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太长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
作者:八分饱      更新:2023-06-21 23:51      字数:9783
  拆开一看,锅包肉、地三鲜、松仁玉米,还有一大份米饭,对于一个人来说,实在是超量了。向初的第一直觉是,这份外卖是谢时君帮他点的,然而当他看到订单备注上写着“不要加葱和辣椒”时,期待和甜蜜一下子落了空,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窿,浑身不对劲。没人知道他不吃葱,除了许怀星。大学的时候,他因为社恐,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甚至不想和食堂阿姨说自己不要葱,每次都要费劲地一点一点挑出来,许怀星就在他饭卡背面贴了个条,写着:可爱的阿姨您好,不要放葱哦,谢谢您!虽然觉得许怀星应该不会这样阴魂不散,分手这么久了还来恶心他,但向初还是迟迟不想碰这份来路不明的外卖。他犹豫要不要直接扔掉时,微信弹出来一条新息。-收到外卖了吗?记得好好吃饭。是谢时君发来的。悬着的一颗心稳稳着陆,甜蜜的滋味失而复得,向初咧着嘴回复消息,大拇指在九宫格键盘上飞快敲点,屏幕上映出一张傻兮兮的笑脸。-收到了,会好好吃饭的,想您。向初打开外卖盒,夹了一块锅包肉,酥脆的口感配上酸甜的酱汁,很开胃,重要是上面没有一点葱。想到这里,向初又有些飘飘然了,他从来没有和谢时君说过自己不吃葱这件事,谢时君却细心地留意到了,他爱吃甜的,谢时君好像也知道,三个菜里面有两个是甜口的,哦对了,谢时君还给他做过糖醋小排,现在猪肉那么贵。谢时君谢时君谢时君……谢时君真的太好了。放弃睡一天的计划,向初美滋滋地吃了顿午餐。从去年夏天开始,他一个人在家的日子,都是在失眠和补眠中消磨掉的,经常昼夜颠倒,睡过饭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认真地享受一人食了。也因为这顿饭,他决定不白白浪费周末的最后几个小时。来人间一趟,就算暂时还不能和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好歹他要看看太阳。小区的花园里十分冷清,既没有聊天的老人,也没有嬉笑的孩子,向初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健身器材上坐了很久,顶着太阳,眼睛有些睁不开,他想到家乡那边晾晒在屋檐下的鱼干,阳光能抽干其中的水分,是不是也能掳走他身上的霉味。他晃悠着小腿,垂眸盯着白鞋上晒黄的印子,直到头顶出现一片乌云,不,是一个人的影子,他抬起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怀疑阳光也会晒的人微醺。“送给你的。”谢时君将一朵野菊花别在向初耳后,刚好挨着泪痣所在的半边侧脸,他发现原来这颗痣逃脱被泪水浸泡的命运,干净清爽地躺在光里,也是漂亮极的,他心想,以后不要再弄湿它了。向初傻掉了似的,摸摸耳后那朵花,又摸摸谢时君的脸,终于敢确定这不是幻觉。穿衣风格一向稳重的谢老师今天很不一样,黑色连帽卫衣上有个米奇的印花,搭配着运动裤和运动鞋,看起来像个大男孩儿,给人感觉他接下来会去篮球场,脱下卫衣,露出背后印有名字开头字母的球衣,然后奔跑、运球、上篮,撩起衣摆擦汗。确实也没人规定过,三十七岁的男人不能获得一日男孩儿的体验权,而且一日男孩儿让向初很心动。年少时的许怀星爱穿卫衣,包揽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多巴胺分泌,但这两种心动是截然不同的,谢时君这样站在他面前,他知道是美酒换了可乐的包装,新鲜感引他靠近,但只有里面的内容才会让他醉。他搂住谢时君的腰,在他身前蹭了又蹭,张嘴咬住卫衣胸前的一根抽绳,抬眼看着他,像小狗终于见到了主人,除了撒娇还是撒娇。谢时君的左手背在身后,明显还藏着什么东西,向初歪着身子去看,“是我的礼物吗?”谢时君往后躲了一步,不让他看,“先告诉我,有没有好好吃饭?”“吃了好多,不信你摸摸我肚子,现在还是鼓的,肯定又要长胖了。”都说得这么诚恳了,谢时君自然不会怀疑,他拿出背后的花,递给向初,“刚好在路边看到有人在卖,我想着你应该不会对干花过敏,就买了些。”“哇,这是什么花啊?”向初其实猜到是花,但没想到是自己不认识的花,他捧着花看了又看,注意到花瓣是五角星的形状,小小的,一朵一朵簇拥在一起,和满天星有点类似,但颜色又透着桃花的娇嫩。“这是干枝梅,”谢时君说,“这种花一旦盛开,就永远不会凋谢。”向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手里的花,越看越觉得这花多好,一点不像玫瑰,娇艳浓烈,尖刺里长出骄傲,花瓣是悲情的温床,明明会枯萎也会褪色,情人却总要捧着它,借一瞬的盛放说永远的浪漫。这花可比玫瑰好看多了,不落俗,不斗艳,粉白色的花瓣里含着小剂量的浪漫,要在漫长到永久的花期里,慢慢说。“好漂亮。”向初说着又取下耳后的那支野菊,有点雨露均沾的意思,“这个也漂亮。”谢时君接过花,重新别在他耳后,时机很对,光恰好落在那半边侧脸上,向初在笑,很单纯很轻快地笑,这个样子的他叫谢时君心头酸胀,仿佛一下子跳脱出沉闷的实验室,抖落成年世界的尘,变回色彩明艳的孩子,是谢时君心中,他应该有的样子。“你戴着,它才漂亮。”漂亮的孩子要配漂亮的花,谢时君如是说。向初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才后知后觉红了脸,都说暧昧让人受尽委屈,可谢时君给的暧昧这样温柔,情话含蓄又撩人,他的喜欢、不喜欢,他所有会心动的点,都被拿捏的恰到好处,暧昧高手酿出的酒,他要醉死在里面了。再这样下去,他会由不敢捅破这层纸,变成不想捅破这层纸。不远处立着一根电线杆,大概是十几年前或二十几年前的作品,烧至焦黑的木头歪歪斜斜地安插在土里,影子被夕阳拉扯得很暧昧。向初捧着花,也戴着花,他在这个陈腐至极,根本养育不起希望的小区里,看到了很长、很长的未来。真希望我们能一直顺路,他想。第21章无聊过渡章似乎只在一夜之间,北京甩掉了顽固的冬天,在早春的号角声里醒盹。玉兰花苞绽开,柳条抽芽,气温骤升,正午时分走在柏油路上,竟会有种被阳光曝晒的感觉。向初本以为自己会对夏天抱有一种抗拒,他怕夏天会让他想起一个人,几首歌,还有许多冰可乐,布景从日光充沛的海滨城市转到灰蒙蒙的北京,切换成一片艳俗的红,延展为一场漫长的噩梦。然而当他在充沛的阳光里捡起一朵掉落的玉兰时,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起任何不愉快,而是预感一场甜梦正在向他靠近。向初买了一个红色印有大理石花纹的花瓶,用来插谢时君送的干枝梅,两者组合在一起,成了光线阴暗的客厅里唯一的亮点,至于那朵野菊花,则被他塑封成了书签,放在工作台的笔筒里,每次抬眼都能看到。四月份以来,谢时君越来越忙。他这学期的课开了,又要兼顾上学期课程的补考,再加上科研项目正在收尾,每天都是学校和研究所两头跑,忙得没时间去幼儿园接孩子,哪成想正合谢怡安小朋友的心意,住在奶奶家,不仅有猫可以玩,还能随时逮到机会去缠她的警察叔叔。某天午休时,向初看到谢时君趴在桌子上小憩,电脑屏幕还亮着,屏保是谢怡安的满月照,肉嘟嘟的小圆脸上堆满笑,谢时君抱着她,食指轻轻戳着她的酒窝。向初也想不通自己这是什么个癖好,他总觉得身为父亲的谢时君尤其迷人。简直无可救药了,特想给人家女儿当后妈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几个同事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向初连忙甩掉奇怪念头,去给谢时君倒了杯咖啡,在他手边放了一条薄荷糖,并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前段时间缠着他纵欲过度的行为。为了让谢时君轻松一点,向初甚至主动揽下了项目的结题报告。若是放在半年以前,这种让所有社恐患者避之不及的展示任务,向初是巴不得永远也不要落在自己身上的。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一定要做好的野心。一想到谢时君会在台下看着他,他就想要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迎着他的掌声,还要理直气壮地曲解他鼓励的目光、礼貌的微笑,把这些都当作只落在自己身上的,缱绻温柔的情愫。向初以此为动力,整整两个星期都保持着斗志,连集体加班都不带抱怨。眼看着第二天就要进行项目汇报,向初正在抓紧时间完善ppt,同事阮愉晃荡到他的工位旁边,说:“我失恋啦,好难过。”向初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合着这人是找他来做知心大哥的?快得了吧,碰上失恋这件事,一百个知心大哥也抵不过自己想明白。“你……如果有做不完的工作,我可以帮你。”阮愉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没那么缺德,就是想让你安慰我几句嘛。”见向初一直在瞟电脑屏幕,完全没有要没有聊天的意思,阮愉自认没趣,又晃荡回自己的工位。向初本来没在意这个小插曲,毕竟阮愉就是这种玩得很开的性格,从一开始就有意要和他交朋友,只是他们两个实在合不来罢了,结果晚上开会的时候,向初和阮愉挨着坐,看到他明显含着一颗糖,还能闻到浓浓的薄荷味,和他最近每隔两天就送给谢时君的薄荷糖一模一样的味道。向初心情骤变,心说谢时君怎么这样,给他的糖转手就分给别人,可真大方。然而在谢时君上台发言时,向初转头又忘了这件事,因为谢时君今天有点过于帅了,竟然穿了休闲款的针织衫,还是v领的……可太要命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必须得跟穿着这件衣服的谢老师那个什么一次。直到谢时君讲完话,走下台时和他对视了一秒,向初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开什么与学术无关的小差,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假装低头记笔记,实际上写了一整行的“谢时君”。?“很紧张吗?”谢时君问。向初正在默背一会儿报告的开场白,听到谢时君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吓了一跳,手里的咖啡差点洒了。“是有一点。”环视一下四周,茶水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向初瞬间松懈下来,把头靠在谢时君肩膀上,小声承认:“好吧,其实我特别紧张,我怕我一上台就露怯。”谢时君拍拍他的背,“和你坦白一件事,其实从认识你到现在,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很……”“很什么?”“很厉害。”“厉害?”向初没忍住笑了,“这是什么形容词啊?是在夸我吗?”谢时君说:“当然是夸奖,你很优秀,很聪明,有张扬的资本,说出来的,应该和你能够做出来的一样厉害。”听他这么解释,向初更感到莫名其妙了,这完全不是他会给人的印象,“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啊?”“大概是直觉?”“那一定您的直觉出错了,我一点也不厉害,我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害怕,只想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向初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失落,他厌恶他所描述的自己,想摆脱却总是迈不开步,从前他躲在许怀星为他建造的象牙塔里,贪恋幸福的假想,象牙塔塌下后,他就只能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别这么说自己,我会生气的。”谢时君捏捏他的耳朵,“你很棒,这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你不习惯相信自己,那就试着相信我,好吗?”谢时君的表情还是和以往每一次一样认真,似乎他在看向任何人时,都会抱有这样会让人误解的认真。但向初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长久以来,他对暧昧上瘾,只敢蒙上眼睛去索取谢时君的温度,是因为他不敢确定,但是这一丝不一样给了他得寸进尺的勇气。他没有回答相信或者不相信,而是说:“如果我这次报告做得够好,能不能奖励我……”“给我一次追求您的机会?”谢时君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就在向初以为这是拒绝的信号时,谢时君突然把他扯进了旁边的杂物间。门在他们身后猛地合上,谢时君捂住向初的口鼻,呼吸略显急促,“乖,闭气,我怕你过敏。”说完松开手,扣着他的后颈吻了上去。挤在杂物和废旧桌椅之间,灰尘在周身肆意游动,向初下意识闭上眼睛,唇舌交缠出细微的水声时,自然而然忘记了呼吸。这里陈腐、阴暗、被人遗忘,却是他得以逃脱现实的桃源境,旧沙发缝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每粒尘埃都是秘密的见证者,在这里,他能够攀附的只有谢时君的肩膀,他能用来同谢时君交换的,只有羞耻的体液,还有灵魂深处不停骚动的疯狂。向初闭气闭得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已经被谢时君拉出了杂物间。自从谢时君忙起来,他们最多只是下班后在车里相互疏解一次,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接过吻了,像是要把对方拆入腹中,一个眼神就能点燃欲火,向初抿了抿唇,竟有些意犹未尽,心里痒痒的。谢时君重新接了一杯咖啡递给他,褪去了刚才接吻时的急躁,又变回那个温润儒雅的谢老师,也是那个把向初当小辈宠的三好长辈。他笑着说:“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你要什么奖励我都给。”“……真的吗?”向初垂下头,盯着咖啡杯上方升起的热气。他想,如果什么奖励都可以给,那我可不可以省去追求这一步,直接问您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恋人身份呢。我想要您的爱情,要您的家庭、您的女儿,要您的温柔的样子、偶尔在床上凶凶的样子、工作时一丝不苟的样子……您的,每个样子。其实向初总有一种错觉,他只是在午休时间和谢时君谈一场短暂的办公室恋爱,一旦时间到了,没说完的话就只能留到明天。就像现在,有同事在叫谢时君确认设备,谢时君必须马上离开,从他臆想出来的恋爱中抽离。谢时君一边答应着,一边捏了捏他的掌心,说:“下午好好表现。”第22章他不要慈善家的关怀。报告比向初想象中还要顺利,不仅一次都没磕巴,还临场发挥,完美回答了专家提的问题。他在短短几个月内得到了太多如愿以偿,走下台的时候第一次没有低着头,而是去找寻谢时君的目光,对上他明亮笑意那一刻,向初意识不到自己笑得有多自信,好像回到了小学时期,因为简单的一句表扬而开心一整天。本想结束后就去找谢时君兑现奖励,没想到阮愉拉着他张罗晚上聚餐的事。“向初你也来呗,谢老师都要走了,咱们可得好好聚一次,吃完饭就去唱歌,谢老师唱歌……”阮愉接下来还说了什么,向初一句都没听到,他只捕捉到半句话,情绪就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谢老师都要走了。”是他被幸福的错觉冲昏了头,差点忘了,这个项目结束,他继续呆在死气沉沉的研究所,谢时君回到c大专心教课,在现实意义上,他和谢时君是真的不再顺路了。“向初,你晚上到底去不去啊?”阮愉拉着他问。向初回过神来,说:“嗯,去。”直到下班,向初都没能和谢时君说上一句话,谢时君一直在相识的专家交谈,身上还穿着板正的西装,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大方从容地和每个人握手道谢,从每个角度看都像个完美先生。是啊,他站在那儿,本来就是挑不出错漏的完美先生。向初失落地回到办公室,看到谢时君桌子上的文件、笔记本、水杯都被收拾整齐,装进了纸箱里,似乎只要带上这些,他就能一身轻松地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回来了,而向初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着手收拾的。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想知道,谢时君有没有想过,这里有个向初,也想被他打包带走呢??向初依旧是不擅长社交场合的,不管是饭桌上还是ktv的包厢里,谢时君都被同事簇拥着,他只能坐在离他很远的位置上,热闹就在眼前,可他融不进去也退不出来。一行人说笑着走进饭店时,向初有一瞬间很想坐到谢时君旁边,可他只犹豫了几秒就没机会了,最终还是走向属于自己的角落。他想,其实这样才是合理的,他在办公室和谢时君装陌生人,他们俩甚至从来没有在食堂一起吃过饭,现在谢时君要走了,他哪有资格在聚会时去抢谢时君旁边的位置。这让他联想到跨年那晚,和现在的场景如出一辙。他一个人默默喝酒,听谢时君和同事们谈笑风生,他还是那个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向初,谢时君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谢时君。一切都没有变。吃完饭转战到ktv,大家纷纷起哄,让谢时君唱今晚的第一首歌,最好能炒热气氛。他唱了一首《哭砂》。向初坐在沙发角落里,装作漫不经心喝酒,其实竖着耳朵听完了整首歌,并且很不客观地认为谢时君这首歌唱得不好,谢时君还是比较适合唱《夜夜夜夜》,他现在回想起来凌晨的天桥上,谢时君贴着他的耳朵唱歌,还是会心跳加速,就觉得……怎么会唱得这样好听呢。包厢里光线昏暗,镭射灯扫过角落,给杯子里的酒液染上鬼魅的红,向初连着喝了两杯,感觉和果汁没什么区别,这好像还是谢时君点的酒。谢时君连着唱了两首歌,都是老情歌,同事们不甚满意,吵着说他选的歌太伤感,带不起来气氛,阮愉自告奋勇接过话筒,结果吼了一首《分手快乐》,唱到最后居然还哭了。一群损友瞬间转移了注意力,安慰的安慰,起哄的起哄,只有向初对他的故事不感兴趣,起身去了洗手间。他有点想逃跑了。本想今晚向谢时君要个奖励,也许还能鼓起勇气直接一点,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向初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先离开,谢时君推门走了进来。他早就脱下了西装外套,白衬衣依旧规矩地扎在腰带里,只是沾染上了各种酒水饮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盖住了原本的清爽薄荷香,让向初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垂下眼眸,迟疑着叫他:“谢老师。”谢时君径直朝他走来,抬手,食指指腹划过颧骨,又移到镜片后面,点了点他眼下的小痣,“少喝点酒,眼睛都红了。”向初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尾是稍微有些泛红,不知道是被酒精逼的还是情绪的原因,他捏紧拇指,听到关节响动的声音,终于开口问:“您之前说的,什么奖励都可以给我,还作数吗?”“当然……”谢时君还没说完,阮愉突然踉踉跄跄地撞开了门,明显是喝大了,差点一头栽倒,谢时君赶忙去扶。阮愉冲他扯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但其实他脸上满是泪痕,根本掩饰不住,他说:“谢谢你哦谢老师,我失恋了,好难过啊。”“慢点,先洗把脸。”谢时君把他扶到洗手台边,帮他把水温调好。向初站在一旁,忽然觉得这个场景特别熟悉,跨年那晚他也是因为失恋喝得烂醉如泥,谢时君也是像现在这样照顾他,如今角色换了,他不再是需要安慰的失意者,谢时君的温柔与关切自然而然转到另一个人身上,而他只能扮演又蠢又多余的背景板。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向初小声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便逃跑似的回到了包厢。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谢时君和阮愉还没回来,向初心里隐隐不安,想回到洗手间看一眼,刚推开包厢的门,就看到几步远处有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是谢时君,在抱着阮愉。阮愉比谢时君矮了不少,从向初的角度看尤为小鸟依人,谢时君几乎把他整个拢在了怀里。向初定在原地,心凉了个透,以前,不对,就在今天白天,谢时君也这样抱过自己。隔着一扇门,同事们的狂欢仍在继续,隔着几步路,向初的春天塌陷在即,最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吃醋的立场,因为谢时君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温柔体贴处处做到完美,就算不是向初,就算换成随便哪个人,谢时君还是会这样。他在谢时君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个走不出失恋的可怜人,五个月前谢时君可以摘下他的眼镜,给他短暂的安全感,现在他照样可以同样的温柔面孔去拥抱阮愉。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沉溺于暧昧,幻想暧昧背后是怎样真实的心动,可是谢时君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段关系转正,他对自己不过是同情,再加上一点点从冉秋意那里得到的同理心和愧疚感。夏天还没来,春天已经碎了。?向初连外套都没拿,一口气跑出ktv,远远离开不属于他的热闹,只是街上车流拥挤、熙来攘往,是城市里的另一种热闹场面,依旧将他除名在册。他还能去哪?只有那间同他一起腐烂的出租屋。向初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如果感到焦灼,感到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他还是会回归自己最擅长的方法,鸵鸟战术,没有人比他更擅长逃避了。这幢爬满爬山虎和苔类植物的六层单元楼,竟没有一扇窗透出亮光,向初舍不得打破这死气沉沉的氛围,一步一步上楼,没有吵醒一盏声控灯。进屋后他没有开灯,连大门都懒得关严,径直走到客厅,靠着沙发坐在了地板上。他该庆幸自己还没有把那一箱指甲油扔掉,从茶几底下拖出来后,发现瓶子上落满了灰,拧开盖子,沾在边沿一圈的指甲油都有些凝固了,确实,他已经太久没有碰过这东西了。那时候还以为自己再也不需要了。他好像又回到了刚和许怀星分手的那段日子,满脑子都是说不出口的恶毒诅咒。他觉得谢时君是个同情心泛滥的老好人,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中央空调罢了,不比许怀星好到哪里去。可是他刚有了这样的想法,瞬间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谢时君是多么好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只是这样好的人,不会属于他,他是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幼稚极了。可向初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坐在满室黑暗里,背对窗户,连稀薄的月光都不愿借上一簇,自顾自地抖着手涂指甲油,他一边涂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想,是你把我从这一片让我又爱又恨的红色里拽了出来,可你为什么,又要把我推回去……刚拆封的圣诞限定指甲油,被他一不留神打翻在地板上,酒红色的粘稠液体铺在瓷砖上,活像一摊发黑的血迹,叫人反胃。他刚要拿纸去擦,门口的方向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用两个字就能逼出他的眼泪。“小初。”没有人回应,谢时君又叫了一声:“小初,你在家吗?”向初心想,原来并不是他的脚步足够轻,惊不醒楼道里的声控灯,而是它们本来就是坏的,亮不起来的,就像他一样,从根源上坏掉了。他猜谢时君刚从亮处踏入黑暗,是看不到他的,而他早已适应了黑暗,占据了绝对优势,于是屏住呼吸默默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人,谢时君还是只穿着白衬衣,小臂上搭着他落在包厢里的外套。半晌,谢时君轻轻叹了口气,说:“小初,说句话吧,我看到你了。”向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几楼?”谢时君从未来过他家,最多只是送他到楼下,而且这整幢楼都黑着灯,就算要找也要一扇一扇门去敲,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对。谢时君走了进来,停在离那一摊指甲油两米远的地方,“我看到门上贴着我亲手写的福字。”“你安慰好阮愉了?”向初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哭久了有些头晕,又跌坐在沙发上,“他有没有像我一样不要脸,说要和你做爱?”谢时君皱起眉,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你在说什么?”手上的指甲油还没干,向初忍不住攥着拳,用力抠着掌心,感受到一片湿黏,他猜谢时君现在应该能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了,他所有的狼狈都在谢时君面前摊开,从跨年夜的失态,到第二天早上那个新的创可贴,还有今天他落荒而逃的样子。谢时君全都知道。而他不会选择去爱这样的向初。“谢老师,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项目圆满结束了,从此以后我们不顺路了,”向初笑了一下,笑的同时眼眶里重新盈满了泪,“祝您生活愉快。”谢时君沉默了一会儿,坐到向初身边,试着去捉那只被指甲油染得乱七八糟的手,问:“你是要和我说分手吗?”向初背过手,偏过头,咬着牙说:“我们……好像没有在一起过吧。”只是顺路,所以搭伴走了一段。北京有那么多条地铁线,就算是在同一站换乘同一条线路,又上了同一节车厢的两个人,哪有可能一直顺路。他和谢时君就是在同一趟地铁里一起挤了好几站,最终擦肩而过的两个人。“小初,你听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谢时君的声音里带了七分急切,三分慌乱,这是在他身上鲜少会出现的情态。“我跟阮愉什么都没有,你要相信我,只是他失恋了很难过,找我帮他……”向初听不到谢时君在解释什么,谢时君的语气越是温柔,就越是让他崩溃,他再也装不出洒脱祝福的样子,哑着嗓子,无力地喊:“你不就是同情心泛滥吗,你是老好人,你要拯救世界,你是所有悲伤灵魂的摆渡者,你多伟大啊谢时君。”“可是现在我不需要你同情了,我们可以结束了。”其实向初崩溃的理由很简单,谢时君有一罐子巧克力,每天给他一颗,把他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谢时君坚持一直给,让他觉得这甜就是独属于他的,就在他已经养成习惯时,谢时君突然把巧克力分给别人一块,他难以接受这样的大度。他不要一个慈善家的关怀,他只要一个普通男人自私的偏爱。如果不是偏爱,那他还不如不要。“你走吧……我正式通知你,我们不顺路了。”第23章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扑火的飞蛾是不是只要喜欢上一个人,就一定会变得不自信,喜欢得越多,患得患失也会越多,怕这段心动结不出漂亮的果子,所以畏葸不前。谢时君没有看起来那么聪明,那么游刃有余。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向初好,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想把所有的温柔都捧到他眼前,却好像总是差了点什么,他起初认为是钥匙没能对准锁眼,一直在尝试调整,后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能解开这把锁的钥匙。尚未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时,谢时君就觉得向初像一件易碎品,他身上少了点成年人雕琢过的圆润,太尖锐,更容易碰壁。所以在他们相互靠近的过程里,谢时君始终在提醒自己:对待向初,要轻拿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