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被赐婚给死对头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3
作者:米酒圆子      更新:2023-06-21 22:21      字数:9825
  可是根本没有用。这些士兵们先前列好了队,站得密密麻麻,流言眨眼间便已成了止不住的势头,斩杀几名士兵不仅不能让人闭上嘴,反而让他们更加惊惶不安。就在此时,地面开始轻微颤动,征西王苍白着脸回过头,视野的尽头,一身银色铠甲的乐平公主带领着她的千军万马冲了过来。※※※※※※※※※※※※※※※※※※※※本来以为今天能写个五千多字,结果太卡了写的好慢,剩一点尾巴留到下一章吧_(:3」∠)_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宣和刷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3章另一边, 乔琬带了五百人于今日黎明时分抵达左浮桥, 将河两岸的渔船全都搜刮殆尽,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又将炸药一一绑在了桥上。做完这些, 她仍旧爬上了上次截粮时蹲伏的那座山头,楠竹和两名护卫跟她一起,除此之外还有陈修禾。“都说了你真没必要跟过来。”乔琬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站定,举起望远镜望向河对岸。他们来此做这些事防的是谁一目了然,她原本不想带上陈修禾,然而陈修禾连一贯的教养都不要了,就差赖在地上打滚,死活非得要跟着。“我……我……”陈修禾“我”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下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是想来证明一下他哥根本不会像乔琬想的那般, 还是想让自己亲眼见过好死了心。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陈修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那个计划能奏效么?那么多封信,模仿起笔迹来得多费劲, 万一有人识破了怎么办?”虽然他人不在正面战场,心中依然系挂着战场上的局势。他特意从家中偷跑出来加入公主麾下,一来是景仰公主殿下,二来也是觉得纸上谈兵所学有限, 想要实地观摩下这位传奇的统帅是如何引导战局的。他既放不下他哥这边, 又不想错过这一场注定会载入史册的战役, 可惜他分身乏术无法两头兼顾, 只好一边跟着乔琬搜刮船只一边从她口中断断续续弄清了她们的整个计划。这些事情原先都是机密,别说陈修禾没听说过,就是骆凤心麾下的将领们知道内情也只有几人而已。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一切都进行的差不多了,也就无所谓保密了。乔琬早前已经告诉了他岷州内乱是演给征西王的眼线们看的,而那些书信也都是伪造的,她让栾羽去符州郡城府衙偷了士兵名录出来,找人照着名字胡乱写了几万封书信。士兵名录这玩意儿除了战前和战后发抚恤时会用,平时都用不到,要用的一份随军带着,府衙的这份只是抄录,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他们用空白簿册替换了原来的名录,毕竟谁能想的到有人会偷这玩意儿。左右无事,既然陈修禾想知道得更细一些,乔琬耐心便说与他听。“你把这件事想的太复杂了,哪有几万个笔迹要模仿。陈将军你出身名门世家,从小饱读圣贤书,识字写字便如同吃饭喝水,可这些士兵们绝大多数出身贫寒,正经上过学堂的人屈指可数。他们自己尚且认不得几个字,更别说家中的妻儿老母。往常即便有家书,家里人也必是寻人代写,而这些人呢也得找人代读,哪里会懂辨识笔迹。”陈修禾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可他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兵不厌诈的道理说起来都懂,真正实施起来要怎么使诈才能骗过敌人还有太多学问了。“即便如你所说,我也仍有一事不明。征西王十几万大军,彼此未必都认识,几万封假家书从空中落下来,哪能保证他们就能看见属于自己的那封?”陈修禾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看见的就是天上落下来的呢?”乔琬放下望远镜偏头反问陈修禾。陈修禾不解:“难不成还有其他来处?”“征西王在咱们这边有细作眼线,咱们在他军中也有。”乔琬徐徐道,“机密军情大家都知道要防范,寻常细作很难打探到,但在一片混乱中让他们将水拨得更浑一些可就容易多了。”“你是说真正重要的书信在这些细作手上?”陈修禾很快明白了乔琬的意思。乔琬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道。“就是这样,只有他们手上的那几封信刻意模仿过笔迹,对应的目标也都是经过挑选的。一旦唬住了几个领兵的人,士兵们察言观色自然会认为他们看不懂的那些也是真的。恐慌已在军中形成,而余下的信能不能被对应的人看到也就不重要了。”为了进一步营造恐慌不让这些人有冷静下来的机会,乔琬安排了对面山上的哭声。云广逸在她的指示下昨日夜里以家中有人过世想找人哭丧为由,将通文山庄附近几个村的妇人们全都请了来。乔琬卡准了时间,本来就没人知道通文山庄与岷州军的联系,云广逸半夜才去请人,即便有人察觉蹊跷,等知道目的时也来不及将消息走漏出去了。听完乔琬的解释陈修禾只觉得眼界大开,在他以往的认识里打仗讲究的是用兵如神,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夺其先机、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却不知还可以如此算计人心。现下他心情更加复杂了。前几日他还在想要是乖乖呆在家里不来这一趟就好了,这样他就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每日过得简简单单,可是听了乔琬为他详细说明如何一步一步乱敌心智后又觉得不虚此行。“对不起……”陈修禾低下头,脚尖点了点地面,斜眼望向一边,声音小的如同蚊蚋。好在乔琬耳力不弱,加上离得又近,没有漏过去。“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不可一世的陈小将军怎么跟我说起对不起了?”乔琬那夸张的调调过于欠揍,陈修禾这歉道的本就艰难,被乔琬一挤兑更是全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自在。他背着手拧着自己的手指头,又换了只脚磕了磕地面,最后把心一横重新站直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错了就要认,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小瞧你,当你是殿下的累赘。能想出这些招数,你……你也很厉害!而且你肯教我这些,我、我不是狼心狗肺之徒,我会承你的情,当你是我的老师!”在他的幻想里这段话应该说的干净利落,有君子之风,然而事实上磕磕巴巴不讲,说到后面太过羞耻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咦,我没说过这些是我想的呀。是殿下想的,我只是帮她找了些人去做而已。”乔琬笑眯眯道。“我研究过殿下以前跟胡人打过的仗,殿下长于统兵,所领将士真配得上‘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的评价。她统领戍北军几年能令胡人闻风丧胆也是因为这些,而不是像这次这样诡谲多诈,这不是她的风格。”陈修禾言之凿凿。乔琬举起望远镜轻敲了一下陈修禾的肩头:“书读傻了吧你,照你这么说她的风格都被人摸透了还打什么仗?”“知道和能抵御是两码事,大家都知道胡人铁骑强悍,快如闪电,可这么多年又有几个人能应对的了呢?”事关殿下的英雄形象,陈修禾跟乔琬说话也不结巴了,瞬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行行行,就你理多。”乔琬失笑,“是我的主意,但不算是完全由我自己所想,稍微借鉴了一点前人的思路。”“哪个前人?”陈修禾说起兵法立刻有了兴趣。你不认识的前人。乔琬在心里默默道。她这一计脱胎于四面楚歌,如果可以完全照搬她也不想搞得这么麻烦,主要是符州地方方言口音复杂,外地人并不好学,兼之没有什么流传特别广的歌谣,所以才不得已将其复杂化。陈修禾看乔琬陷入沉思,心想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秘闻。结果就见乔琬眼珠一转道:“你先说我教你东西,你愿意把我当老师看。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先叫声‘爹’来听听我就告诉你。”陈修禾一时间呆若木鸡,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要作何反应。这人真是正经不过半刻,亏他还以为她在认真思考!一骑轻骑从河对岸奔来。“来了、来了!”马上的士兵喘着粗气高声呼道。乔琬收敛起笑容,吩咐身边的侍卫道:“让他们点火。”“点火!”那名侍卫高声将她的命令传达出去。桥上的几名士兵点燃了炸药的引线,然后立刻跳入河中。片刻后,地动山摇,一里多长的石桥顷刻间崩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石,只剩下河正中心几块光秃秃的石墩和一小截儿破败不堪的桥面,头尾两侧都化为乌有。乔琬在心里默念了声罪过,以这个时代的技术,在湍急的河流中修建这么座桥并不容易,就这样炸掉,对附近百姓乃至整个源州都有很大影响。她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希望还有一点机会保留住这座桥,可惜——一刻钟后,一大群骑着马的士兵出现在了河对岸。陈修禾看着领头的那个人,心仿佛坠入冰窟。他和乔琬站在山顶一处比较空旷的位置,陈修禾看见陈秋铭时,陈秋铭也看见了乔琬和他这个弟弟。双方隔河相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莫约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陈秋铭调转马头,扬起鞭子抽了下马。胯|下坐骑飞奔出去,其余人马亦随其后,不到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乔琬他们的视线中。陈修禾蹲下身捂住了眼睛。“喂喂,你还好么?走了。”乔琬扯了扯他。陈秋铭趁乱偷袭岷州军的计划失败,只能赶回去攻打符州军争点战功,迟了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再说桥都炸了,乔琬也不担心他去而复返,这附近再没别的近路可以在短时间里绕到骆凤心的后方,她也该回去了。“我、我不想回去……”陈修禾抹了把脸,他倒是没哭出来,只是眼睛红红的。“嗯?”“我不想回殿下那儿了,也不想回家……我、我不知道要去哪儿,你们走吧……”陈修禾眼神空洞茫然地说。乔琬叹了口气,为这小孩儿的事她都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了。她拍了拍陈修禾的头,从怀里摸出封信递给他。“殿下早就猜到了这种情况,写了封信荐你去戍北军。我本来打算等办完这件事回去找你说,结果你非要跟过来。呐,信我交给你了,去不去你自己决定。”陈修禾接过信封,开始还有些呆滞,尔后神情逐渐清明起来。去投戍北军就不用参与他父亲和公主之间的争斗了。戍北军的职责是抵御胡人保家卫国,于他而言再好不过。他攥紧信封,“刷”地一下站起身来朝乔琬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郡主提点,请郡主代我像殿下转达谢意,我这就去了。”乔琬虽然跟陈修禾认识时间不长,可这小孩儿心眼儿不坏,有时候甚至有点儿可爱,骤然要分别了她还感到有些不舍。但此地于陈修禾而言多留无益,乔琬二话没说让人牵了匹马给他。“你既做好了选择,那便祝你一路顺风。”陈修禾翻身上马,一扫这些时日的迷茫,又恢复成了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对乔琬一拱手道:“后会有期。”乔琬还以一礼,拱手道:“后会有期。”***与陈修禾分别后,乔琬等人撤回了固川,再见骆凤心时战局已定。征西王死在了乱军之中,骆凤心俘虏了一部分投降的部将和士卒,陈秋铭则掳走了另一部分。夜间,大家终于吃上了久违的庆功酒宴。说是酒宴,其实席上全是白水,他们还未班师回乡,真正的庆功酒宴得等陛下封赏以后再办。除了今夜轮值的将领,剩下的将军们全都聚在了大帐内,受邀参加宴席的还有乔琬这边几个为此役做出贡献的朋友们。“我半夜去敲门,那些村民一个二个凶神恶煞,举着棍棒就要打我。我直接掀开了蒙在马车上的布,亮出一箱钱来,说这些都给他们,还说等他们哭完再给他们每人结一吊钱。”云广逸口才好不怕生,越是热闹的地方越是爱起哄,眉飞色舞地跟骆凤心手下那些将领们讲起了决战前一晚的事。“那些村民们一看能得这么多钱,态度马上就不一样了。等到了山上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生怕不够凄凉大声回头我不给她们结那剩下的一吊钱。”“那可不是呢。哭一晚上就得两吊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人家卖三十只鸡都赚不到这个钱。”尹笙啃着鸡腿说道,她啃的这个鸡就是人家村民们给的。村民们骤然得了这么一笔意外之财,喜得不得了,连着鸡呀鸭呀又送了他们不少,全让他们带来改善军中伙食了。“多亏了你们那几个机关鸟,把符州那帮孙子都吓傻了,咱们冲过去就跟砍瓜切菜一样。”一名将领笑得豪爽。云想容不爱说话,跟人吹牛瞎扯的任务全落在云广逸一人身上,他摆了下手道;“哎,雕虫小技而已,还是你们厉害,一夜之间就能烧了征西王的粮草。”“这可是穆老妹的功劳啊。”那将领又笑。乔琬和云广逸顺着那将领的目光望向坐在席末的一名女将军,那是在场除了骆凤心以外唯一的一名女将,名叫穆萍。她原是山匪出身,幼年家中穷苦,早早便当了家。岷州民风本就彪悍,为了保护病弱的母亲和更加幼小的弟妹,她比寻常人家的男子还要凶悍一些。彼时乡中有一恶霸三天两头欺凌她,她个头力量都不是那恶霸的对手,何况恶霸手下还有几个混混隔三差五拿她的家人相威胁。她硬生生忍了五年,终于找到机会将那几人全都杀了。因为背上了人命,她只得带着弟妹老母落草为寇,后来寨子逐渐发展壮大,她当上了寨主,手下有了千余人。这些年里她率领手下们恶事做过一些,好事也做过不少。骆凤心权衡之后将她和她的部下全部收入了军中,让他们将功赎罪。征西王只知道从岷州军扎营的地方轻骑快马到大洮要一天一夜,却不知道穆萍和她的手下根本不需要骑马。他们常年生活在深山陡崖上,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大洮的一侧是一面笔直的峭壁,寻常来说不可能有人从上面下来,可是穆萍和她的手下就是能够做到,她们没有绕路,直接在山林里穿行,从山顶无声无息地攀下,仅用了一夜的时间就抵达了目的地。听闻大家谈及自己,穆萍举起酒杯以水代酒一口喝下。“这次穆将军确有大功,本帅承诺你们的事不会亏欠。”骆凤心发了话,穆萍起身行礼拜谢。“嗨呀你们怎么不夸夸我老常!”常风拍了拍桌子,“你们那是没瞧见,那些个符州军见了我们这身盔甲跟见了鬼一样,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哭爹喊娘。”他身上的盔甲还没换下来,跟在坐其余将领的不同,他的盔甲是纯黑色的,披风和帽缨都是蓝色,盔甲的形状也跟大家略有区别。这不是渝朝制式的盔甲,这身盔甲属于昌和国。骆瑾和委托骆凤心派密使找了昌和国国王借兵,然而昌和国国王上位不久,国中局势不稳,实在借不出兵来,便借了两千盔甲与骆凤心。骆凤心拿了这两千盔甲,让常风带人假扮成昌和军。昌和本就与符州也相邻,征西王原本还不信骆凤心有这兵力去偷袭符州,一见“昌和军”也慌了,如果昌和出兵相助的话,符州确实可能已经陷落。“夸你作甚,这不是出个人就行。”另一人笑道,“要我说还是殿下跟郡主的妙计好,把那帮人耍的团团转,你们说对不对?”众人齐声说“对”。正热闹间,一名执勤的士兵进入帐中。“启禀殿下,有一人晕倒在咱们营外,晕过去前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公主殿下。”骆凤心跟乔琬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把人抬过来。”骆凤心道。两名士兵合力将人抬入帐中。乔琬与骆凤心定睛一看,这不是前年在西市曹皇后秘密请她俩相见时替曹皇后跑腿的那个人么!※※※※※※※※※※※※※※※※※※※※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有蔓草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4章“去把杜大夫叫来。”骆凤心一边吩咐手下, 一边从席后绕出, 俯下身在那人身上摸索了一番。乔琬屏息凝神注视着骆凤心的动作,脑中千头万绪缠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曹皇后那年曾与她们做下过交易, 她的人出现在这里,京中定是已然生变, 骆瑾和的病……骆瑾和……他还活着么?尽管早就知道注定会有这一场死别, 也曾在过年那会儿有过一次心理准备,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乔琬发现自己仍然很难面对这些, 以至于一时间除了听着自己宛若擂鼓的心跳声, 她竟不能再思考别的事情。她呆呆地看着骆凤心在那人前胸、袖管搜刮了一阵,在摸到腰带时骆凤心停了下来,反复又摸了两次确认以后将那人腰带解下, 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细细将腰带的一侧划破,从里面抽出一段绫布来。“这人是谁?”“这是什么东西, 密诏吗?”在场的几名将领低声私语, 骆凤心展开凌布快速浏览了一遍,待看完时杜大夫也来了。“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越快越好。”骆凤心严肃道。杜大夫应了一声, 粗略检查了一下那人的情况, 叫人端了盆水来,自己取出银针, 将那人的衣物除下, 开始为其施针。一番折腾下, 过了莫约一炷香的功夫,那人猛然睁开眼睛,杜大夫眼疾手快,在同一时间按住了那人的肩头,并招呼边上的士兵们一起按住那人的手脚。那人剧烈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杜大夫几人死不松手,相持一会儿后,那人渐渐消停下来,双目无神地望向虚空,嘴巴微张不停地喘着粗气。杜大夫举起手臂用袖子擦了下额上的汗,转向一旁的水盆,蘸湿纱布给那人擦拭了一遍额头和脸颊,然后换了块湿纱布敷在那人的额上。“把他扶起来些,再给我杯水。”他专心照顾病人,头也不抬地说道。席上多得是白水,离杜大夫最近的岑穹将自己案桌上的水壶递给杜大夫,边上的另一名将领递上了一只杯子。杜大夫倒了小半杯水,将杯中的水一点一点分几次喂给那人。又过了些许时候,那人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能听见我说话吗?”杜大夫试探着问。那人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我再给你倒一杯水,你小口小口慢慢喝,不可急躁。”杜大夫看着那人的眼睛,语速很慢。那人再次点了点头,这次反应比上次要快一些,不过在旁人眼里看起来还是很迟钝。杜大夫再次给杯子里倒上水递到那人唇边,看着那人在他的指示下喝完杯中的水方才起身退去一边对骆凤心道:“殿下,可以了。”骆凤心来到那人正面:“我是乐平公主,这里是平叛大营,可是皇后派你来的?”不知是“乐平公主”和“皇后”中的哪个字眼戳中了那人,刚还呆呆傻傻的人顷刻间仿佛变成了一尾不小心落在岸上的活鱼,几乎是立刻弹起了身子抓住骆凤心的衣摆。“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太后他们要、要谋害陛下,皇后娘娘秘密将陛下带出了宫……请殿下、速速回京!”“皇兄现在情况如何,皇后将他带去哪里了?”骆凤心急问道。“十万火急……太后他们要谋害陛下……娘娘秘密将陛下带出宫……请殿下速速回京支援……”那人翻来覆去唯有这一句话,眼中的一点清明又逐渐涣散了。骆凤心皱起眉头望向杜大夫,杜大夫躬身道:“他从京城一路赶来,中途怕是没合过眼没吃过饭,仅靠水囊里的一点水勉强维持,能到这里已然是个奇迹,想必支撑他的就是把这句话带到的信念。”“这不行,我还有话问他。”骆凤心道。“这……恕臣直言,此人五脏六腑受损严重,本就是强弩之末活不了几日了,刚刚强行让他醒来又缩短了他的寿命,再来一次的话……怕是立时就要殒命。”杜大夫作为一个医者,虽然明知这人没救了,但还是不太忍心这样一次次亲手加速他的死亡。“他的话你也听到了,我需要他清醒,立刻、马上。”骆凤心阴沉着脸,乔琬跟骆凤心一起生活两年多了,再加上最初那一年,从来没见她以这样的口吻对大夫说话。换了别的时候她或许还要在心里跟小白吐槽几句霸总附体,可这时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骆瑾和生死未卜,曹皇后带着他去了哪里,成功脱逃了么?这些信息很重要,关系到她们接下来到底是该驰援京城还是回去岷州稳扎稳打。而至于这个人……他用这样不要命的方式赶来此地,想必是已存了死志……骆凤心平素在军中就很有威严,此时严厉之下别说是她的那些部下们,就是作为她枕边人的乔琬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让她说不出话来。杜大夫没有再提出异议,默默上前再次为那人施针,几下过后,那人又是一声大叫,捂住胸口在地上来回地打滚。骆凤心一把拎住他的领子将人拽起来,一字一句地问道:“陛下现在何处,京中情形如何了。”“娘娘找了瞿将军接应,我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我和、其他人一起出城报信,他们要留下来、拦阻太后的人,快去救娘娘,求你、求你!”那人用力抱住骆凤心的小臂,几句话说得颠三倒四。“你走的时候太后发觉陛下被皇后带走了吗?”骆凤心知道他马上就要不行了,冷静地捡着重点问。“没有,求你、去、救……”那人勉强说出几个字,脸上青筋暴胀,眼球通红,喉咙里发出渗人的“嚯嚯”声,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了。他抠紧骆凤心的手腕,浑身不住抽搐,铜铃大的双眼死死盯着骆凤心,似乎非要等她一个承诺才甘心。“多谢,我会去救他们。”骆凤心低声道。那人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绷着的最后一口气泄了出来,登时倒在地上,至死双眼还微张着,仿佛还在牵挂自己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主人。帐内鸦雀无声。在场这些人里除了乔琬几人,剩余的将领们都是见惯了生死的。死人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此人所带来的话内容却太过令人震惊。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那朝局岂不是要大乱了么!骆凤心抚上那人的眼睛,几息沉默之后起身对众人道:“诸位都是我的心腹重臣,以下这些话我便同大家直说了。陛下这半年来都一直病着,如今病情加重,京中朝廷已落入奸臣之手。好在听此人所言,陛下和皇后尚还活着,但随时有被奸臣谋害的危险。此乃我朝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望诸君勠力同心,助我一臂之力,铲除逆贼,共救吾皇。”这番话让原本还在惊愕中的重将领们重新镇定下来。“殿下,你说怎么做,我们肯定跟着你!”一人高声道,其余人也纷纷应和。骆凤心按了下手示意大家息声:“今晚之事大家不要声张。阳绍口那边此时多半还未得到消息,穆将军,你找一队人仔细搜查附近,除掉陈秋铭今晚派来窥视咱们动静的探子,另外在几条道上多布些人手,务必将给陈秋铭报信的人截下来。李将军,你将你营中弟兄三百人一组分散到各营,装成各营的巡逻队,每日照常轮班换岗,不要让陈秋铭发现咱们已经撤军了。其余人回去通知各自部下,今夜咱们便启程援京。”众将领了命令各自散去,乔琬也回去自己帐中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几万大军趁着夜色掩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汤真河畔。“你别太担心了,瞿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曹皇后既然联络上了他,我想他们应该还能拖得了一段时间。曹皇后与陛下两人不好找,瞿将军和他六万禁军这么多人还不好找么,到时候咱们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晓。”乔琬握着缰绳与骆凤心并排前进,她能感觉到骆凤心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骆凤心。尽管她平时伶牙俐齿,但素来都不擅长安慰人。往常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是这一刻她却无比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多练习一下这个技能,好在此时能让阿凤好过一些。“我没事。”骆凤心察觉到乔琬的担忧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身为相爱双方中的一方,她的情绪会影响到乔琬的心绪,而身为主帅,她的情绪则会影响到全军的士气。为了不让自己继续陷于毫无作用的忧虑中,也转移乔琬的注意力不让乔琬继续为她忧心,骆凤心主动问起乔琬对目前局势的看法。“曹皇后会带陛下出宫而不是招瞿将军进宫护驾,想必陛下身体欠佳期间宫中已几乎全落入了太后的掌控。不只是宫中,京城应该也很凶险,他们既然有了谋害陛下的心思,平襄王应当一早就在边上虎视眈眈,此时多半已经进入京城了。”乔琬之前一颗心被劈成两半,一半担心骆凤心的状态,另一半挂念骆瑾和的生死,以至于并不能沉下心来好好思考。现在骆凤心看上去好些了,她的思路也越来越顺畅。“平襄王的大军加上陈太师他们控制的部分禁军,陈家手上的兵力高出瞿将军一倍不止。瞿将军既知曹皇后派了人求援,必然会找一易守难攻之处等待咱们。另外就算曹皇后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陛下带出宫,最多也就能瞒得上一日光景。陛下身体虚弱,他们带着陛下走不远,应该就在京城附近。”“京城附近易守难攻、一日可到之处……”骆凤心略一思索道,“盛德行宫和光福寺都满足条件,只是它们一个在京城东南,一个在京城西北,咱们要是去错了地方就得耽误一日多的时间。”“陛下不是这样大意的人,曹皇后的人能溜出京城报信,他的人一定也会,很可能是被太后派出的人马牵制住了,咱们此去京城还要几日,没准路上能碰见他们。再者还有月袖,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她会来找我们的。”暂时没有别的途径得知曹皇后他们具体去了哪里,乔琬只能如此推测。她们的行军速度不算很快,士兵们刚刚打完仗,满打满算也才休息了不到两日,不少人都没缓过劲儿来。以这些人目前的身体情况,就算强逼着他们快速前进,等到了战场上也毫无战斗力,因此骆凤心不得不每隔两个时辰就让他们原地休息一会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面暂时没有追兵,骆凤心交代的事那两名将领都完成的很好,否则她们要面临的将会是来自平襄王和陈秋铭的两面夹击。大军向西行进了三日。第三日午时,骆凤心再次下令休整,乔琬刚从马背上下来,忽然听见空中一声鹰啼。“那是月袖的海东青!”乔琬对骆凤心叫了一声,学着月袖往常唤它的样子吹了个口哨。海东青听见哨声,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然后落在了一根树枝上。如今它已经长大了,无法再落在人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