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作者:夜散人      更新:2023-06-19 07:43      字数:5166
  “失礼了。”君明仪敛眉道。轿榻驶向远离城心的荒郊竹林,带着一车惊吓。竹林绵密,轿榻不得驶入,旻与君明仪不得不步行。前头几个仆从开路打去雨水,愈发前进旻内心愈发激动,就算跟着君明仪这个阴晴不定的隐患他却没有显示出一点焦虑。当初他与玉瞳的事被父尊知道,父尊大怒要处死玉瞳以儆效尤。君明仪没有阻止,亦没有发声赞同。但不得与奴仆相恋已是魔界陈规,只要他想就能狠狠参旻一本。但这次旻有底气不会被揭穿。行上大致两刻钟,竹林终于到达尽头,一座别致简易的小木屋出现在诸位魔头眼前,二殿下院子外头的大门还开着,掖吟玉和罗敷正在打水猛然一阵浓烈的气息席卷院落,两人纷纷松手,立马冲来者跪拜。“小奴掖吟玉拜见契魔大人、拜见大殿下。”罗敷只是叩首,她的喉咙早已发不出声响。“起身吧。”旻浅浅说道,略显急切的目光望向木屋,察觉气息屋里的其他魔头很快出屋迎接行礼,云郎跪在黑玉面具身边瑟瑟发抖,唯有仇落慢了一步出屋,末了还不忘反手关上屋门。“……”很快,二殿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徒儿拜见师尊。”仇落很快收敛情绪朝君明仪行礼,接着在对方冷淡的眼神中柔眉笑道,“师尊竟亲自驾临人界,实在让仇落惊讶。为何师尊不早些告诉仇落,这样我也有些准备招待师尊。”君明仪却道:“吾不是已经提前告知你了。”刻意拖磨半个多时辰,该准备的都该准备妥当。师徒二人相互领会深意相望,唯有旻有些茫然,契魔什么时候施了术法告知仇落?若真已告知,仇落不会是方才那样的表情。一屋魔族各怀心事,旻并没有着急向仇落询问玉瞳的事,而是与二弟聊起家常。三只大魔坐上院中石桌,掖吟玉赶紧去沏壶好茶招待贵客。旻瞧着仇落这小屋子不由赞叹:“不错,适合二弟与弟媳暂居,弟媳呢,又生病困倒了?”“是。”仇落微微叹息,“枫儿身子不好,染了风寒吹不得半点冬风。师尊也莫怪枫儿无礼。”君明仪看了仇落一眼,旋即道:“无事。容枫的身体吾清楚,随你颠簸人世确实委屈他了。”接着仇落又抢占话头引领主题:“此番让大哥亲自跑一遭人间仇落实在过意不去,大嫂病症初愈仇落本该亲自将人送回……但,枫儿又得人照顾……老三与罗敷也需要人接回魔界。”被点名的黑玉面具与云郎纷纷身体一震,这二殿下说起谎来半真半假好像煞有其事。云郎一听二哥要借此机会忽悠大哥将他打包带回登时不乐意,想要反抗又碍于老魔头在场只顾瑟瑟发抖不敢多言。君明仪听见仇落提到“大嫂”下意识便问一遍跪倒的黑玉面具:“偃儿,何处不适?”被三舅瞬间看穿身份黑玉面具却并不惊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君偃起身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伤痕累累的脸:“偃儿……前段时间练习术法结果伤了自己,大殿下说二殿下能治好偃儿的脸,所以……”说着还目光怜爱的望向旻,大殿下心神领悟瞧了一眼君偃的脸旋即面色立即垮下:“二弟,大哥让你治大嫂的伤痕,现在君偃脸上还全是疤痕,你就是这么帮大哥忙的?”一屋子人将契魔诓得团团转,君明仪起身缓缓走向君偃,冰冷的大手抚摸侄儿脸上的伤痕。忽的,他微叹一口气,声音慈爱:“为难吾的偃儿了。虽然皮囊对男子而言不及女子重要,但这样满是伤疤,你母亲瞧见了该多心疼。”一边仇落趁机与大哥眼神交锋:“好大哥,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坑你二弟?!”旻微微挑眉,侧目瞟一下君偃:“伤了他,你不冤枉。”仇落磨着后牙槽:好在铢衡很早就出去买酒,不然这场怎么圆他还真不知道!旻又蹙着眉间扫一眼仇落方才出来的房间,二殿下翻着白眼没好气的点了一下脑袋,示意玉瞳就在里头。两兄弟眼神交流完毕君明仪也差不多松开君偃,背负众魔希望的君偃为了拖延时间吸引君明仪的注意还扯了些其他的话题,从身体问到公事。“三舅这回来人间不知为了何事?近来城里不大太平,我们险些卷入风波。”君明仪面对亲侄儿时总算有所缓和神色,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沉声回到:“吾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偃儿,此处太过危险,你与大殿下早些回魔界。”“……好。”君偃微微一笑,眉眼充溢幸福,“殿下此番来就是想带我回去。三舅,你也要小心。”“嗯。”君明仪点头,再度折回石桌前茶水已经摆好,暗红眸子凝一眼倒茶的掖吟玉,对方的惊慌尽数纳入君明仪眼底。“容枫身体特殊,照顾起来怕是有些劳累。掖吟玉,你也算在容家长大,容枫的身体你应该最清楚。风寒这样的病,照顾周到不该染上。”掖吟玉闻言吓得面色发白,立马屈膝向契魔下跪:“是小奴疏忽怠慢,小奴知错。恳求契魔大人恕罪。”“不必。”君明仪将目色偏移,正正当当对上仇落,然后冷眼瞧着仇落意味深长的说,“仇落也有责任,容枫身体孱弱,身为他的夫君更该体谅妻子。懂得节制、控制好自己的所作所为。”仇落垂头愧疚地应:“是。”“既然吾徒还算周全,那吾也不再挂心。城主那边吾还要走一趟,仇落,送为师一程罢。”君明仪起身,语气平淡将仇落带走,二殿下心里大喘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师尊知道了多少。他越是表现得平静如常仇落便越是觉得自己被看透得彻底。唯一希望便是,与师尊走这一遭,最好不要倒霉遇上买酒的铢衡!作者有话要说:晚好~今晚确实很晚了 ( ???x??` )估计明天你们才能看见我的话☆、脱逃君明仪的出现对仇落与谢天机来说无疑当头棒喝。按照推算,君明仪应该守在魔界魔君身边以防万一,岂料这次他却背道而行,不仅离开魔君身侧还亲自来到异人城。他明明有更多更好的方式完善事情,却偏偏选择让仇落最为措手不及的一条。谢天机不敢怠慢,逐渐明白旻这便招摇过市定是受了君明仪的意思要通过声仗要他自乱阵脚。他不能让铢衡回去,仇落此刻无法脱身,牵住铢衡的事情得靠他周全。花了一点时间,谢天机熟稔的穿梭城边近处的酒肆,好在铢衡衣衫显眼,很快他便在闹区发现了铢衡的踪迹。仙人对自己的危机还丝毫不知,捏着酒壶舒心的大饮一口。隔着来往的车马人群,谢天机宛如将要欲行不轨的歹徒,开始思考如何让铢衡就范。铢衡爱喝酒,体内却又净化之术很快便能清除神经的麻痹,他的状态会在醉酒与清醒之间交替。但迷糊状态下的铢衡也不容松懈,冒然靠近他会被海扁成肉饼。无可奈何,谢天机只能借助人群喧闹慢慢靠近铢衡,脑袋里转着如何能让铢衡相信自己是个好人的说辞。铢衡一个人走的慢慢悠悠,中途还去给路边的乞丐投了几粒珍珠。谢天机暗暗叹息,仙人真是不知一颗珍珠他赚得多么不容易,这样轻轻松松便送了出去。一仙一邪逐渐远离闹市走到较为僻静的老城区,老旧晦暗的小房子鳞次栉比围绕新城。潮湿的青石板上偶尔路过老妪孩童,铢衡独自往前行走,晃晃悠悠的喝着酒,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犬吠,谢天机吓了一跳仄怪的瞥了一眼,回眸便不见铢衡踪迹。“……”一瞬惊异,狐狸面下的脸蛋逐渐扭曲:“去哪儿了……”正当他试探着往前而去时,身后骤然寒凉。铢衡的声音泠然出现在原本空荡的身后:“在找我吗。”不及反应,铢衡纵身扫腿,将一路跟踪他的不轨之徒狠狠踹进逼仄森冷的巷道。谢天机被铢衡一脚黑踹直接飞到死胡同的墙壁上,腰间连着胯骨发出粉碎性骨折一般的刺痛。冷冷吸一口气,谢天机伸着痛的打抖的手冲铢衡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饶命、饶命……我并非有意跟踪仙人,只是之前听阚温寒说起你有恩与他,所以……”虽然没有仇落那张保命的免死皮囊,但是如何应对铢衡这样内热外冷的正义之士谢天机可是积累了几百年经验。他一开口求饶铢衡便不会继续动手,就好像对头狼服软,露出肚皮对方就不会再深究下去。铢衡暂且压抑怒火稍稍思考对方的话语。谢天机身手不及仇落,空有健硕完美的身体架子其实自己只会术法以及轻功,要是打架他铁定吃亏。“你,认识阚温寒?”铢衡再走近几步,借着昏暗的光线近距离打量对方。凛冽的酒气伴随铢衡的体香一同钻入谢天机的鼻子引诱的瘙痒悸动的心,他还保持着趴地落下的姿势狼狈的矫着脑袋任铢衡观察自己。半晌,铢衡猛然想起,是了,之前阚温寒吹嘘他的玉主的时候,有提到过玉主双瞳异色,一只为朱红一只为墨黑。这个被他一腿弄趴的豆芽菜正是异瞳朱墨。戴着阚温寒口中标志的狐狸面具,想到这里铢衡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误会了对方,便别扭的揉了揉鼻子,佯咳一声:“抱歉,你这样跟着我,我下意识以为是歹徒。”谢天机暗暗舒气,然后支住冰冷的地面龇牙咧嘴准备起来。铢衡见状连忙扶人,明明手臂纤细却是比钢铁还要硬朗硌人,但就是这样不温柔的触碰却差点让谢天机把持不住瘫软在铢衡娇小的怀抱。过往依偎在铢衡怀里的感觉翻搅脑海对比今昔,他现在太高大,衬得铢衡矮小玲珑。老家伙丝毫没有注意到陌生人对自己的觊觎眼色,反而抱歉的瞧了瞧方才他一腿扫过的地方,细致的询问:“你还好罢?要我带你去看看大夫么?嗯……当然也可以随我回木屋,我让仇落为你医治。”“咳……!”谢天机差点没被口水呛死,要是仇落见到他被铢衡扶回去,自己的陈年老醋也能眼不眨的喝上个天荒地老。为了不让自己吃醋谢天机只好谢绝铢衡的好意,然后向他说明来意:“实不相瞒,本主一路跟踪只是想确保仙人安全,你与仇落殿下的事本主已听温寒说明。你与他虽是两厢情愿但世俗不解,恰巧今日本主在城中发现魔界大殿下与契魔的身影,故前来通告仙人。”“什么……”铢衡蹙眉难以置信,“君明仪也来了?……”“是。”谢天机叹息,“仙人若信得过本主,便暂时将身上衣衫换下,朱红太过眼里,城中应该布满了魔界的眼线。温寒与本主情同手足,你是他的恩人,自然也大恩于天机。”说着谢天机一脸诚恳语气真挚朴实,瞧着铢衡的表情不停交织变幻神色。铢衡怪不好意思还蛮感动,立马冲谢天机发出好人卡:“原来温寒说的都是真的,玉主,您真是个仁义之人。多谢提醒,我会多加注意。”谢天机微笑:“不用。”接着打开乾坤袋取出一套宽大的白袍,和一顶狐狸滚边的斗篷。将这一身交给铢衡瞧着他套上之后,谢天机又道,“仙人躲避此处不可张扬,本主很快会派人马将你送出城池,待魔族离去安全之后仙人再返回不迟。”“可仇落……”“请相信二殿下。”谢天机柔颜一笑,接着速速离开此地。铢衡望着对方离去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他该相信谢天机么,可对方看起来是真心实意……就算谢天机有什么歪心思,他也有能力自保。他相信世上好人更多。拐出胡同的谢天机眼色骤变,心念一动,高大魁梧的身躯幻象缩小矮上一截,血红覆盖素白衣衫,变得纤细白皙的手指将身后的兜帽盖上头顶,狐狸面具取下,再将眼睛也变作铢衡双目般剔透蓝莹,他便与铢衡一般无从挑剔。“早知道该叫他们将仁明殿的澡豆也捎上一盒,这样我便是彻彻底底的玉照官了。”谢天机取出一面铜镜细细摩挲此刻自己细腻冶丽的面容,沉迷的瞧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一盒胭脂……谢天机这便动作不断,仇落也不敢怠慢。他的目的便是牵制君明仪,好争取时间让谢天机安全将铢衡送出去。之前他还不确定师尊知道多少秘密,现在他能确定师尊已经知道容枫的事有问题了。师尊要去城主府……却走上岔道另一边的路。“师尊,您初来异人城不熟悉路况。城主府已走过了。”“哦?”君明仪沉冷应一声却没有止步的意思。一路他与仇落都没有言语交谈,只是一前一后款款动身,“你动作也慢了。”君明仪说出一句深意之话令仇落心慢半拍,“合该,早些告诉吾。”仇落微微一笑恢复镇定:“不过前方是苏家的遗址,师尊要调查异人城的事故,从那里开始也不错。”“呵。”君明仪清冷一笑意味不明。仇落是他瞧着长大的,每一言行举止都在他的规矩下刻画养成,他听的得出哪句是虚情假意哪句又是出自真心。不过他的好徒儿也很聪明,就像他以不苟言笑掩藏情绪,仇落更喜欢用微笑掩盖内心。双方都炉火纯青无法摆脱面具。但又彼此心知肚明,一旦将路走到尽头,四百年的师徒情谊将出现有史以来最大的裂缝。到达苏家平坦无夷的旧地后,君明仪习惯的环视四周,将打斗场景依循残破的墙壁碎裂的地面在脑中演绎当时的激烈战斗,就算清理干净,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血腥,夹杂着冥霆强烈的鬼气。其余气味已经淡漠,被妖人的气味霸道掩盖。情况他已经向君知书问清楚,不管君知书说了几分事实几分虚假,只要世人普遍相信便是他表面认可的真相。他没有闲心调查真相,也没有闲心挑动自己与君知书之间微薄的关系。“仇落,四周无人,吾便开门见山罢。”君明仪侧过身来,犀利的目光刺中仇落的双目,令人不适的压迫。“仇落洗耳恭听。”仇落报之模糊的微笑,藏匿袖中的手指微微旋动凝聚魔气。“哼。”君明仪短促冷哼,残忍的挑眉勾唇,“不用问了,你的防备已经将真相暴露。仇落,你以为凭靠你的三脚猫功夫,能从吾手下逃脱?”二殿下坦坦荡荡的回应:“不能,但是仇落必须这么做。师尊一直教导仇落,要勇于挑战权威。越是珍贵的东西,越值得以命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