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作者:蜀七      更新:2023-06-19 05:22      字数:4946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终于敢走出家门,走上街头。最开始人还不多,人们总有些害怕,后来发现不管是亲戚还是邻居,都出去了,都有活干了,于是一窝蜂的冲出去。县衙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小吏们累得要死要活,还得端个笑脸----毕竟他们也有任务,有锦旗也有奖励,一边回答百姓的疑问,一边想尽办法告诉人家给自己送锦旗。只要有看得见拿得到的好处,人们的耐心就会无限延长。百姓也觉得不同了,以前吆五喝六的“官老爷”们突然对他们有了好脸色,他们原先有问题,从来不敢见官,小吏也不敢,否则问题没解决,还要给官老爷们好处,都是普通百姓,家底也不厚实,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可如今呢?官老爷们不打他们,也不骂他们了,他们听不懂的,官老爷也会好好跟他们说。百姓对官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没人敢扰乱秩序,虽说道理听不太懂,但别人怎么干,自己就跟着怎么干,那准是没错的。人们开始上街了,汉阳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生气。甚至更甚以往,除了懒汉以外,百姓都有了事干,有钱领,有钱买粮。而这些改变,只要了不到两个月。邹普胜看在眼里,越看,就越是心惊。打下一个地方不难,难的是不损坏这个地方原本的秩序。很多城就是被战争毁了的,好几年都恢复不了。但这个南菩萨,只是规范了集市,建立了小官吏和士兵的奖励机制和监管制度,汉阳还真被他稳住了,不仅稳住了,百姓的活跃度更胜以往。邹普胜叹了口气:“四两拨千斤,着实厉害。”他也突然起了一身冷汗,依照南菩萨这个手段,自己当时要是没有低头,他还真会杀了自己,再把下面的,比如丁普郎或是傅友德。林渊带来的人无法完全支撑汉阳的运作,他把汉阳原本的小官吏全部打散,分到各个部门,不让他们有集合起来的机会,部门里的人会把他们同化。大部分人都是有从众心态的,到时候就算有人有反心,也不会有人响应。邹普胜对林渊建议道:“南王不知,赵普胜此人能征善战,颇得军心,何不留他一命,叫他为南王卖命?”林渊也知道赵普胜厉害,但他现在手里的将军够了,他若是让赵普胜这个当过将军的人去做小将,赵普胜心气不平,不是什么好事,但若是让他去当将军,兵力会分散的更广。邹普胜看出了林渊的顾虑:“南王何不派人去劝?”林渊转头朝他笑:“太师这是毛遂自荐了?”邹普胜正色道:“敢不从命?”“那太师就去吧。”林渊面上带笑,眼中却十分冰冷,还带着上位者的精明。邹普胜毕恭毕敬地退下,直到走出了门,才松了口气。他从未在徐寿辉或倪文俊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气势。好像这人站在哪里,他就是哪里的王,所有人都必须听他的指令,必须服从他的命令。自古以来,所有的开国之君都是如此。开国之君几乎都独断专行,掌握着绝大部分的权力,越往后,儿传子子穿孙,权力才会被分化,皇权才会旁落。邹普胜摸摸自己的脖子,脖子全是汗。他大步迈向前方,嘴角却带着笑。这个太师,要在真龙身边,才有意义。如今林渊不信他,不急,他总能让他信自己。成吉思汗不也是吗?打下了江山,结果被子孙葬送了。邹普胜朝前走着,脑子里想东想西,就想到了宋石昭,他知道林渊有个极为器重的老臣,名为宋石昭,是个能臣,也是个文臣。似乎还有一个叫吴长青的。邹普胜嘴角含笑,长出了一口气。等他赢得了林渊的信任,再论以后的事吧。“你就不怕他是找赵普胜商量对策?”陈柏松给林渊端来了糕点,“吃点东西,你白天没吃多少。”林渊拿起一块糕点,吃几口喝一口热茶,他对陈柏松说:“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识时务,再说了,如果他真想跟赵普胜一起对付我,他们有兵有人吗?”“再退一步说,他们真能起事,我正好把人一网打尽,也省去了不少功夫。”林渊:“这糕点不错。”陈柏松:“知道你爱吃甜糕点,叫他们多放了糖。”林渊点头:“要到中秋了吧?”陈柏松:“再过半个月就到了。”林渊想了想:“正好,趁这个机会叫营里出些节目,不管是打拳还是踢球,弄些热闹的,老百姓爱看的。”陈柏松不明所以,怎么当个兵现在还要去干戏子的活了?林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不通啊?”陈柏松老实的点头。林渊闷笑:“想不通就别想了,快回去睡吧,把我说的吩咐下去,就说打拳最好的,或是踢球最好的,我都赏,赏二两金。”陈柏松笑道:“那他们可要下死力气了。”想要马儿跑,自然要给马儿吃草,林渊深知这个道理。就像以前上班的时候,老总总想省钱,员工没有积极性,干得多挣得跟不干一样,那谁还去争着干活?巴不得都推给别人。军营里的士兵得知中秋表现好的能得二两金,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看谁都像对手。第125章 125汉阳逐渐稳定下来, 一切都重新走上了正轨,人们开始适应新的秩序,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百姓适应的还不错。这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比如汉阳原本的上层人士, 这群人有读书人, 有当官的, 有富商,他们没有一个认为百姓能够改变, 毕竟在他们眼里, 百姓愚昧无知, 只在乎眼前当下。但他们现在才忽然发现,百姓并不怕改变, 准确的说不是不怕, 而是他们适应的速度很快,当他们发现这种改变无法逆转, 不能停止的时候, 他们的接受程度甚至比上面的人还要强。林渊看着坐在下首的氏族族长和富商,温和地说:“用茶吧。”虽说如今的社会单位大部分都是小家庭,但族长还是存在的, 他们会整合整个氏族的力量,谋求更大的发展,这样的家族会有很多矛盾,但也有一点很明确, 那就是他们能聚集起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以血缘为纽带,加上传统思想观念,看起来很容易就能瓦解,实际上也有其坚不可摧的一面。能被林渊请来的,自然也是所有氏族中最有存在感,最有力量的。他们也知道汉阳易主了,倒没有给林渊冷脸,以后都是要在林渊手底下讨生活的,跟林渊对着干,那不就是找死吗?所以一个个在林渊面前都老实的跟鹌鹑一样。商户们倒不在意脑袋上的老大是谁,只在意他们以后的商路还能不能走,钱还能不能继续赚,只要林渊不把他们家抄了,能让他们继续赚钱,那当然是林渊说什么就是什么。汉阳的读书人倒是比常熟那边的读书人懂事的多,一个个也乖巧的很,坐在下面头也没抬。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变更,汉阳从朝廷的手里转到反贼的手里,再说了,他们本来对元朝就没什么拥护之心,加上家里也没人当元朝的官,在徐寿辉手里活的好好的,到了林渊手里,自然也想活的好好的。要是能捞个官做,就是意外之喜了。等这场会开完,林渊把他们的底摸得差不多了,夜里回了房才能好好休息。陈柏松今日总跟着他,林渊也有意带带陈柏松,只会打仗不是坏事,但是日后他大了哪儿,就要能守在哪儿,多学学总不是坏事,林渊自己没有能学的对象,靠摸索着做事,也积累了些经验和心得,正好教给陈柏松。“跟他们说了一整天,可说出些什么了?”陈柏松给林渊沏茶。林渊笑道:“都是些墙头草,看风向,能说些什么?”“倒是下头的小官吏,盘根错节,别看他们手里原先没什么权力,真要动起来,蚂蚁也能吞象,只是差个牵头的。”陈柏松看向林渊:“牵头的出来了?”林渊摇头:“没有,但这些小官吏,不用的话,我觉得浪费,毕竟他们做的时间长,懂得比我带来的人多,也熟悉汉阳。用的话,又怕不驯,怎么都是隐患。”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徐寿辉的忠实拥护者,或是倪文俊留下的线人?林渊问:“你说该怎么办?”陈柏松:“杀一批,留一批。”林渊笑道:“杀人简单,但怎么杀?你又如何知道杀谁是对的?一步错,后面可就难走了。”陈柏松看着林渊,两人对视,最后还是林渊憋不住笑说:“再想想。”陈柏松:“让百姓……怎么说来着?”林渊:“举报。”陈柏松似乎松了口气:“对,举报,百姓举报,查实的就砍头。”林渊奇怪道:“怎么查实?”陈柏松:“谁被举报的最多,就砍谁的头。”林渊:“……虽粗暴,但并非无用,是个能用的法子,那线人你又如何分辨?”陈柏松认真的看着林渊,就在林渊以为他会有什么想法的时候,陈柏松耿直地说:“想不出。”林渊:“再想想。”陈柏松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茶以后还是说:“难。”林渊叹气道:“被举报最多的那个留着,线人自然要去找他。”陈柏松:“为何?”林渊笑道:“欺压百姓最多的,自然是原本后台最硬的,线人找他,也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再加上我们也在保他,线人自然以后他原先就跟我们碰过头,或者就是我们的人,找他打听最简单,毕竟原先都是汉阳的小吏,怎么也见过面,扯得上关系。”陈柏松明白了:“这是立一个靶子。”林渊此时才去端茶杯:“你能想出让百姓举报的法子就不错了,慢慢来吧。”能想到百姓,陈柏松就已经让林渊很满意了。这个时代大部分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读书人都认为,百姓什么都不需要想,他们只需要生儿育女,劳作种粮食,百姓拥有的权力是极少的,即便有律例明文规定,但一般来说,这种律例只有皇权强势的时候才有用。当皇权旁落,中央集权消失,下面的官员就成了当地的土皇帝,律例成了一纸空文。如果今天把陈柏松换成是吴长青,林渊清楚的知道吴长青虽然也会想到杀一批留一批,但绝不会想到让百姓举报。因为“百姓”是无用的,“民意”也是无用的。百姓没有力量,他们的想法并不被上层重视,百姓自己也习惯了,千百年来都是这么个行为模式,也没人觉得不对。久而久之,上层的人自然就不会再把“民意”看在眼里。毕竟这玩意说来空泛,又没什么用。谁也不可能靠“民意”当皇帝,就是当个好官,收拢了民心,皇帝要砍头的时候,也只是稍微拖延一下罢了。民意既不是免死金牌,也不能让他们加官进爵。很快,汉阳就开始轰轰烈烈的改革运动----林渊自己是这么喊的。百姓们聚在一起,他们把自己记得的欺压过他们的小官吏的名字告诉监察官,监察官会记下来,然后统计,每三条街道都有一个这样的办事处。白天百姓举报,晚上统计。这么忙活了半个月,比较清晰的大概数据就已经出来了。被举报最多的,是一个叫胡余的小吏,他是一个县官的外甥,裙带关系,因为没读过书,所以当不了官,只能做小吏,鱼肉乡里的事没少干,明明月俸不多,却每顿都能大鱼大肉,时常出入赌坊。家有娇妻,妻子是小家碧玉,当时被他强抢回家。在外头还有相好。很多没后台的小吏都愿意跟着他,只要跟着他就能得到更多更大的好处。汉阳城被攻破的时候,胡余缩在家里,他哪里也不敢去,妻子也不管了,相好的也不顾了,打包好了自己的东西,等着情况不对就往外逃。现在太平了,那新来的南王似乎准备重新启用他们这些原本的汉阳官吏,胡余就又冒头了,只是这回他不敢像以前一样吆五喝六,毕竟他后台倒了,自然就要缩着脖子做人。等他找到了新的靠山,才敢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小吏们有自己的圈子,原先的朋友又聚在了一起,讨论时下最流行的举报。“我都不知道有没有我……”其中一个愁眉苦脸,闷下一口酒。“要不,咱们就逃吧?”“逃得出去吗?各处都有重兵把守,难道我们飞出去?”“担心什么啊,干坏事的多了去了,那老百姓能每个都记住?肯定记不住。”“你说的轻巧,你忘了?你去岁看人家里那祖传的翠玉好,人家不给,你把人一家差点打死了,你说说,人家现在去不去举报你?”“别说我了,你不也一样?去妓院不给钱,还把人店给砸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她们肯定也要举报你。”“你还玩死了两个妓女呢!荒地里一丢,这事查出来你也落不到什么好!”“别说了!我们在这儿心慌,自然有人比我们更心慌,别人什么样的我们心里也清楚,未必那南王一上来就把我们全砍了?退一万步说,真要砍我们,也不是现在,入城就砍了,那时候砍才最方便。”“所以你们别急,也别慌,说不定南王就只是吓吓我们,砍几个脑袋,杀鸡儆猴,这事也不少见,你们说是不是?”胡余在一旁说:“那我呢?我应该没事吧?”朋友看了他一眼,艰难地笑了笑,安慰道:“兴许也没什么事。”虽说是朋友,但胡余以前眼睛长在额头上,谁都看不上,哪怕都是小吏,他一言不合就会动手,别人也不敢还击。长此以往,跟在他身边的都是些应声虫。而这些应声虫也巴不得他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