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曲风荷      更新:2023-06-19 23:30      字数:5112
  俞白握紧了手里的拉环,拉环锋利的边缘陷进皮肉里,钝痛让俞白变得清醒。俞白喝了一口汽水,然后说:“是。”他承认自己被一个男生吸引,他承认自己为一个男生心动,他承认想把喜欢给一个男生。傅立言也喝了口汽水,然后他靠在了长椅上,仰头望着天,边看着月亮,边对俞白说:“我没法儿给你更多关于喜欢的答案,这需要你自己去不断探索和体悟。但我能跟你说的是,爱情跟性别无关,这个世界上有喜欢男人的男人,也有喜欢女人的女人,爱上怎样的人,选择跟谁共度一生,都是我们的自由。”俞白终于也放松了绷得笔直的后背,他也靠在了长椅上,喝光了手里橘子味的芬达汽水。傅立言说:“如果还是觉得害怕,就去看看书。历史的、心理的……当你更了解自己,更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恐惧了。唔……接下来是来自一个过来人的忠告。”俞白认真地看向傅立言的侧脸,准备好要听过来人的忠告。傅立言抿了抿嘴,才说:“第一,注意安全,注意卫生。”俞白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支离破碎。傅立言笑着偏过头,看着少年泛红的脸,继续解释:“别怕,谈论性并不可耻。作为一个医生,我首先得跟你强调高危丨性丨行为的危害。你现在还小,刚刚打开了柜子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混乱,总有些人压抑过了头,便会在这些事情上过于放纵,反正大家的普遍认知是,搞男人不会怀孕,搞男人不用负责。这种想法是非常错误的,你要学会尊重自己、保护自己,同时,还要学会尊重和保护你的爱人。一定要使用安全套,和谐美好的性丨生活才叫□□,否则,就是作孽了。”傅医生这一堂生理卫生健康课干货满满,可惜还是把俞白臊得满脸通红。俞白现在对爱情的认知还停留在柏拉图层面,陈非誉的嘴角轻轻蹭了他一下,他都能心跳好些天,傅医生的车开得太快,俞白还跟不上。但早晚得跟上。傅立言继续说第二点:“不用急着出柜。不要把出柜当做叛逆的一种方式,来对抗自己的父母,更不要把这件事情,随便告诉身边的人。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平等的眼光来看待你,国内的环境对lgbt群体还不够友好,作为少数派,要学会保护自己。等你变得强大了,才有资格对家人出柜,你需要证明自己有爱人的能力,有照顾好自己和伴侣的能力,这样才能获取你们双方父母的信任,得到他们的祝福。”俞白对获得俞总的祝福不抱任何希望,但他也不会用这件事情去刺激俞总----这是对陈非誉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感情的不尊重。傅立言看到俞白点头,才说第三点:“要学会理解、沟通和包容。当你把爱情和生活放在一起以后,就会发现有一堆鸡毛蒜皮的事情把你对爱情生活的美好憧憬一一打破。理解很重要,沟通特别重要,我们爱一个人,不仅仅是爱他的优点,同时也要去爱他的缺点,这就是包容。”“最后,永远相信能和爱人共度一生是最美好的事情。要相信爱,相信你能够被爱,你能够去爱。”这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对十七岁少年的真心话。傅立言不知道俞白能听明白多少,听进去多少,但他是真诚地希望这个少年,以后能够少吃一点苦,多遇见一些好事。俞白看着傅立言,他像一个兄长,也像一个父亲,及时地弥补了俞总在父亲这一块的缺失,告诉了俞白那些本应该从父亲那里获取的东西。“谢谢学长。”俞白站起来,弯下腰向傅立言鞠了一个躬。傅立言也站了起来,拍了拍俞白的肩膀:“没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俞白可没把傅立言当学长,“我都离开学校好多年,被叫学长有点奇怪,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声哥吧。”“傅大哥。”俞白叫得很干脆。傅立言推了推眼镜,笑了:“嚯,就这样多了个小弟。走吧,估计他们都等得急了。”傅立言和俞白重新并肩走向he,走到门口的时候,傅立言步子顿了顿,他看着俞白,说:“你信不信,待会见到唐孟秋,他肯定得说,‘连陶小姜都知道要带着喜欢的人翘课出去旅游,就你天天加班,我们都多久没一起出去旅过游了’。”傅医生学唐老板学得惟妙惟肖,但俞白脸又红了----他还不知道陈非誉喜不喜欢他呢,傅医生这样说,他也太不好意思了。喜欢上一个同性最困扰的事情,就是你很难判断,他对你好是把你兄弟,还是把你当爱人。进了he,俞白一眼就看见唐孟秋坐在吧台里头,他那一头脏辫实在扎眼,而陈非誉就坐在唐孟秋对面的高脚椅上和他聊天。“哟,来了。”唐孟秋看见俞白和傅立言,朝他们俩招了招手,“可算回来了。”他从吧台里走出来,拉着陈非誉,先把陈非誉推到俞白身边,然后把傅立言拉回自己身边:“行了,你的归你,我的归我。”傅立言笑得十分温柔。唐老板话说得暧昧,俞白没好意思看陈非誉,目光在he里打转。他要是看了陈非誉,就会发现,陈非誉看他的目光和傅立言看唐孟秋的一样温柔。唐孟秋抓着傅立言的胳膊,叽里呱啦地说:“你知道吗,陶小姜都要带着喜欢的人翘课出去旅游了,你呢,就你天天加班,你说,我们多久没有一起出去过了?”俞白看向唐孟秋和傅立言,这话还真是和傅立言猜的一模一样。傅立言给俞白递了个眼神,无奈又宠溺地笑着摊了摊手。陈非誉和俞白识趣地没有打扰唐孟秋和傅立言升华感情,以明天还要上课为由,一起离开了he。走出解放西路的时候,俞白把握在手心里一晚上的易拉罐拉环交给了陈非誉:“送你。”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东北菜陈非誉从俞白手里接过拉环,借着路灯的光,仔细地看了又看。他偏过头,笑着问俞白:“这个易拉罐拉环有什么特别的吗?”“没什么特别的。”俞白目不斜视,回答也干脆。陈非誉长长地哦了一声:“那送给我干什么?”俞白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陈非誉看着俞白笑出声来:“不管为什么送给我,送我了就不能要回去了,现在这是我的。”这个易拉罐的拉环对俞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陈非誉不知道,俞白其实很难给出答案----这是他年少的初次心动,是他承认自己性向的见证,也是他想给但还没说出口的承诺。年少时给出的承诺最苍白无力,因为那时候实在太小,根本不具备履约的能力。年少时给出的承诺又最为真心实意,那时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实打实从心里头走过一遭。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三天的时候,陈非誉和俞白坐上了离开岳市的高铁。原本小李在俞总的嘱托下,坚持要送俞白和陈非誉去火车站,但俞白以乐队那边会有人统一带队为由,拒绝了小李。高铁由岳市南站始发,早上7:21分离开岳市,晚上21:09抵达长春。他们会在长春休息一天,第二天才继续坐火车前往松江河。俞白前一天晚上几乎没合上眼,一半是兴奋,一半是紧张。他没去过遥远的北方,依据道听途说,在脑海里构建了一座圣洁凛然的茫茫雪山,仅仅是想象,就让俞白激动得睡不着觉了。那天早上,陈非誉和俞白不想碰到熟人,特意从附中北边的路口打了个出租去到车站,时间有富裕,两人一起提着行李箱,在车站外头找了家米粉店吃了碗粉。“行李箱重不重?”陈非誉看着俞白那个半人高的行李箱问。俞白的米粉里头辣椒放的有些多,这会儿吃得眼睛鼻子嘴巴都红扑扑的,但他仍旧吃得开心,埋着头边吃边回答:“不重,就里头装了些画具,占了点地方。”陈非誉已经吃完,他放下筷子,看着俞白吃粉也觉得有趣。他给俞白倒了杯水,等着俞白吃完,把凉好的水递到俞白手边。俞白接过水,仰起脖子一口全部闷完,然后放下塑料水杯,拍在桌子上:“走!”陈非誉也站起来,他手里拿着纸巾,自然地伸手替俞白擦了擦嘴:“走吧。”俞白低下头,红着耳朵,跟着陈非誉进站检票。倘若你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么,即使他对你的好再平常,依然会让你心动。陈非誉仍旧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俞白。这是一趟从南到北足足十三个小时的旅程,俞白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他们穿过武陵山区幽深的隧道,淌过浩浩荡荡的长江,从云梦泽到江淮,再跨过黄河,地势越来越平坦开阔,然后他们在一块土地上看到了日落。北方的地实在是太平了,一眼望过去,尽头就是天地一线相接。太阳已然熟透,沉重又缓慢地下坠,田埂间有蜿蜒的河,水流很细,像是特意留出来灌溉的滩涂和水渠,水光映射着落日余晖,好像里头落了盈盈一捧碎金。“快看日落。”俞白拉着陈非誉一起凑到窗前。这一段日落的景象不长,很快就被高速飞驰的列车甩到身后,他们接着看到了一棵棵挺拔的白杨树,还有隐藏在白杨树里的屋顶平坦的房子。陈非誉感叹:“真是和地理书上说得一模一样。”这样一场仓促的落日,却美得让俞白惊心动魄,俞白太喜欢这种北上的感觉了。他们在夜色里抵达长春。俞白说:“长春这个地名很好听,这里明明地处北方,每年的春天很短,取名字叫长春,会让人觉得,我是来这里过春天的。”陈非誉有些发困,他打了个哈欠:“是啊。”七月份的岳市已经热成了火炉,北方就凉快了很多,陈非誉提前在火车站附近定了快捷酒店,两人开着手机地图,没多久就顺利办理了入住。陈非誉订的是双人间,收拾得很干净。俞白进到房间里开始有些紧张,他把行李箱放好,坐到了酒店的椅子上,忽然觉得有点茫然。这茫然的情绪来得突然,像是看到陌生的酒店房间时被激起的反应----实际上,他应该更早有感觉才对。陈非誉把行李箱和俞白的并排放在一起后,看了一眼俞白:“出去吃饭吧?”在高铁上吃得并不好,俞白迫不及待地点头,似乎也想暂时离开这个房间:“别忘了带房卡。”自由和俞白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觉得有点害怕,但他没敢跟陈非誉说。当陈非誉拿着身份证登记房客信息的时候,他心里颤了一下。俞白在想,未满十八岁是否能够独自在酒店办理入住?他后来才知道,十六岁以上就具备了完全民事能力,可以凭身份证入住。俞白终于意识到,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大,足够成熟,等到真正离开了家庭和学校的庇佑,独自面对社会,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没用小孩。长春的夜色又浓又稠,像没化开的墨。夜色会把迷茫、不安和恐惧渲染得更加深重。陈非誉问俞白:“想吃什么?”俞白拿着手机看美食app,他努力把注意力从对未知的慌张里□□:“吃点地道的东北菜吧,小鸡炖蘑菇、锅包肉、杀猪菜……”火车站附近就有吃饭的地方,他们选择了一家陈阿姨东北家常菜馆。陈阿姨东北家常菜馆跟陈非誉和俞白惯常见的南方饭店差别很大,这里几乎没什么装修,两扇大玻璃门上用红纸贴着“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大馅水饺”的字样。大堂的陈设也简单,里头摆了四五张大圆桌,再往里头有四人座的方桌。收银台在进门处,陈非誉和俞白刚掀开门帘,站在收银台旁边嗑瓜子的阿姨就喊他们,分外热情:“两位是吗,帅哥?”阿姨盘着头发,围了一块素净围裙,笑着的时候眼睛弯起的弧度跟收银台上摆的金灿灿的招财猫一样。俞白不大能承受得住这份热情,还是陈非誉游刃有余地接过话:“对,两位。”“好,两位帅哥,里面坐。”阿姨一把扔掉手里的瓜子,领着陈非誉和俞白走到一张擦得很干净的四人方桌上,“坐这里行不?想坐哪里跟阿姨说,都可以啊。”陈非誉看了一眼俞白,俞白已经拉开椅子准备坐下,于是陈非誉也笑眯眯地说:“这里就好,谢谢阿姨。”“哎呦,好俊俏的男孩子。”阿姨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菜单,看看吃什么?”陈非誉把菜单递给俞白,俞白翻了翻,说:“要吃小鸡炖蘑菇,还要锅包肉。”俞白素来不爱说话,但在点菜的时候除外。他指了指杀猪菜,问:“杀猪菜是什么?”阿姨笑呵呵地解释:“杀猪菜就是炖菜,里面有很好吃的五花肉,还有猪血肠和我们这边特色的酸菜,可好吃了。”“腥不腥?”俞白听到猪血肠的时候有点担忧。在岳市也吃血肠,但因为岳市人嗜辣,所以处理起肥肠这样的食材,都是重油重辣掩盖腥味。在俞白的印象里,炖菜应该口味偏淡,淡口的血肠,想一想他就觉得很腥。“不腥啦。要不要试一试咯,很好吃的。”阿姨又笑着说了一遍很好吃。俞白看向陈非誉,陈非誉感觉到俞白对杀猪菜还是很有兴趣,便说:“点。”“好嘞。”阿姨眉开眼笑,“还要点什么吗?”俞白把菜单递给陈非誉:“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陈非誉翻了翻菜单,补充道:“再来个炒时蔬,两碗米饭,谢谢阿姨。”“小鸡炖蘑菇、锅包肉、杀猪菜、炒时蔬、两碗米饭。”阿姨把菜名又给陈非誉和俞白报了一遍,“就这些哦?”“嗯。”陈非誉笑着点头,他笑得很甜,又对阿姨说了一遍:“谢谢,辛苦阿姨了。”“哎哟,不辛苦,好乖哦。”阿姨笑着收走菜单,进到厨房。俞白看着陈非誉,默默评价,妇女杀手。陈非誉不知道俞白在心里头编排他,他拆开餐具,用热水烫过一道,然后递给俞白:“给。”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把俞白跟前的餐具拿过来,又拆开烫了一遍,自己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