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素光同      更新:2023-06-21 16:44      字数:4648
  他缓步靠近吴久义,吞咽一口唾沫,又问:院中老人,是你杀的?是。吴久义承认。沈尧皱眉:他和你有仇吗?你要杀人?吴久义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废话少说。你过来给我诊脉,止血,治伤,否则我立刻取你小命。说着,吴久义抓起刀柄,威胁般地甩了甩。沈尧连忙弯腰:你息怒。他解开行囊,放在石桌上。而后,他站在吴久义的旁边,随意搭了一下脉果然不出沈尧所料,吴久义伤势严重,渗血不止,五脏六腑受震碎裂。吴久义观察沈尧的神情,心下顿感不妙。他提着一口气,抬手要去摸刀。沈尧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挥袖拂开了所有刀具,一脚踹在吴久义的腹部。吴久义吐血不止,嘴中恨恨道:好,我现在就带走你这条狗命沈尧分不清他是虚张声势,还是杀意已决。沈尧提起石凳,砸中吴久义的脑门,那人还在骂骂咧咧。污血沾染了泥土,沈尧趁他翻身之际,掏出匕首就往他的颈部一刺,刀柄向下,深深割开吴久义的皮肉。白骨森森,藏匿在模糊的血脉里。吴久义连一声痛呼都没有,睁着双眼,当场断气。沈尧拔出匕首,掌心沾了血。他第一次杀人。他暗忖:吴久义不死,便是他死,江湖规则,不分对错。沈尧背起行囊,正欲出门,又忽然想起,他应该检查一遍院落,防止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被官府的衙役追查为杀人凶手。沈尧来回走了一趟,在墙边找到一个狭长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天霄金刚诀》,和一把剑鞘漆黑、通体寒凉的长剑。他将这些东西尽数收入囊中,还决定回去偷偷研习一遍,也不枉今日死里逃生一回。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大家留个评古耽真的太冷了qaq截止到下章更新前,每条2分评论送双倍红包☆、预知夜里下了一场小雨,雾气氤氲,雨丝朦胧。黄半夏守在父亲的房间门口,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卫凌风推门而出。走廊上的灯笼都熄灭了,整座宅邸潜伏于黑暗。黄半夏心跳渐快,暗自压抑着苦闷。我父亲怎样了?黄半夏急切地问道。卫凌风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回答:不见好。黄半夏紧紧跟着他:不见好?你是丹医派的大弟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吧?卫凌风连续几日没睡觉,眼底隐有淡淡乌青。但他容形俊美,举止洒脱,昏暗月色下白衣飘渺,好似世外清净之人。若说他超脱俗世,无欲无求,黄半夏也是相信的。偏偏卫凌风就像个束手无策的凡人一样怅然道:爱莫能助。黄半夏喉咙发酸,扯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卫凌风一句一顿地回答:令尊心疾未愈,染上疫病,肝肠梗阻我甚至不能给他开药。他自知大限将至,托我转告你,潜心学医,惠泽百姓。院中雨打芭蕉,敲出一阵窸窣声响。黄半夏冲进雨中。水滴浇落在他的头上,他缓了好久都没缓过来,只能喃喃自语:卫大夫,你是不是在骗我啊?你们耍我玩的吧?卫凌风见他眼中含泪,额头青筋暴起,也只是随口宽慰道:黄兄,节哀顺变。卫凌风从医十余年,看惯了生死。他见过难产的少妇一尸两命,深爱她的丈夫嚎啕大哭,咳出了心头血。他也见过壮年夫妻突发恶疾,撒手人寰,撇下了无依无靠的幼龄儿女。他虽然将仁善挂在嘴边,悉心教导沈尧,但他本质上有些麻木。生老病死都是世间常事,仅靠一人之力,无法逆天改命。卫凌风没再开口,转身直接走了。黄半夏冒着寒风,淋着雨,最终颓然脱力,一屁股跌坐在了泥地上。厢房之外,许兴修喊他:黄半夏,你有空闲吗?出来帮忙吧。雨水灌进了耳朵。黄半夏衣衫湿透,紧贴着身体。少年的躯骨瘦削,寒夜里微微打着颤,他不曾发出任何声音,于是许兴修也没进门,绕路穿过了门口。许兴修念叨道:沈尧怎么还没回来?药铺的门外排起了长队。不少人举着一把油纸伞,或者穿着一身蓑衣,专程从北城赶过来。但是药铺内的药丸告罄了。卫凌风和许兴修等人一边忙碌,一边等待着沈尧。又过了半个时辰,沈尧终于抱着一个包裹出现在他们眼前。卫凌风抬起左手,干净的衣袖揩拭着沈尧头上的雨水:小师弟,你那儿还有药丸吗?没啦,沈尧冲他笑笑,都被我分发给了病人。说着,沈尧还去拉扯卫凌风的手腕。卫凌风忽而一顿。他长久凝视着沈尧的袖口,还翻过了沈尧的手掌。顺着卫凌风的视线,沈尧注意到自己的袖口内侧沾了血。谁的?卫凌风问他。其实卫凌风也只是说了两个字而已。但他一改往日的谦和温雅,气势陡然凌厉起来。沈尧察觉到微妙的变化,连忙说:哦,有一位病人咳血,洒到了我的衣服上。卫凌风抖开他的包裹:你的脉象忽然浮沉有力,急促无节律。在我的面前,阿尧,你还要撒谎?沈尧握拳,喊道:大师兄卫凌风稍显黯然:莫叫我大师兄。同门师兄弟,本该为一体,哪怕你有话不便直说,也不用借故欺瞒我。这一下,沈尧是真的着急了。他左手拎起包裹,右手拽紧卫凌风,将他拖回了自己的房间。沈尧点燃一根蜡烛。火光明灭跳跃时,沈尧打开布袋,取出那一本装帧完好的《天霄金刚诀》,端正摆在卫凌风的面前。另一把宝剑尚未取出,卫凌风就发问道:广冰剑怎么会在你的手上?沈尧与他低语:今日捡来的。卫凌风摊平左掌,轻轻抚在桌面上:《天霄金刚诀》和广冰剑都是武林藏经阁的宝贝,八大派高手日夜守护,那是你想捡就能捡来的?沈尧纳闷:我也不知道啊。我今天路过一处偏僻的宅子,正想进门送药呢,只见一个老头趴在地上,死了半个多时辰了。卫凌风翻阅《天霄金刚诀》,又问他:老头的相貌,你还记得吗?记得记得!沈尧描述道,白眉长发,右脸一道疤,左眼角有一颗黑痣。卫凌风闻言,颔首道:这就说得通了。沈尧惊异道:大师兄,你认识他吗?不认识,卫凌风略作猜测,他大抵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沈尧颇为感慨:原来江湖上还真有人皮.面具啊?你亲眼见过吗?卫凌风竟然反问他:那位老者的身边有没有其他人?沈尧坐在一张竹床上,压得床架嘎吱摇晃:院子里还有一人,像个入室盗窃的小偷,他叫吴久义。那天在街上,吴久义抢走你的铜钱,我找他讨公道,立刻被他打了一顿。卫凌风像是在沉思,一时没有答话。沈尧见他那样,也不避讳道:吴久义被我杀了。卫凌风蓦地抬起头来:你学会杀人了?沈尧重重向后躺倒:别骂我,大师兄。从我进门起,吴久义就扬言要取走我的狗命,我和他有旧怨在先,治不好他的恶疾,他必然会对我下手。再说了,院子里原本就躺着一个老头,吴久义又身负重伤。吴久义要是跑去衙门,状告我杀了那个老头,再声称他自己如何虚弱,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其实,沈尧动手杀人的那一瞬,内心并不是毫无恐惧。他们丹医派的祖传密训只有五个字:医者父母心。多年来,沈尧时刻谨记。如果不是吴久义三番四次威胁他,沈尧断不能一刀毙命。他感到说不上来的困倦,只能打开被子,盖在腰部,又道:师兄,我先睡一刻钟,你有事喊我。卫凌风坐在他的床头,嗓音低沉得让人听不清: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吴久义作恶惯了,今日气数已尽,无论如何,他活不到明天。沈尧打了个哈欠:他杀了那个老头,我代老头杀了他,公平吗?卫凌风拍拍他的脑门:符合江湖的规矩。沈尧躺到竹床的最里面,余留出一大片的空位:师兄,你也来,我们一起睡会儿。你几天没合眼了?这药铺的房间,可比客栈好多了。许兴修还说,县令大人答应了黄家,瘟疫结束之后会发给他们一笔赏银。卫凌风躺在沈尧的左侧,两人手臂相贴,肩膀并着肩膀。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沈尧的困意逐渐消退,整个人又精神起来,就跟吃了什么提神醒脑的草药一样。卫凌风倒是真的乏了,缓缓道:那把广冰剑,我先替你收着。这把剑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邪物,当年祭剑时,死了千百来号人,剑一出鞘,便要见血。沈尧揽住他:大师兄,那真的是广冰剑?你怎能确定呢?卫凌风只是一再告诫他:三流的剑客,拿到了广冰剑,都能跻身为一流。江湖上想得到它的人太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除了我,你切莫告诉第二个人,包括你的许兴修师兄。沈尧翻身坐起,刚要讲话,卫凌风就一手按住了他的头:躺下。沈尧没听他的话。卫凌风使力,将他重新按回去:让你躺下,你不是喊累吗?姑且歇一会儿。沈尧却说:大师兄,我想瞧瞧那一本《天霄金刚诀》。卫凌风将书册塞回他的手中:我刚看完了第一章。以你的武学根基,贸然开始,必定会走火入魔。沈尧嬉笑道:呦,我哪有武学根基啊?我连扎马步都不会。卫凌风闭上双目:高手的武学根基也不是一日之功。你只需勤加练习,有朝一日,等你练成了天霄金刚诀,放到江湖上哪个门派,都算是第一流的人物。沈尧蹙眉思索:大师兄?卫凌风应话:又有何事?你但说无妨。沈尧双手抱臂:你对江湖上的那些小道消息为何如此了解?卫凌风吹灭床头的油灯。黑暗中,他心无旁骛地回答:我了解越多,你吃亏越少。门中那么多师弟,唯独你最让我操心。☆、送葬沈尧侧身半卧,应道:你对别的师弟,从没有这般上心吗?卫凌风半梦半醒,含混不清道:他们他们和你不同。沈尧笑问:哪里不同?我们不都是男人吗?他挺腰坐了起来。竹床不够牢固结实,随着他的动作,整张床架轻微地晃荡。晚风寂静,雨声未停。沈尧没等到卫凌风的回音。他望见窗外颀长人影,连忙下床,喊道:许师兄?许兴修推开他的房门:我刚才还在问,沈尧去哪儿了?原来是跑回房间偷懒了?沈尧合起桌上的布包,挡住了广冰剑与《天霄金刚诀》。他双手握住许兴修的肩膀,肃然道:对不住师兄,我给你赔个不是。今天跑遍几条街,我双腿发软,躺下睡了一刻钟许兴修看向墙角的床铺,揶揄道:你竟然把大师兄也拽到了床上?卫凌风披衣而起,步履款款向他走来。他们三人刚一汇合,就自然而然地聊到了白天的见闻。沈尧一个劲地说,城中百姓不愿交出亲属的遗体。他们必须想个办法,解决这一桩难题。怎么办呢?卫凌风思索道:挑一个人,做表率吧。许兴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是说,找一具暴毙的尸体,当着老百姓的面,风风光光地火葬?这具尸体,不能是普通的尸体,沈尧摆手,插嘴道,最好是安江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常言道:法理不容情。不过眼下,安江城中瘟疫横行,人心惶惶。倘若能找到几个火葬的榜样,再辅以官差们的令行禁止,必定能在短时间内肃清瘟疫。于是,卫凌风找到了药铺的老仆,问他:安江城里,哪位达官贵人的声望最高?老仆是个哑巴,不停地比划手语。沈尧和许兴修都没看懂,只有卫凌风叹气道:也好,有劳您代为转达。说完,卫凌风对他抱拳行礼。老仆回礼,眼角含泪。沈尧万万没想到,自愿做表率的那个人,竟然是药铺的主人黄仙医。黄仙医多年来患有心疾,身染瘟疫之后,数病齐发,连续三日滴水未进。他头晕耳鸣,咳血不止,几乎听不到别人的声音,直到回光返照的那一日,他见过老仆,明确表示:世间一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朽愿做那第一人,略尽绵薄之力。黄半夏扑通一声跪在父亲的床边:爹,您当真考虑好了?他的父亲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力气。父亲只能看着一贯疼爱的小儿子,微微点头。黄半夏的腿脚麻木,脊背寒凉刺骨。他吞咽口水,喉管涌起一股血腥味。父亲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他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抹掉一把眼泪,跪得端正:爹,您还记得娘吗?黄半夏的母亲离世很早。那时候,黄半夏未满七岁。他还记得,父亲将他们兄弟四人唤到床前,围坐一侧,安静地陪着母亲。黄半夏的母亲十分爱美。临终那日,她涂了淡红色的胭脂,攥着丈夫送给她的香囊,气若游丝道:你要把孩子们抚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