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垃圾》TXT全集下载_15
作者:jumber      更新:2023-06-22 01:32      字数:9832
  她约了陆尔风好几次,一开始打电话给他,没想到对方直接将自己给拒了,说没时间。杨琪只得客客气气地和秘书约时间,准备把白靖昀带过去,谅陆尔风也不敢放狠话。临近傍晚,陆尔风刚结束了一场会,从繁忙报表中喘了口气,晚上还有个宴会要参加。他等着秘书说完行程后,就让她先去帮自己取衣服,自己则到隔间里冲了个澡。后来秘书又返回了办公室在门口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心思听,嗯了一声应付了过去。整理齐整后,外面已经挂好熨得妥帖的西装长裤,陆尔风边慢条斯理地打着领结,边走了出去。他见到一个男人正站在百叶窗边,背对着自己,不见正脸只有一个僵硬的背影。陆尔风没正眼看,以为是某个主管见秘书不在就直接进门递资料了,心中略有不愉,说:“有时候工作明天再说,下次打招呼再进来。”那人好像被吓了一跳,接着转过头,陆尔风这才看清是白靖昀。要是放在几个月前,某个洗车工穿得人模狗样地以正当理由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陆尔风一定当笑话听,还能随口嘲讽几句,可今天白靖昀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这里。“杨总和秘书约的是六点半,现在已经四十了。”白靖昀看了眼手机,接着淡淡地抬眼,似乎在责怪着陆尔风的不准时。陆尔风皱眉:“杨琪呢?”“公司有点事,杨总说晚点来,让我先和你谈一下miracle投资项目。”要是换成之前的陆尔风,差点脱口而出“你和我谈,你凭什么?”现在他脾气好得多,仅限于对白靖昀,心中总像有根软刺扎着,不动的时候没感觉,见到这人的时候就开始泛着痒痛。坏脾气顶到舌尖就被扎了一下,吞咽进了肚子。陆尔风眉角突突地跳着,口气却异常平和:“噢,那你先开始。”他往皮椅上一坐,打开了投影仪,幽幽地看着白靖昀倒腾着文件,接着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燃。白靖昀刚打开ppt,见到了陆尔风手里的那点火光,突然神经质似的就将对方手里的那根烟抽了出来,摁灭了。陆尔风皱眉:“怎么了?”白靖昀也愣了下,很自己行动盖过了大脑,他强装镇定,说:“体谅一下,陆总。”见陆尔风正撑着头看着他,于是故作夸张地吸了吸鼻子,说:“感冒。”“行,开始吧。”陆尔风没多在意。白靖昀将b市会馆一个月的营业额流水数据总结和陆尔风简单介绍了一下,接着说禄盛与miracle品牌联合能达到的经济效益。陆尔风偶尔打断问几个问题,白靖昀尽力详细回答着。临近结束杨琪都还没给自己消息,白靖昀心中有些慌,秘书只和他们约了半个小时,要是今天谈不妥又要另外约时间。杨总怎么能对自己的生意如此不上心,白靖昀头有些疼,感觉到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陆尔风淡淡地看着他,没动,问了声:“你怎么了?”白靖昀摆摆手,笑着说:“吃得有点少,饿着了,我接着和您说…..”“就到这吧,我还有事,让杨琪再和秘书约时间。”陆尔风抬手看了眼表,起身穿上西装外套。白靖昀没法,他腿有些发软,胸口一鼓一鼓得感觉涌起涨开来的腥味,他强忍着收拾着桌上的零碎文件。陆尔风忽然顿住了脚,他看着白靖昀的侧脸,缓缓开口:“你要不要,和我去吃晚饭?”“不用了陆总。”白靖昀扯出一丝笑,显得有些古怪,他又想说些什么,忽然捂住了嘴,翻腾的恶心感又出来了。他咬着牙抬起手捂住嘴,微微弯着腰,一双眼却看着陆尔风,含糊着问:“有卫生间吗?”“进来。”陆尔风拉着他带入隔间,白靖昀趴在马桶边又吐又呕,中午吃得少得可怜的那点东西全从食道里呕了出来。陆尔风此刻也没觉得恶心,他拿了瓶水站在白靖昀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背,说:“你怎么了?我让医生过来。”见白靖昀摇头,陆尔风不高兴起来:“你也不能这样子走出我公司吧,感冒这么严重杨琪还让你工作?”白靖昀依旧摇头,接过了陆尔风手里的水疯狂漱口。陆尔风又看了眼表,再不走就要晚了,估计现在秘书已经拿着带着造型师在酒店门口等着了。他没时间陪白靖昀耗着,说:“你打电话让你男朋友来接你,我先走了。”跪趴在地上的人静了须臾,接着又吐了起来。陆尔风将放在白靖昀背上的手收了回来,硬下了心,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猛地被对方拉住了手。白靖昀手心冰凉,他又低头漱了几次口,接着借着陆尔风的手劲直起了身。他虚弱的一张脸,带着哀求,脆弱的神情,对陆尔风说:“你帮个忙。”“你还记得我被程三明打伤,你说我可以随便开条件。”陆尔风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烫,心脏砰砰跳着,轻飘飘的话却像是重锤似的拉着他下坠。轻飘飘的声音说:“我能在你的私人医院里,做个小手术吗?”陆尔风:淦!我不会就只当了一章爹吧,那我也太惨了。大纲已经写完了,希望我接下来少说废话??写得真的是越来越烂,痛心第四十二章82距离陆尔风知道,白靖昀肚子里正揣着一个孩子,如此消瘦的身子里还得承担着孕育生命的风险,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他脑袋像是当机,除了沉浸了“他怀孕了”的荒唐事实中别无他想,陆尔风甚至不敢再去碰白靖昀,生怕稍稍一用力,肚子里的孩子就被自己碰碎了。陆尔风摁掉了数次秘书打开的电话,手机在兜里震动着,他看着背对自己的白靖昀,对方弓着腰,膝盖是弯曲着的,整个人的肩膀细微地颤抖着。从镜子中可以看出,白靖昀垂着脑袋闭着眼,微微张着嘴巴,沉默地呼吸着,像是不忍惊扰陆尔风震惊的沉思。白靖昀又湿又脏,已经丧失了用鼻子呼吸的能力,仿佛鼻腔是用来发出痛苦呻吟,而嘴巴是用来呕吐和交换气体。陆尔风将视线移到了对方细窄的胯骨处,那里几周前被自己架在腰间操过,干裂的缝隙被精液湿润,土壤中萌发出嫩芽。“不是你那景老师的孩子吧。”陆尔风开口说。白靖昀僵了下,摇了摇头:“不是。”陆尔风皱着眉:“是我的吗?”白靖昀扭过脸看他,一脸难言的迷失样,只颤巍巍用一个眼神告知了他,陆尔风紧绷的心再也落不到肚子中去了。“你要做什么手术?把孩子打掉?”陆尔风有心理准备,可他见到白靖昀点了点头之后,心绪又乱了起来。白靖昀却不多在意,他彻底转过了身,靠着后腰支在水台上,安慰着陆尔风:“你不要有压力,我本来想去中心医院做,可还要拍片检查,我始终下不了决心,想找个私密点的地方。”所以这个时候才想到我?陆尔风心想,觉得有些悲哀。他说:“我们家的疗养院确实私密,你要是决定好了,我就联系。”“我决定好了,反正…早晚也不会要这个孩子,早点解决掉比较方便。”白靖昀淡淡地说,没有多少感情,接着又抬眼对陆尔风补了一句,“麻烦你了。”“这周末,到时候我给你发地址。”陆尔风说。白靖昀愣了下,这周末是景遥飞墨尔本的日子,晚上九点的航班。“不行。”白靖昀摇了摇头,说,“我这周末没有时间,下周行吗?”陆尔风嗯了声,没有丝毫波澜,倘真是对白靖昀真的没了感情。他留下了句“我先走了”后,侧身穿上了西装外套,离开了白靖昀的视线。司机早就在楼下等着,秘书急得差点回禄盛办公室里捉人。等到陆尔风上车之后,秘书嘴上责怪了几句对方的迟到,可见对方冷着一张脸,以为自己触了他的逆鳞,最终只得闭了嘴,让造型师赶紧帮忙打点发型,催促着司机往酒店方向开去。旁人不知道陆尔风此刻波涛翻涌般的心理活动,他只是紧张,心情从没有这么复杂过。他没有想过浪迹情场不沾荤腥,有一天竟然也有会有人对他说“我有了你的孩子”。除了女人,双性人竟然也会怀孕,陆尔风脑袋被这个知识点装得满满当当。放在从前,他不喜欢孩子,也不想要,人生追求颇多,也必要为情人或尿布困住一生。要是陆母真的催着要了,就去美国代孕,轻轻松松,就和领养一只小狗似的那么容易,反正即使是他的孩子也是别人伺候养着,宠物也是别人伺候养着,没有什么区别。可白靖昀肚子里的孩子却不一样,陆尔风说不上来具体区别。一想到这个孩子即将被打掉之后他就特别不踏实,心莫名悬空。“放松点,陆总。”造型师在帮陆尔风上妆,粉饼拍在他的额头上。陆尔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皱着眉,他微微的舒展开来,可没过一会,又恢复到了一张冰霜似的臭脸。83起飞前夕,白靖昀蹲在客厅敞开的行李箱里放着东西,他帮景遥收拾的大多是生活用品,好在夏天的衣服不沉,再多也只占半个箱子。景遥刚在书房里清点完文献,走到客厅看到白靖昀正大包小包愁着怎么往里面放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声,将他拉了起来,说:“不用准备的,那边都有,衣服也不用太多,还会买新衣服的。”白靖昀没吭声,景遥这才发现白靖昀泪流了满面,眼泪吧嗒吧嗒地停不下来,用手背不停地抹着。景遥抱着他坐上沙发,哄着:“怎么了?怎么了?”白靖昀没说话,只是呜呜地将脸放在对方的肩膀上,景遥乐了,说:“感觉最近你很敏感啊,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没有…”白靖昀闷闷地说。“那就是太舍不得我了,对吧?”白靖昀在景遥的颈窝处点了点头,将对方逗得笑了。景遥轻捏了一下白靖昀的腰,感觉对方最近好像胖了一点,腰侧都有肉了。他得意地想,肯定是自己喂得好,食谱搭配得当。只是白靖昀这工作太费心了,要是能辞了之后陪他去澳洲呆上三四个月,正好明年三月回来入学,肯定能养得圆润不少。白靖昀将眼泪鼻涕都蹭到了景遥的卫衣上,他最近情绪化越来越严重,动不动就感觉到眼眶泛酸,脾气也大。景遥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接着又絮叨着:“我走了之后你也别老是点外卖啊,又不干净,自己每周去一趟超市买菜。下周和医生约了之后就要立刻把报告传给我,这样才能早点做手术。每天我们还可以视频,不过有三小时时差,你回到家直接打给我就好了,我估计一直在学校里办公也不去哪。哦对,还有护照,你下周也要抽空去办一下……”“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白靖昀不耐烦地吸了吸鼻子,“说这么多也记不住。”景遥笑,低下头亲了他一口,说:“我来收拾,你进屋歇会吧,刚才听你手机响了半天,可能又是你们张经理来催了。”“啊!我都没听到。”白靖昀抹了把泪,脸上还残留着一点可怜,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到了房间里,结果抓起手机才看到原来是陆尔风打电话过来了,他给他的号码备注是“项目6经理”。白靖昀望了望身后,景遥没进屋,在客厅倒腾着箱子。他做贼心虚地回了个短信:“是预定好时间了吗?”结果对方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吓得白靖昀如同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两手捣鼓着,接着躲进卫生间里接去了。他压着声音“喂”了一声,对面的陆尔风一听就听出名堂了,笑了声:“接我电话还躲着人啊?”白靖昀只是解释了句“不方便”,继续问:“是约好时间了吗,咱俩为什么不能在短信里面说?”陆尔风哼了声:“怎么不能打电话了?约好了明天,下午六七点你来禄盛,我带你去医院。”白靖昀嗯了声,听见陆尔风继续说:“秘书和杨琪约的也是周一,到时候你和她一起来,把项目合同签了。”白靖昀愣神的须臾,对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他握着手机,心中忽然感慨着陆尔风真的算是个好人,大好人,他心中欢腾雀跃着。此刻景遥已经站在门口喊他了,白靖昀从浴室中带着笑意走出来,脚步轻快地感觉都能转几个圈。起飞当晚,白靖昀将景遥送到了departure门口,同行的还有几个教授,好在买的直航,十多个小时即可抵达,没准明天下了飞机,白靖昀还没睡醒。告别完后依旧有些不舍,白靖昀看着景遥的背影越来越远,忽然害怕起来。他在心中低声喊着,再回头看我一下吧,学长,再回头看看我。对方并不知晓白靖昀的心思。景遥没有回头,驼色的衣角丝毫没有停留。白靖昀绷着的那口劲松懈了下来,却依旧怅然地站立不动,突然他看到了景遥从那道墙旁露出了半个身子,喊了声:“早点回家啊,靖昀,天太冷了。”“好哇,一路平安!”白靖昀笑着看着他,看着他的爱人,消失在海关处。他摸了摸自己肚子,不后悔做出某个残忍的决定。哪有人为爱不会牺牲。或许流的泪明日就变成了无名指上的那粒小钻,或许溢的血就变成了插入苍白指缝这种的那朵玫瑰,一切今日的痛苦牺牲,都是为了次日的欢愉半生。84窗外层云压境,鼠灰色的霾漂浮在层层高楼之上。白靖昀坐在会议室门外的沙发上,抬头正好能看到这雾蒙蒙的景象。陆尔风几人还在室内说着话,毛玻璃朦朦胧胧,只能看见杨琪的身影,她站着,陆尔风坐着。又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陆尔风推开了门,肩上披着风衣,他见白靖昀站了起来,眼风扫了一下便扭过了脸,接过了秘书递来的水。杨琪没过一会也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她看着白靖昀笑了一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先走啦,白助理。”“好的杨总。”白靖昀应了声,接着将杨琪送到了电梯口。此时陆尔风已经从办公室拿了车钥匙,给秘书提早下了班,对白靖昀说:“走了。”白靖昀随着他上了车。陆尔风的私人疗养院处在s市的边缘,市郊交界处的山中,风景秀美。s市城市化建设过于迅速,只有这一片早年被陆家买下之后没有过度开发,变成了私人度假村。白靖昀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区,从前只是听说过山水出名。身旁人今天异常得沉默,一路上车内静谧得吓人,白靖昀心生奇怪却没有多言什么。缘分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或许对于陆尔风来说,伴侣不论长期短期,就像是一件衣服,或者饰品,扔了之后又有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等着他,再多名贵的东西也都能糟蹋。而白靖昀这件廉价至极的衣服,顶多穿得舒服些,像是金丝珠宝玩腻了之后,临时兴起看到了某个奇异玩具。不过想这么多也没有,过了今天之后就不会再联系了吧…阳光道独木桥,各自走好各自的路,两条直线相交一点后即刻像其他方向延伸,距离也会越来越远。白靖昀想着。陆尔风在疗养院门口停了车,抵达之后白靖昀不免好奇地张望着,觉得像是个矮小点的城堡。他依旧没有同自己说话,冷漠得甚至有些反常,按照白靖昀的理解,陆尔风也不像是生气,他生气起来就像是小孩子似的,嘴巴一损一损地冒着话,什么难听的刻薄语都能说出来,将人挤兑个半死。越是这样不动声色,越是让人心里瘆得慌。两人进了大厅,前台护士站起来喊了声“陆总”,接着有人将他们领上了楼。白靖昀要先去拍片做检查,他也不吭声,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彩超片子出来之后,医生指给白靖昀看,什么孕囊宫腔,位置正常,可见明显的胎心活动。陆尔风立在旁边,听见医生说着,忍不住也凑近了些看着片子上的迹象。他面上却没有多少波澜,平平淡淡的,就像是看一份报表资料。白靖昀看向医生,问:“那今天可以做手术吗?”“可以。”医生点了点头后,有些惋惜地说,“你确定要打掉吗?虽然双性人怀孕的生育率没有普通人高,但是你的子宫非常健康,胎儿目前的指标都很稳定。”“要打掉的。”白靖昀点了点头,轻声说着,“生下来不合适…我本来也没想要他。”陆尔风突然开口,说:“你要是生下来,我可以养他。”白靖昀像是被对方的话烫了下,吓得不轻,他不知道陆尔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僵硬地笑了下:“我不想生啊,而且我,我是个男的啊,要是怀孕多不方便。”陆尔风便不再言语,脸冷得像冰。他拍了拍医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都是白靖昀臆想出来的,或许是他多心了。陆尔风已经走了出去,医生过来将彩超片子撤了下来,和白靖昀说着流产的注意事项,此时护士推着推车走了进来,她让白靖昀躺下,给他裸露出的腰际打了一针麻醉,解释说一会药流的时候痛苦会减轻。接着白靖昀又被喂了一粒药,他很快就没有力气动弹,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白靖昀臆想,过不了几小时,腹里那团肉被药物熔化,从罪恶的细缝中,流淌出一条血色的河。白靖昀:7456怎么就不能让我顺心一点!我不是主角吗!真窝囊??马上又要强制爱了,暂时不打胎了...第四十三章85睡眠过深,醒来之后还不能立刻睁开眼睛,视线无法对焦。白靖昀将手摁在眼皮上揉了揉,发现还是看不清,只有模糊棱角的色块铺洒在自己的视野中。周遭环绕着陌生的气息,他有些迷茫地左右看了看,感觉到病床好像比之前躺的要大了些,花白的床单换成了深灰色,上面的布料是丝绒,崭新的棉布床单还残留着一股刚拆封的味道,除了刚被自己躺过的地方褶皱不堪,床沿都被铺得平整。白靖昀发现睡衣敞开着,原先的卫衣棉服不翼而飞,换成了薄薄的条纹病号服。他感觉到有些奇怪,屋内暖气开得不高,可还是感觉到脖子上出了一层滑腻的湿汗。他起身,下床,突然听到了一阵异响,他弯下腰摸到了声响的源头。冰凉凉的两个手腕粗细环,各自套在左右双脚上。白靖昀彻底被吓醒了,猛地抖了一下,可还是看不清,他一边顺着锁链摸着,一边努力地眨着眼睛,揉出来泪花,好不容易清晰了一点,双眼湿漉漉的。锁链拴在床尾的支柱上,有个坚硬的锁。这不是病房吗?白靖昀还在直愣愣地发呆,突然他大呼起来:“医生!医生!”没有人应他。他脑内一片空白,心在猛猛下坠,又呼:“有人在吗!哎!”空空荡荡,依然没有回应。“可能是在做梦…可能是在梦里….”白靖昀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了疼,更感觉到了绝望,这不是梦,他脚上的镣铐也不是幻觉。他发着抖,又踉跄着往床头爬去,视线还没恢复,只能用手来乱摸。他摸到了床头的台灯,一不小心碰到开关,刷的一下亮了起来,地上瞬间涂抹了一层昏黄,这片昏聩却也刺眼,白靖昀偏头一躲,又摸到了玻璃杯,里面盛着早已凉了的水。白靖昀缩回了手,这是个一件完全陌生的屋子。他的双脚还放在地上,裸足冰凉,他起身走得很慢,锁链搭在瓷砖上发出了清脆撞击声响,白靖昀边走边喊“有人吗!有人吗!”他差点摔倒,回头一看脚上的铁链已经拉到了最大的限度,明明他离打开那扇门大约只有几步之遥。他趴了下来,整个人伏在地面上,伸长了胳膊努力去勾那扇虚掩着的门,那扇门没有关紧,露出黑暗的一条缝隙,外面的光线并不比屋内的好。同时他听到外面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走得不急,愈加清晰,逐渐逼近。白靖昀用手指分开了那条缝,他看到了一双皮鞋,鞋面并不干净,溅上去的泥点显得格外突兀,他听见外面在下雨。他细瘦的胳膊还抻直着,保持放在努力爬行的模样,放在其他人眼中或许有些滑稽。白靖昀仰起头,自己的视线豁然开朗,刷得一下,像是被猛地抹去了那层雾气。他诧异道:“陆尔风?”陆尔风的视线没有什么温度,他气息凌冽,薄绒外套上沾着雨水,半边湿半边干,伞没有打好,头发也是乱的,有些轻微的狼狈,却丝毫没有惊诧的神情,像是这一切都理所当然。86他弯下了腰,一把将白靖昀从地上拽了起来,沉沉地说了句:“地上凉。”白靖昀此刻才感觉到了冷,可他还在震惊中,愤怒很快燃了起来。“你别碰我!”他甩开了陆尔风手,指着脚上的铁环说,“这是什么?我不是在做手术吗?”陆尔风没有回答他,白靖昀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某丝悲悯的意味,被狠狠地烫了一下,他将手盖在腹部,癔症似的喃喃着:“我手术做完了吗?”“没有。”陆尔风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正当白靖昀张口痛骂他“神经病”的时候,陆尔风突然半跪了下来,他抓住了白靖昀的一只脚腕,将脚心放在了自己的手上,淡淡地说:“我帮你解开。”白靖昀沉默了,他垂着头坐在床沿,看着陆尔风摩挲着铁环上锁口,聚精会神,像是在擦拭一件艺术品。忽然男人抬起了头,笑得漫不经心:“你以为我真的会帮你解开吗?”白靖昀震惊着,却只能恼怒地瞪着他。“解开之后你就会走,对不对,你也不会要这个孩子。”陆尔风说着些白靖昀只想踹他的废话,他手里还攥着他的裸足,手心里的温度却不比脚底暖多少。他笑得有些惨,说:“因为他是我的孩子,不是那个姓景的,要是那个姓景的让你怀孕,你就会要。”“根本和景遥没有任何关系,是谁的我都不会要。”白靖昀眉越皱越紧,他当然不想要这个孩子。白靖昀说:“你也不喜欢小孩子,谁给你生你肯定都不乐意,没必要非要执着在我身上。”陆尔风微微昂着头,说:“我很想要你的小孩。”他嫉妒,愤怒,这两种交织的痛苦快要将他仅有的那点共情给抹杀了。陆尔风嫉妒着景遥可以享有白靖昀全部的生活,他痛恨着白靖昀将爱全部放到了一个篮子里,都不肯再给自己一个眼神,甚至不愿意再将就去诞下一个生命。白靖昀震惊极了,很快恐惧就漫进了脑门,他本来有一堆要骂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里。他磕磕绊绊地求饶:“不是……陆尔风,我真的不能生,就算我以前喜欢你的时候,也没有想要和你生孩子。我是个男的,就算我身体残疾,我也认为自己是个男人,而且我就快要做切割手术把子宫割除了,这个孩子会毁了我。”陆尔风摁着白靖昀的脚背,一直摁压得那片白皮泛了红,他冷漠地看着他:“然后呢?”白靖昀问:“什么然后呢?”陆尔风:“堕胎,做手术,然后呢,你准备干什么?”白靖昀顿住了,他不懂对方这话什么意思。犹豫了好一会后,他懵懵地看着对方,说:“然后…我还没有打算。”陆尔风嘲讽地一笑,说:“辞职,然后你男朋友同居,或许还能正大光明地去国外领证结婚,再领养一个孩子或者代孕,装得人模人样的一家三口,怎么就光你过得这么好?”他语气恶狠狠的,说话总是带刺,心中却虚。这些场景太真,他说着说着自己就信了,之前白靖昀和他说要堕胎,当时这副光景就立刻冲进了他的脑袋里,幸福美好得令人热泪盈眶,却并没有自己的存在。陆尔风甚至能想象到白靖昀去接孩子上下学,牵着爱人的手逛超市,而孩子却不是自己的。白靖昀堕胎之后或许还有生育能力,他能够怀一个景遥的孩子。让他幸福的并不会是自己,陆尔风感觉自己要吐了,这哪是幸福,简直就是天打雷劈的不幸,是白靖昀的不幸。景遥,景遥有什么好的,陆尔风想不明白,他什么都不如自己。白靖昀却不知道陆尔风扭曲的臆想,他实话实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的身体和我将来的打算也要自己决定,陆总你就别逼我了。”陆尔风沉默着,却依旧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白靖昀又好声好气地求他:“你快把我放了吧陆尔风,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不行。”陆尔风拒绝得果断。白靖昀急了,抬脚踹他:“陆尔风!你这是犯法啊!”陆尔风猝不及防被踹到了下巴,整个人又怒又冷,他抓住旁边的链条将白靖昀的双脚抓起捆紧,接着起身一把摁住对方的肩膀压倒在床上。白靖昀如坠冰窟,挣扎着起身又被摁倒,他整个上半身被陆尔风压着,他被气得脑门突突直跳,整个人如同脱水的活鱼一般奋力蹦弹着,却被对方一把掐住了脖颈。白靖昀哆嗦起来,红着眼喘着气,他听见身上人幽幽地说:“你还记得程三明吗?”白靖昀不动了,他愣神地看向陆尔风,感受着对方将手从他的脖颈处松开,接着移到了锁骨,胸口,摁压在了突出的肋骨上,指尖游移着,暧昧的动作在此刻却尽显惊惧。陆尔风说:“看来你已经恢复了,可能就忘了疼。”陆尔风将视线从白靖昀单薄的胸口缓缓扫过,却像是在行刑,用沾水的刀片在刮着他,接着他终于看着他的眼,那双眼黑黢黢的,装满了自己的倒影。他的喉结动了动,说:“我本来没有必要让程三明过得那么惨,可以就单纯地和他打一场财务官司,因为你,只是因为你….”“你恨他对不对,因为你恨他,所以我可以让他在牢里待上一辈子。”陆尔风摸上白靖昀脸的手颤抖了一下,白靖昀也跟着哆嗦。白靖昀不清楚程三明目前的境遇,他的官司还没结案,他对于生父的恨,如今也只是一团微乎其微的泡影,他想让程三明痛苦,那都是他活该,而此刻他对于陆尔风的恐惧远远盖过了那丝恨意,可陆尔风接下来的话却一把将他拉到了现实。“程三明的终审开庭将在下周,我能让他身败名裂,也可以让他全身而退,只是将禄盛的股份交还即可。他能和我有多少过节,如果我不和他计较,将他放出来了,他最想找的是谁?”陆尔风拍了拍白靖昀的脸,“你想见他吗?”白靖昀破口大骂。“只要你好好的陪着我,把孩子生下来,我可以让他身败名裂。”陆尔风捂住了白靖昀的嘴,笑着像是和他谈条件。他痴心妄想着,倘若白靖昀能愿意将孩子生下来后,肯定会因为那点血肉之亲舍不得孩子,舍不得自己,和好多么容易,多少婚姻都是这么拯救的。“白靖昀,你就靠着我吧,爱着我吧,像之前那样,咱们不是挺好的吗?”白靖昀被捂着嘴,呜呜地从嗓子中喊着,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