说,他一定再不会原谅我了他现在也没原谅你。殷海莉说服人的本事是一流的,找准蛇之七寸,对汪司年苦口婆心地劝,这么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过就是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打一架罢了。比起一个特警在执行任务时跟受他保护的证人上了床,这个理由反而对他的负面影响更小吧。见汪司年良久没有说话,殷海莉吩咐助理,掏出一份新专辑的企划书,让她递给了汪司年。殷海莉说: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不是开玩笑,公司已经准备向版权公司为他邀歌了。不比以前那些空头支票,专辑概念与企划方向都已经有了,针对他目前的声音条件,尽可能地扬长避短。最重要的是这张为汪司年打造的专辑,拟邀了他心仪多年的制作人,在音乐界的地位跟在电影圈里的大周一样。机会真的到了眼前,说不动心,那是自欺欺人。汪司年握着企划书的手轻轻打颤,眼睛再没从上头挪开过。一瞬间,他听见了观众们齐声高喊安可,恍若隔岸花影,美而不可即。对方的反应在自己预料之中,殷海莉趁机抛出杀手锏:就在我们这次内部会议之前,公司已经登陆你的微博账号,第一时间辟谣了。手里的企划书掉在地上,汪司年瞠目大惊,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