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作者:蜀七      更新:2023-06-19 05:23      字数:4844
  连褶子都洋溢着快活的味道。新媳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头也有个小崽子,不知道是男是女,是男是女都好,如今世道变了,女孩也好活命,也能挣钱。“前头老李家的媳妇要跟她男人和离。”大娘一边收衣裳一边说,“说是她男人把家里的钱都拿去嫖了,她跟她儿子整日里饿着肚子,还要被老李打骂。”新媳妇吓了一跳:“她男人同意吗?”大娘:“定然不同意啊,她就把他男人告了,官府的人一查一问,就判了他们和离,孩子归老李媳妇。”“他家穷呢。”大娘叹气道,“能分的就只有房子。”新媳妇心有余悸:“赵大娘以后怎么过呀。”大娘笑道:“她好过呢,带着儿子在外头租了屋子,让儿子去念书,自己去大户人家上工,比跟着她那男人过得好,好歹吃得饱肚子,也不怕债主上门。”“那房子呢?”新媳妇又问。大娘:“因房子是祖宅,官府也没让他们卖了再分,只叫老李每月给他媳妇拿钱,还有孩子的抚养费。”新媳妇:“老李还拿得出这个钱?”大娘笑道:“拿不出有啥法子?要是拖上半年,那房子可就归官府了,官府出钱买,再把卖房的房资分给他们夫妻。”新媳妇摸了摸肚子:“还是日子好过了,上头的大老爷念着咱们呢。”大娘也说:“那是,如今的陛下可就是以前的南王,南王可是活菩萨下凡,想着咱们这些小民呢,现在男人也好找活干,不想干活还能去当兵,伤残的也有活,只要愿意做事,就能过好日子。”“听说外头有城在闹事呢。”大娘竖着眉头,“好日子过了没两天,就不想过了。”新媳妇小声说:“那哪个晓得?”大娘冲她笑:“你如今肚子还不显,可要小心些。”新媳妇低下头,眉眼温柔的看着自己的肚子,里头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你生得好,孩子定然也生得好。”大娘说,“这孩子来得也是时候呢,现在生下来,那是来享福的。”新媳妇腼腆道:“谁说不是呢,我家那口子说了,要去给我买鱼煮汤补身子,等生了孩子,每天都给我喝鱼汤,虽吃不起鸡汤,可以前我看邻家的媳妇,别说鱼汤了,就是鸡蛋也吃不上一个,大着肚子也得干活。”“花娘!我回来了!给你抓的鱼!”男人穿着短打,一脑门的汗,脸上却带着笑,手里还拿着一串鱼,被柳条串起来,有三条,另一只手提着竹篮,里头放着几个芋头和黄面馍馍。新媳妇嗔道:“急什么?莫绊了脚,仔细些。”男人傻笑着抹汗:“怕你惦记我。”新媳妇脸红了,小声说:“偏你油嘴滑舌。”大娘在一边笑:“那是你男人疼你,小两口快进去吧。”男人进了屋才跟自己媳妇说:“我买鱼的时候听说捕鱼队要招人,一个月有五十文底薪,当月卖得鱼多挣得就多,听里头的老大哥说,他一个月能有五百文。”媳妇张大嘴巴:“这么多?”男人:“还缺洗衣裳的呢?鱼腥味太重,城里的洗衣房不愿意接,他们就自己请人,说是洗衣裳一个月也能有八十文,不过没提成,洗再多都是八十文,要不是你怀着,这倒是个好活计。”媳妇也觉得是个好活计,她摸着肚子,有些难过。提成如今是个新词,但许多行业都这样,人们从一开始的新奇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商人们雇人,发现有了提成这个说法以后干活的更卖力气,也乐得一直如此。男人看媳妇情绪低落,连忙安慰道:“莫要伤心,等你把孩子生了,做完了月子,一样能找到活干,咱们北京城里头,女子能干得活多了去了,就说那制衣坊,听闻一直在招人呢。”制衣坊一般都是给士兵做衣服。士兵的衣裳一年两套,每年都有新的。这活是计件结钱,若是做完了,制衣坊就关了。但这是朝廷的,商人们自己在城外还建了制衣坊,做的都是廉价衣裳,贫苦人穿,样式简单,不过也效仿朝廷,计件算钱,有些制衣坊不计件,每月有固定酬劳。这种固定酬劳的钱少些,但是安稳,都要结契书,不能说不要人就不要了。媳妇这才恢复了精神,她笑道:“那咱们要多挣钱,以后给孩子多挣点家资。”男人也去摸媳妇的肚子,平平的,摸不出个什么来,但他脸上带着傻笑,就好像孩子已经在眼前了。看着男人高兴的模样,媳妇小声问:“这还是个丫头……”“丫头我也喜欢。”男人脸上带笑,“哪怕只有一个丫头,咱们也能招赘呢,你想,小子娶媳妇,他媳妇若是不老实,指不定给谁养孩子,丫头就好了,生的必是咱们老孙家的种!”媳妇连连拍他:“说甚胡话,孩子都还没生,你就指着孩子生孩子了。”男人摸摸鼻子:“儿女多,家才兴亡嘛,生了女儿咱也不往外嫁,就招赘,老孙家的人越多越好。”媳妇心疼得看着他:“怪道你近来总是打几份工。”男人:“我是男子,身来力气就比你大,我趁着年轻有力气多挣些钱财,咱们老了就能享福了。”媳妇点头:“我去给你做饭。”男人:“乖乖,你可别去灶台了,我总怕你摔着,咱们去外头吃,外头也不贵,晚上我回来给你煮鱼汤喝。”现在每个区有个自由市场,农户们在这儿卖菜卖肉,也有吃食摊子,支几个桌椅,占不了多大的地方,吃食摊子每月要给官府交钱,也不多,不过这是租铺子的钱,到月底了还要交个人所得税,这个大伙儿不太懂,不过看吃食摊子生意好,摊主忙却快活,就知道交的钱定然不多,不然可扯不出笑来。男人带着媳妇找了个热凉粉的摊子坐下。一人要了碗热凉粉,这是红薯做的,熬煮出来以后加上些酱料,又好吃又方便,叫一碗热凉粉转头就能端上来。吃完热凉粉,男人和媳妇又去买了烧烤,他给媳妇买了一串肉串和两串素的,自己没吃。别的还有卖春卷的,卖面条的,要什么有什么,价格还便宜。热凉粉一文一碗,烧烤若是肉的,就是两文,素的一文两串。他们吃完饭,共五文钱,肚子吃得饱饱的。新媳妇回去的路上,没忍住,捂脸哭了。男人吓了一跳:“你哭甚?可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新媳妇摸摸眼泪:“若是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男人一愣,也说:“我也想呢。”“你放心,听我朋友说,他一个当小吏的远房亲戚说了,以后的政策只会越来越好,都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咱们俩就放心过日子,放心生孩子,给咱们的孩子挣出一份家业来!”新媳妇含泪点头,脸上有了点笑容,又哭又笑。男人心疼的给她抹泪:“咱们过好日子,过好日子要笑。”第155章 155“该去处理濠州和安丰了。”林渊对陈柏松说。上回分开之后, 两人有一段日子没见,林渊酒醒后倒没忘自己说过的话, 只觉得自己脸皮越发的厚, 竟不觉得尴尬, 只陈柏松有些躲着他, 日常待在军营里练兵, 不怎么出来。现在被林渊招来, 陈柏松面沉如水,全身肌肉紧绷, 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没有去看林渊, 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茶叶在杯里漂浮,就如他此时的心情, 无根浮萍, 不上不下。他猜不出林渊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林渊要干什么。那夜他如同做梦般离开, 脚下似乎踩着云, 连步子都忘记了怎么迈。他回到房间,一夜亢奋未睡。可林渊再没有召见过他。好像那只是林渊醉酒后的无心之言。听者有心,然而说者无意。林渊看陈柏松久久不答, 奇道:“这是怎么了?杯里开了花?”陈柏松这才回神,沉稳道:“我带兵去安丰。”“正好与安老四他们里应外合。”“就这几日去吧。”林渊喝了口茶,“越快越好。”陈柏松的嘴唇抿得越发厉害。这就好似林渊迫不及待打发他走一般,叫他苦涩难当。林渊看他脸色, 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没睡好?如今你也是大将军,下头总有人能分担,别太累了。”陈柏松忽然说:“累点好,省得胡思乱想。”林渊一愣,这才发现陈柏松意有所指。他笑道:“这是怪我?还是怨我?”陈柏松呼吸一窒,刚要跪下请罪,就被林渊握住了手腕,一时间动弹不得。他深深地看着林渊,这人牵动着他的心神,可自己却牵动不了他的。“吃些东西吧。”林渊说,“我叫人煮了牛肉面。”他在陈柏松面前没有自称朕。牛肉面热腾腾地被端上来,上面有切成薄片的酱牛肉,古人讲究养生,一份不会上太多,只能吃个七分饱,陈柏松胃口比林渊大,可他却吃不下,只吃了两口就想请辞。林渊倒是细嚼慢咽地吃完了,还喝了两口汤。自从登基以后,别的不说,生活质量倒是上去了。处理政务虽然忙了些,但衣食住行有人精心照料。“陛下,天色晚了,臣该……”陈柏松刚说了半句,就听林渊说,“急什么,咱们许久没有秉烛夜谈了。”陈柏松不知道自己是不敢抗旨,还是不想离开,竟真的留了下来。待他回过神来,他竟然坐在了龙床上。陈柏松有些出神,觉得这大约是自己的一场梦。这个梦太真实了,叫他无比惶恐。在林渊还没登基,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心意的时候,他也有过荒唐的想法,把林渊抢走,把林渊关起来,让林渊的眼睛只看着他,心里只想着他,如果林渊想逃,就把林渊锁在屋内,他会对林渊好,让林渊过衣食无忧的日子。但也只是想想。陈柏松看着床帐。他没有那么做,他知道自己就算做了,最终也会被林渊说服。没人是林渊的对手,他的少爷那么厉害,那么聪明,少爷能做的,他都做不到。他也知道,少爷享受这一切。享受权力,也追逐权力,说一不二,登临九霄。跟他不同,他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手下的兄弟们有个好归宿就满足了。他生来就不是少爷那样的人。可他总担心少爷被人骗,被人害,所以他必须要变强,要能守在少爷身边。他不喜欢打仗,但逼着自己去领兵。他不喜欢权谋,也要闭着自己去耍心眼。日子久了,陈柏松自己也很茫然,他到底要什么呢?他这一辈子,图的是个什么呢?如今少爷成了陛下,当了皇帝,已经没人能害他欺负他了。那自己还在坚守些什么?少爷把他那点小心思看在眼里,是不是觉得他很可笑?陈柏松的目光迷茫,没有焦距,怔怔地看着头顶。林渊则是穿着里衣躺进床里,这床很大,够三四个大汉并排躺着。“你不睡?”林渊说,“穿着外衣做什么?”“忘了,你先洗了脚再进来。”林渊想起了刀哥的脚臭,一时间眉头紧皱。在他的记忆里,陈柏松脚不臭,但是这么多年行军,脚总闷在靴子里,估计就是原本不臭,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内侍打了水过来,陈柏松坐到一边去泡脚。他的脚很大,比林渊大得多,脚上没什么肉,脚底有厚厚地茧,脚腕上还有伤疤。这道伤让他修养了整整一个月,差点被割断脚筋变成废人。当时他想的是什么?不是成了废人怎么办。而是没了他,少爷怎么办?少爷的那些义兄弟,他信不过。朱元璋他们这些人,他也信不过。他觉得少爷身边前有狼后有虎,他倒了,少爷就没人护着了。陈柏松甚至给自己想好了结局。要么他死在战场上,要么战事结束后卸甲归田,离他的少爷远远的,找个偏僻地方了却残生。林渊坐在床上,忽然说:“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三人从老家出来,在路上被流民冲散的事吗?”穿越的日子久了,林渊的记忆和原主的记忆混淆在一起,分不清到底谁是谁。陈柏松泡着脚说:“记得。”林渊又问:“你当时也只有十六岁,你怕不怕?”十六岁的少年,离开林家之前也就是放放牛砍砍柴,没干过什么重活,也没见过什么世面。陈柏松回想那时候,他点头说:“怕。”林渊:“怕死?”陈柏松忽然转头朝林渊笑了笑:“怕我死得太早,奉养不了母亲。”如今陈柏松的娘成了嬷嬷,陪在杨氏身边,吃穿用度都不差。陈柏松自己也奇怪。若说对少爷的心思,那也是重逢后有的。可细说起来,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该动心也该是少年时动心。如今回想,少年时期,他只觉得少爷心肠太软,太容易被骗被欺负。只把少爷当亲弟弟爱护。谁知道后头怎么变的。变得他自己都猝不及防,不敢去想。林渊忽然说:“日子过得太快了。”陈柏松心说:可不是嘛,都老了,同龄的都抱孙子了,自己别说孙子了,儿子都还在裤裆里头。林渊又说:“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陈柏松心里又说:我有没有,你不知道?林渊见陈柏松不答,知道他是别扭劲上来了,叹气道:“你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别扭,不爱说话,想什么都要叫人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