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素光同      更新:2023-06-21 16:44      字数:4764
  楚开容收起折扇,半倚着栏杆赏景。那扇子以玉为骨,剔透冰凉,扇面是最好的白缎。而楚开容浑不在意地旋转扇柄,悠闲自得,俨然一副名士风流的恣意态度。他说:这几日,你们的辛勤劳苦,我略有耳闻。我不爱打马后炮,别的忙也帮不上,愿能请大家吃顿饭,犒劳兄弟们的五脏庙。许兴修立刻承情道:多谢楚公子的好意,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卫凌风唤来黄家的老仆,让他把黄半夏等人都叫过来,楚开容却出声打断道:罢了,黄半夏的父亲去世不久,他们还在服丧呢。沈尧抬眉,刚好与楚开容对视。楚开容折扇一转,虚立在掌中。他分明没有碰到扇子,也没有催动内功,无形中就暴露了武林高手的身份真是可怕,沈尧默默摇头。不过,沈尧仍然开口说:如果没有黄家的鼎力相助,光靠我们师兄弟三人,哪里能降服瘟疫这只恶鬼?就事论事,黄家提供了所有药材,他们占得功劳,比我多多了。楚开容轻笑,未做回答。沈尧继续道:我们在黄家设宴,顺便告诉人家,也不算失了礼数。楚开容蓦地凑近他:你方才在前厅大呼小叫,算不算失了礼数?我原以为,你们丹医派的弟子并不在乎虚名。沈尧紧皱双眉,争辩道:要不是你跟我拉拉扯扯,我怎会大呼小叫?凡事先有因,后有果。楚开容笑着品茶。他看向侍卫,递了个眼色,那侍卫离开没多久,便把黄半夏一行人领进正门。黄半夏还有三位哥哥,除了黄半夏有点倔强傲气,他那三个哥哥都是老实巴交的样子,甚至没穿一袭飘逸长衫。他们身着粗布裤子、宽松短褂,只是为了方便采药和干活。楚开容站起身,游刃有余道:今日有幸,能与诸位结交,等会儿上酒了,我先喝三杯为敬!走廊尽头摆着一张巨大的方桌。那是黄半夏的父亲从前购置的,黄半夏小时候,常见哥哥们用桌子晾晒草药,后来药铺开辟了专门的地方,这张桌子就被大家弃用了。没想到楚开容会在这里设宴。黄半夏早就听过楚家的威名。他激动得无法自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竟然拖着一张椅子,直接摆到了楚开容的旁边。黄半夏不停地问:你是楚开容吗?你是不是楚开容?你真的是楚开容吗?京城楚家的贵公子?我听说京城的姑娘排着队想嫁给你,你家后院都快要塞不下了 。沈尧偏头望着他们,只见楚开容的杯子一晃,茶水溅出来两滴。不得不说,楚开容在京城确实很受欢迎。京城的才女们为他写诗,谱曲吟唱,名动四方。偏偏他一直没有娶妻,也给闺中待嫁的姑娘们留下了无限遐想。黄半夏毫无自知之明,拽紧了楚开容的华服衣袖:你剿灭一个山头的土匪,我佩服你是个大侠,是个铁血真汉子。楚开容不卑不亢地笑道:在下,多谢黄公子赏识。一旁的段无痕冷不丁开口:那些土匪武功低微,成不了气候。黄半夏冲他抱拳:阁下是?段无痕从善如流,报上名号。黄半夏一改刚才的聒噪,话少了很多。他大概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才能慢慢地接受现实。他家这座小庙里,竟然容了两尊武林大佛,而沈尧和卫凌风等人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楚开容抬起手臂,正要揽住段无痕的肩膀,显示他们俩的关系密切,段无痕就反向掣肘,与他隔开距离。最让楚开容刮目相看的,大概是段无痕的内力。段无痕此人,师承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素有剑仙之美名,能以剑气为屏障,屏退一切外力。段无痕也精通这一套。楚开容稍微试了试,随后就发现,自己抓不住段无痕的袖子。段无痕还对他说:楚公子,萍水之交,不必如此。楚开容拔掉酒瓶的塞子,笑意盎然:啊?我以为我和段兄,是过了命的硬交情。厨房离得不远,隐约传来烤羊和烧鱼的香味。县令封城的这段时间,大多数人都吃得不好,能不能活命还是一回事,上哪儿去找山珍海味呢?沈尧万万没想到,城门尚未解禁,楚开容就搞到了珍馐美食他握着筷子,反复端起又放下餐具。卫凌风问他:你饿了?沈尧摊平双手,稍微搓了搓大腿:饿是真的饿,累也是真的累。我们每天都在嚼馒头,吃不上一口咸味,我早就觉得难受了。卫凌风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你年岁尚小,不经饿,是该多吃些好东西。沈尧经常听卫凌风说这句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因他年幼时嘴馋,卫凌风常去丹医派的厨房,给他找些零食,也曾在湖边垂钓,捉鱼来给他熬汤。他拍了下卫凌风的肩膀:如今我也大了。男子二十岁弱冠,明年就是我的弱冠之年。小时候,你总是照顾我,今后,我更会照顾你。言罢,沈尧和卫凌风碰杯。卫凌风自饮半杯,忽然说:我何须你来照顾?你能照顾好自己就行。学医不比学武,丹医派比不上药王谷,江湖中人追捧武林秘籍,甚少关心草药和医经。你在江湖上行走多日,已经吃过了苦头沈尧扑哧一笑:男人吃点苦算什么?男人就该吃苦。他嗓音微微拔高,附近的人都听见了。沈尧也不害臊,高谈阔论道:哎,你们别看我啊,小爷我这话说得没错吧?说得好,楚开容第一个捧场,江湖是男人的天下。群雄逐鹿,自然有胜有败,有人吃苦,有人苦尽甘来。沈尧偏爱与楚开容抬杠。他立马说:你忘了那些武功绝顶的姑娘吗?江采薇、柳如烟、云棠他没说完,许兴修伸出一条腿。在桌子底下,许兴修猛然踩住了沈尧的脚尖。沈尧咬紧牙关,哪怕酒劲上头,他也当场住嘴了。楚开容玩味道:云棠?段无痕执起筷子,眼神如凛冽秋风般扫了过来。他和左护法的气质实在太过相似,沈尧恍惚中以为左护法投来了杀人的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笑道:我听人讲,魔教妖女云棠的武功很高,她会那个什么无量神功。沈尧胡乱地抬手,在空中划了几圈:她从不用刀剑,能控制风和雨,见血封喉。卫凌风圆场道:江湖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幻幻,你听过便算了。沈尧嬉笑着答应,又见楚开容盯着自己,视线焦灼如烈火,似乎要将他烧穿了。沈尧心下暗叹,选择了祸水东引之法:楚公子?楚开容声调上扬:何事?沈尧问他:柳如烟是不是你的表妹?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吧。楚开容咳嗽两下,推杯换盏道:你提她干什么?厨子和侍卫端来一只烤羊,重重摆在了桌上。接着是烧鸡、青菜面、炭烤里脊看得出来,楚开容搜刮了有限的食材,尽量撑起了东道主的场子。沈尧撕下一只羊腿,啃了两口,被烫得舌头发麻。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在茶馆里听闻柳如烟貌美绝伦,那究竟是什么样?我是说,天下第一美人,究竟什么样?楚开容挥开扇面,很闲散地摇了摇:你想要女人吗?沈尧被白酒呛了一口。楚开容看着卫凌风,笑意更深道:也是啊,你年纪到了。京城和你岁数相仿的公子哥儿,少说也要找两三个通房,每天伺候着。他扭过头,调戏段无痕:段兄,凉州也是如此吗?段无痕尚未回答,楚开容悠然道:自古以来,凉州便是烟花风流之地。段无痕不吃饭,也不喝酒。美味佳肴勾不起他的兴致,他嗓音凉淡道:习武之人,勿近女色。近女色者,难修正果。他显然是个武痴,沈尧腹诽道。不过沈尧也不爱女色,是不是因为,他天生应该学武呢?他开始反思自己。这时,卫凌风竟然开口:此言差矣。习武者,近女色,阴阳调和,利大于弊。话中一顿,他反问段无痕:更何况,没有女人,武林名门怎么能开枝散叶?楚开容勾唇又是一个笑:卫大夫是个妙人。沈尧左手挡在嘴边,轻咬一口皮肉。他的舌尖被羊肉烫伤了,有些麻木,再一听卫凌风的话,也不知怎么,嘴上就忍不住问他:大师兄,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啊?卫凌风食指和中指扣紧酒杯,连答两声:没有,没有。*他们在走廊上饮酒作乐时,楚开容的两名侍从正在搜查厢房。这两位侍从都是暗卫出身,轻功极强,更善于掩藏。两人遍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仍然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其中一人懊恼不已:公子不要广冰剑,只要那一本《天霄金刚诀》。黄家的宅邸不大,掘地三尺,也要把秘籍找出来。另一人却回答:秘籍无影无踪。他们不敢把实情禀报给楚开容。昨日午时,楚开容得到一个消息官府的衙役们收缴了一具老人的腐尸。老人姓龚,独居在南城的一间宅院里。据称,龚老头的妻子早亡,女儿嫁到了凉州,儿子也在凉州做工,所以他的身边没有近亲。衙役们发现,龚老头的前院中,还有一具面容腐败的年轻男尸。那人身上有不止一处刀伤,手中握着龚老头的一块玉佩,想必是为了劫财而来的枉死鬼。自从瘟疫爆发,安江城内死者众多。衙役们见怪不怪,当天就收案了。而楚开容派人调查龚老头,收获了一些蛛丝马迹。他认定事发当日,沈尧、许兴修和卫凌风都有可能进出过龚老头的院子。谁杀了谁?谁杀了人?楚开容毫不关心。归根结底,他只想要一本《天霄金刚诀》。作者有话要说:柳如烟是楚开容的表妹,曾被楚开容退婚。她其实没有一点武功,全靠一张嘴和舆论吹出来,将在不久之后与大家见面☆、含恨《天霄金刚诀》首创于少林寺的殊圣祖师。据说,殊圣面壁三十载,领悟了武学奥义。他将自己的功法写下来,整理成一本珍贵的《天霄金刚诀》。殊圣坐化之后,这本秘籍又被魔教的歹徒盗窃。同年,八大派高手围剿魔教,混乱中抢到了《天霄金刚诀》的拓印本。从那之后,秘籍一直被保存在武林藏经阁。楚开容对《天霄金刚诀》势在必得。但是,他不愿与沈尧等人撕破脸。酒过三巡,楚开容的两名侍卫无功而返。楚开容心中有数。他撑开折扇,挡住了段无痕的目光,又侧过头呼唤他的侍卫:你们今日都没吃饭,坐下来一同歇息吧。黄半夏赞叹道:楚公子宅心仁厚。他还问段无痕:段公子,你出门不带随从吗?段无痕眼皮也没掀一下,只说:麻烦。话音未落,楚开容的两名侍卫坐到了沈尧的旁边。那两人都很奇怪,他们拢着衣袖,低垂着眉目,面皮苍白,毫无血色,似乎有些阴森森的。沈尧给其中一人夹了一块羊肉:你吃点羊肉,补血,暖身。那人蓦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多谢沈公子。沈尧咬着筷子,深深凝视他:有啥好谢的,别跟我客气要不我给你搭个脉?你的脸色太差了。那人立刻答应。他俯身靠近沈尧,半弯着腰,悄悄对沈尧说:大夫,我心跳得极快。近日来,如厕也很困难,可是身患重疾了?上个月,楚开容的一名侍卫忽然暴毙,无辜枉死,凶手未知。多亏了楚开容在他娘面前调停,这才洗清了丹医派弟子的嫌疑。沈尧至今没忘记这件事。再听那名侍卫说起,自己身体不适,沈尧马上握住他的手腕,粗略把脉,察觉到了蹊跷。沈尧还没吃饱饭,就站了起来,拽着这名侍卫走回房间。那人一路紧跟着他,反扣门锁。室内寂静无声,像是能听见树摇花落,再然后,沈尧失去了意识。他醒来时,天幕漆黑。侍卫躺在地上,衣衫被人扒开,沈尧赶忙探他的鼻息还好,他还活着。接下来,沈尧摸索自己的衣衫口袋,果不其然,放在口袋中的书册已经不翼而飞。前几日,卫凌风听说沈尧拿到了《天霄金刚诀》,便让他伪造一本赝品。赝品的前半册是地摊上买来的《武学杂论》,后半册是沈尧胡编乱造的口诀。如今,赝品真的被偷了。沈尧慌张不已。他拉开房门,大呼小叫。出乎他意料的是,段无痕最先出现。段无痕问他:何事惊慌?沈尧十分急切道:我屋子里藏了一个高手!偷了我的东西,敲晕了楚开容的侍卫!沈尧刚一说完,其他人也纷纷赶到附近。许兴修往房间里瞥了一眼,沉默地踏进玄关,抓起侍卫的左手。不多时,许兴修万般肯定道:他被人下毒了。段无痕眉头微皱:下毒?许兴修挽起袖摆,平静道:三年前,我在漷州游历,做过一阵子的赤脚郎中。那几天,漷州一家粮商卖出了一车发霉的米嘿,真不要脸啊。老百姓挣钱不容易,当然不干了,众人扎堆上门闹事,到了晚上就不行了,人全死了。你是说,沈尧心底发寒,闹事的老百姓,都被下毒弄死了?许兴修无奈地摊手:官府介入,不了了之。只有我知道那是下毒,像是五毒教的花蕾散,中毒者呼吸平稳,脉象轻浮,无病无痛唯独背部一片红疹,密密麻麻,亦如同春天的花蕾,五毒教起名为花蕾散。这种毒.药是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