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TXT全集下载_10
作者:江予白      更新:2023-06-22 04:17      字数:9763
  顾行知伏礼道:“爹爹教诲,儿子一直谨记在心。只是爹爹也要照顾好自己,莫让儿子担心。”漫天大雨自山边袭卷而来,天空一片浑浊的铅色。顾重山重整了整斗笠,翻身跨上马,含眉道:“你莫嫌为父啰嗦,临走之际,为父还想提醒你一句,交心莫交全,斩尽莫杀绝,做事留有三分余力不是懦弱,而是为了把这力气,用在更值得倾付的情义之上。”顾行知复又低眉,说:“儿子记住了。”烈马长嘶声起,应着茫茫水色踏尘而去。顾巍顾修与顾行知紧紧一抱,不多废话,起身跟了上去。顾行知站在伞下,见龙虎军的大旗逐渐模糊在雨里,郁色渐起。那是他终生为之奋战的信仰,也是他一生渴望守护的风华。如今它乘着风雨,归到蕃南去,而他,伫立在这蔺都城里,为它点亮第三只眼睛。……………………公孙惑挑开帘,对着正在抄书的惊鸿说:“陪我去见一个人。”惊鸿受宠若惊似的放下笔,欣喜道:“先生愿意带我出宫?”公孙惑将手里多出的一把伞扔给他,径直往阁外走,他语气清淡:“我们去见的这个人,是刚进京的戚家二小姐,她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些吧?”惊鸿知道公孙惑指的是戚如珪在燕北的那些事,这些他都听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碎嘴时说过,遂肯定道:“属下知道。”公孙惑说:“无论你听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见到了她,一定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明白了吗?”“明白。”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甬道上,相继无言。来往的洒扫太监见路上走着的是宫里的大红人公孙惑,都不约而同地跪下了身子。惊鸿说:“地上都是水,他们就这么跪下去,先生就不心疼吗?”公孙惑眼皮子都舍不得动一下,清清冷冷说:“世上比衣服沾了水还惨的事多的是,难不成我全都要心疼一遍吗?”惊鸿不知自己又触到了公孙惑哪根弦,忙止住了话题。两人出了宫门,直奔西市大街的燕子楼雅房。公孙惑赶到时,戚如珪已等了他多时。公孙惑微微一望,见她杵在一扇云杏缭绕的屏风前,正颔首读着上头的诗。许是来时匆忙的缘故,她的发尖还带着水。三两根鬓发就这样粘在她脸上,将她的那对桃花眼衬得更加曼丽。屏风上题着的,是戴叔伦《苏溪亭》中的后两句,“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公孙惑微笑道:“戚姑娘也好诗?”戚如珪听见声音,忙转过身,却见公孙惑身后跟着个小跟班,模样甚是清秀。“司天监新选上来的少监事,叫惊鸿。”公孙惑自顾自坐下,看着那屏风说:“《苏溪亭》的头两句,我记着是,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四阑。”惊鸿指正说:“是十二阑。”公孙惑一怔,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睛全在戚如珪身上,眸中隐隐透着惊艳与不甘。“《苏溪亭》这样的诗,没什么好读的。”惊鸿看着戚二的脸,似有怒气:“先生若喜欢读诗,回头属下再找一些更好的给你。”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感谢在2020-04-04 23:20:29~2020-04-06 00:2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美路子野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祸水“不必了, 你先下去吧,我与戚姑娘有要事相谈。”公孙惑举起茶盏,替自己倒上了一杯。戚如珪见惊鸿不大高兴地退了出去, 晦晦道:“先生哪儿找来的女学生,性子这样拧。”公孙惑止住送茶的手, 旋然一笑。戚如珪说:“可别告诉我,先生没看出她是个女的。”公孙惑盯着茶面儿上的碎叶, 不悲不喜地说:“人家追得紧, 从宫外追到了宫里,我也就顺水推舟, 圆她一梦。”“看不出先生还有这样的好心。”戚如珪拉上帘子,看了眼门外,见惊鸿的影子正投在纱窗上,姿态很是焦灼。公孙惑说:“不说她了,说说你吧, 大都路兵马司当得如何?我前两日遇着李修祺,他还告诉我, 说新来的戚正使很是威严, 闷不吭声就把不听话的手下给打发了,这事儿在刑部传得沸沸扬扬。”戚如珪撇了撇嘴, 冰冷道:“我从小随爹爹生养在燕北,同一群猎狗为伴。再不听话的狗,鞭子抽多了,都能立马乖巧。驯犬如此, 御下何难?”戚如珪看着公孙惑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正纳闷儿一事呢,想请教先生。”公孙惑道:“你说就是。”戚如珪环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房中无人之后,压声道:“新岁宴陈铨行刺,怎么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大内就没继续往下查吗?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这事儿确实没那么简单。”公孙惑拨着星盘,眉也不抬地说:“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何会提前猜到陈铨行刺吗?其实是傅临春将陈铨引渡给柳穆森时,经手的一个小公公告诉我的。那公公是陈铨旧乡识,我花了五十两真金从那小公公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其实哪有什么未卜先知,不过是运作的手段比一般人更曲折些罢了。”“原来如此,先生心思,属实高妙。”戚如珪行了行揖,眼中满是笑意。公孙惑接着说:“陈铨行刺,本就是要怀德帝死。他虽没直接杀死怀德帝,可也在他驭龙宾天前蹬了一脚。如今陈铨已被发落,怀德帝又已薨天,两头都找不到人,太后痛失新帝之位,哪里还有追究的心思。”“那衡王呢?”戚如珪蹙了蹙眉,微微一愣,改口道:“怀慈帝呢?”“他就更不必说了。”公孙惑哑然失笑,“要不是他最开始把陈铨从江宁请了回来,也不会牵扯出后来的那些事。他比谁都希望陈铨之案尽快消停。”“归根结底,我们最该感谢的,还是那位小公公。”公孙惑嘴角噙起一笑,看着戚如珪的眼睛,不受控制地乱闪。戚如珪说,“他叫什么?”“春生。”公孙惑幽幽吐出两字,眼中没有半分情绪。戚如珪道:“他一个小太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公孙惑嗤鼻说:“鬼知道呢。”……………………小春生拐进了香云坊,见里头全都是叽叽喳喳的女人。他装模作样地扯了扯门口的花布,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钻了进去。掌柜是个有眼力的,看着眼前这位官人虽衣着简朴,却气质不凡。她笑盈盈地摇着扇子道:“爷今儿也来裁新衣裳?”春生黑着脸,背手道:“随便来看看。”掌柜的笑说:“我香云坊布艺精绝,什么样的料子没有?爷只管说想要什么样的,保证都给你找来!”春生摸了摸旁边的两匹布,咂了咂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我是想来做身衣裳的,送给喜欢……喜欢的人……”掌柜了看穿出了春生的羞臊,嘻嘻笑道:“那敢问你喜欢的那个人,她今年多大?多高?喜欢什么颜色?可曾有格外钟情的款式?”春生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得有些发懵,他结结巴巴道:“她……今年……该……该二十了吧?大概……大概这么高……”春生将手比在眉前,补充道:“她喜欢……一定喜欢浅色……对……浅色……最好不要有什么图案,越干净越好……”“那她的身长、肩长、臂长……这些你可知道?”掌柜的见春生远没有意料中的那样有底气,态度也不禁冷淡了几分。春生憋了半天,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不知道还做什么衣裳?”掌柜捂嘴偷笑了起来,那声音又尖又细,像是老鼠叫,“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周围鼠声四起。春生的脸迅速红成了一片,他站在原地,看见有不计其数的老鼠涌出来。它们密集地发出吱吱吱的叫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每一声都直叩心门。春生哑着声儿说:“她不……不知道……”“那就难办了,你连她的身长肩长都不知道,这衣裳没法做。万一做出来大了小了,这儿宽了那儿窄了,实打实的银子可就回不来了。”掌柜的斜了春生两眼,团扇轻晃地说:“其实要做也是能的,我找几个坊里的丫头给你指认,你指出哪位身形与她相仿,我们就照着她做,尺寸不会差太多。”“只不过……”掌柜的伸出堆满翡翠玉石的肥手:“这价钱……”春生眼底一亮,忙道:“我有钱!”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两锭黄金。掌柜的见到这个,眼睛都看直了,她立马恢复了原先的笑意,郑重地说:“有银子,那就什么都好办了。”她领着春生进了内坊,里头都是些贵客才能买得起的丝绸料子,春生看着那满目绚丽,惊讶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有些布料他在宫里都没见过。掌柜说:“爷选个喜欢的,咱们就照做了。”春生细扫了一眼,指着正中一匹双鹤齐飞的素蓝色绸缎说:“就这个吧。”他想起风家便是以鹤为图腾,这件天水蓝又正衬风二的好肤色。掌柜的喜笑颜开道:“爷好眼力,这料子可是早春新产的式样,一般人我都不给他看的。”春生说:“就它了。”说罢又掏出一锭金子。“这三锭金子,权当是这衣裳的订金。三日后我来取,我再给你三锭。”掌柜的称叹:“爷就是大气!”春生瞥了眼布上的双鹤,吭哧一笑,含羞低下了头。……………………风辞雪打开香炉,将薄荷凉片替了进去。原本厚重的檀香中,幽幽多出一丝清爽。太后招呼她说:“阿囡你过来。”风辞雪走了过去。太后拨弄着她鬓边的绒毛,一脸慈爱道:“哀家记着,阿囡小时候最喜欢靠在哀家膝盖头上睡觉,你就跟只小兔子似的,听话得很。”风辞雪笑说:“姑母喜欢,我以后就一直靠着姑母。”“瞎说什么胡话?”太后顺首嗔怪了一眼,温声道:“女孩子家总归是要嫁人的,你在哀家身前养了这么多年,也该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风辞雪一听太后要把自己往外推,忙摇头道:“我不嫁,我只想陪着姑母,姑母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太后说:“哀家也舍不得你,这些年来你我虽以姑侄相称,但哀家待你,却比晚阳还亲。”风辞雪温顺道:“风二知道,所以风二更想陪着姑母。”“你与你哥哥不同。”太后紧握着风辞雪的手,语气轻微:“你哥哥性冷心傲,你却打小地温柔乖巧。以后嫁为人妻,一定也不输你那大嫂。哀家不会任那阿猫阿狗娶你,一定会在七贵里为你谋位好夫君,让你下半辈子过舒坦了,哀家便也舒坦了。”风辞雪拥住太后的膝,眼底划过一丝暖意。她仰起头,看着满脸和蔼的太后说:“风二不想嫁人。”“傻丫头。”太后摸了摸风辞雪的头,“你若真不想嫁,那咱们就不嫁了。遇不到让你可心的人,那你就待在哀家身边,哀家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断不会让阿囡受半分委屈!”风辞雪闻言,心中暖流暗涌。她起身抱住姑母,两人紧紧偎在了一起。………………公孙惑出房门时,惊鸿正蹲在门边画沙子玩。他看着地上不知是狮子还是老虎的图案,问:“这是什么?”惊鸿撇了撇嘴,置气道:“不告诉你。”公孙惑抡起袖子,伸指在上头添了个“王”字,笑着说:“这么看,更像是老虎了。”惊鸿托腮道:“这是猫。”公孙惑:“……”惊鸿见他难得被自己堵得失语,拍拍手说:“算咯,你说是老虎那就是老虎吧。”公孙惑玩笑说:“戚姑娘漂亮吧?”惊鸿一听到“戚姑娘”三个字,刚扑灭的火又腾地蹿了起来。他看了眼楼上,愤愤道:“再漂亮又有何用,一首《苏溪亭》就能打发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先生不会喜欢她吧?!”公孙惑拂了拂袖,说:“这么漂亮,哪个男人不会喜欢,你也是男人,你难道不喜欢吗?”惊鸿小脸一红,挺胸道:“我就不喜欢,看她长得跟戏折子里那些狐妖似的,有个词最能形容这种女人了。”“什么词?”公孙惑兴趣佻达。惊鸿看着他满眼精光的痴样,嘴角一沉,不情不愿道:“祸水。”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内鬼戚如珪应卯时, 又见门头插了枝花。她哼哼一笑,将那花取下,别在了腰兜里。顾行知打马而来, 一身轻装容光焕发。他下了马,见戚如珪也刚来, 还拿着枝花,随口道:“人比花娇。”戚如珪说:“又是你送的?”顾行知淡然道:“哪能啊, 我也刚来。”“那奇了怪了, 是谁这么好心,天天在兵马司门口插花。”戚如珪上下打量了一眼顾行知, 发觉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往日里,他虽也总爱着深色衣裳,可今天,却多了几分明亮的点缀。戚如珪扫了好几遍,才看到他腰上挂着个小香囊。看做工, 不像出自寻常绣娘的手,戚如珪含酸拈醋道:“呦, 回蔺都才几天, 都有姑娘送香囊了?”顾行知说:“什么?”戚如珪瞟了瞟那香囊,满眼深意。“哦, 你说这个啊。”顾行知把那香囊解下,看着它说,“这是我前两天捡的,就在南司署门口那棵老树下。我看这香囊工艺精巧, 配今儿这身衣裳最是好看。”“你就臭美吧。”戚如珪白了一眼,笑着荡进门去。顾行知正要跟上,北司副使匡野迅声而来。他焦灼道:“两位正使,出大事了!”“什么大事?”戚如珪看了眼顾行知,发觉他也正看着自己。匡野说:“国子监那群监生在庆阳门外闹开了,吵着要群见新皇。他们长跪在宫外,如今将那一片堵的水泄不通。御林军已拨了人去,想要强压下暴、乱,不曾想这群监生各个跟着了魔一样,竟与御林军扭打了起来,场面十分混乱!”“刘汝山呢?他不管吗?”顾行知走向门外,眺了眼庆阳门的方向,却听戚如珪说:“刘汝山在也无用,即是国子监的人,未来就是朝廷栋梁。没上头明示,他也不敢轻动这群儒生。”“就这群蠢货,还朝廷栋梁?”顾行知握上刀柄,一想到李恒景还在宫内,不由得切齿道:“有本事就上前线打去,缩在这蔺都城里讨人权、耍威风,欺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皇,圣贤书就是这么读的吗?!”“你别激动。”戚如珪走出门,一骨碌爬上了马,说:“他们敢聚众闹事,那必然是有人领头。国子监现下是何人掌权?”“回禀戚正使,国子监现由监丞许之蘅代管。祭酒大人年前外出游学,尚未回京。”“那许之蘅现在身处何处?”顾行知问,跟着也上了马。匡野道:“他正跟着监生,一起在庆阳门前与御林军撕扯。围观百姓越来越多,万一也掺和进这场暴、乱之中,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戚如珪与顾行知隔空对望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扬蹄而去。匡野紧跟在他们后面,三人神色惶惶,直逼庆阳门。待三人赶到时,尉迟长恭已焦候多时。他只道:“两位正使终于来了,就在刚刚,有两位监生把御林军里一个兵吏给扯伤了,人已送去了太医署,他们说,今天若是见不到新帝,便在这门前长跪不起,春闱之试也不必设了,总要表一表忧国忧民的忠心。”“忠心?”顾行知冷哼一声,满眼皆是嘲讽:“这群混账哪里是忠心,都不过是借势打势罢了。什么狗屁文人风骨,且让我先去打服他们,再来跟我谈什么忠心不忠心!”顾行知说罢,抬手抽出快雪时晴。刀光应着澄澄日色,辉芒冲荡。众监生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齐身向后探去,只见人群中让出一条小道,一位年轻少将独步其中,神情坚毅,束发高扬。领头的许之蘅认得他,可不就是蕃南王幼子,顾行知。沧浪孤鸣之衔人尽皆知,是神是鬼也得畏他三分。许之蘅强行镇定道:“我等仰望先祖圣名,承怀德之志,恳求新君前来相见!你们这群七贵子弟,莫要挡道,若是新君一日不见,我等便跪在这里一日,他若一年不见,我等就跪上一年!我就不信他能一直缩在宫里!”说罢,众监生一排接着一排跪了下去。顾行知将刀插在地上,冷冷看着身前众人,手心湿汗一片。不远处的戚如珪自言自语道:“这是场有预谋的暴、乱。”尉迟长恭眼神一黑,探问道:“正使怎么看出来的?”戚如珪说:“你且看他们跪得那样整齐,说明他们一早就掐好了时间。哪个节骨眼该喊,哪个节骨眼该跪,人都计划着呢。”尉迟长恭迅速瞟了眼角落里的赵卯,回身道:“那现下,正使该如何处置这群监生?”“处置?”戚如珪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清光:“我为何要处置?”戚如珪说:“国子监的监生各个来头不小,他们要么是靠父祖官位入监的荫监,要么是先帝特许的恩监,再不济也是分地富商捧上来的捐监,哪一个是能轻易碰的?他们可以打伤御林军,御林军却不能打伤他们,既然御林军都不能,那我兵马司又有何德何能去动他们?”尉迟长恭道:“那正使就这样束手旁观吗?民众聚集,暴、乱横行,这就是我等兵马司管辖不力。”“你今天倒是很积极啊?”戚如珪横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颇有意味地说,“上元节巡个夜,我看你和那赵卯都叫苦连天的,如今怎么这样起劲了?”尉迟长恭俯首道:“属下也是怕兵马司受大内追责。”戚如珪淡淡道:“但愿如此吧。”两人正要往下说,前头监生队伍里突然发出一阵骚动。戚如珪抬眼一看,原是位不堪日晒的,跪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跪倒了。戚如珪见他面色乌青,不像是装的,忙吩咐人将他送去太医署。“这下扯平了。”戚如珪走到顾行知身边,轻声道:“国子监和御林军都伤了个人。”顾行知说僵着脸说:“要不是顾及建寰,我早就将他们一个个全都抓起来了,非得重刑拷打不可!”戚如珪说:“这群监生为何一定要见怀慈帝?这个时候,不该好好筹备春试吗?”“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早在数日前,这群监生就在许之蘅的带领下四处分发邸报。我看过了,那邸报上一个字也没有,就是一张张白纸。他们借此向人口头传授所谓的无字真诀,而这无字真诀,其实也只是一首暗讽新帝的打油诗罢了。”顾行知弹了弹刀锋上的灰粒,垂首道:“李修祺听到了风声,让手下的傅临春傅侍郎带人把两个监生抓了起来。这不,才彻底激化了这群监生与皇帝的矛盾,他们都以为这是皇帝的意思,吵着要面帝,亲问怀慈,那两个监生到底犯了何错。毕竟人家发的是白纸,没有书面证据,口头证据又不足以定罪,这群监生精着呢。”戚如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转脸看向队伍前列的许之蘅。这许之蘅今年三十有余,看着并不年轻。按理说,他这个年纪早该混上个司业,可现在却只是个不高不低的监丞。掌事的祭酒大人不在,他合该好好管束才是,除非他早就打算放弃了升迁,才任由底下人这般胡来。一个监丞,当然不足以有这样浩大的盘算。国子监冲怀慈帝来,最得意的想也不用想就是太后。无论这件事是不是太后在作怪,她都是获利最大的人。那么,到底又是谁走漏了“无字真诀”的风声,把内幕透给了李修祺?听顾行知的意思,这事儿是李修祺先知道的,然后告诉了底下的傅临春。分发邸报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他们肯定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却又没什么动作,说明从一开始就没放心上。可为什么后来,又突然上纲上线了呢?看来是有人做了“内鬼”,将无字真诀的讽意告诉了李修祺!戚如珪乍然一惊,举首望向顾行知。两人走到一边,戚如珪把刚刚所想到的,全说与了他听。顾行知一听到“内鬼”,胸口怒气顿时提了上来。他平生最是痛恨这样暗戳戳使坏的,什么反奸,什么内鬼,归根结底都是些卑鄙之徒!戚如珪见他气得不轻,有些后悔将这些告诉给了他。这个关键时刻,最是忌讳意气用事,但愿顾行知能稳住阵脚,别让国子监又抓到了兵马司的把柄,一通猛踹。头顶的晴光渐渐隐去,厚云投下一大片阴影。戚如珪淡淡一瞥,见众监生仍在跪着。他们有的已经体力不支,却仍抵膝强撑。这些到底都是一群细皮嫩肉的读书人,比不上军营里的糙皮爷们儿能扛。眼见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戚如珪迅身上了马,对顾行知说:“我去去就回。”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真诀“你去哪儿?”顾行知刚想问, 戚如珪便提鞭而去,不做理睬。她一路飞奔至刑部诏狱前,连马鞭都没心思放, 就急匆匆往里闯。守门的官吏阻拦道:“诏狱重地,若无李尚书特令, 闲杂人等一律免进!”戚如珪扬起掌中腰牌,从容道:“在下大都路兵马司南司正使戚如珪, 有要事亲问提犯, 来不及请示尚书。”官吏说:“既是大都路府,更得要尚书特令才许。”戚如珪没那闲工夫与他拉扯, 提步直往里走。守门的官吏见她要来硬的,抬手将她推了出去。戚如珪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她心里急,顾不了那么多, 索性扬起鞭子,反手抽了回去。别看她身子小, 打人的力气却很足。鞭子落在那官吏身上, 疼得他嗷嗷直叫。“这鞭子要是伤着你,我自会向李尚书赔罪, 只是今天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得罪了!”戚如珪收起鞭子,从官吏身上越了过去。她逮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吏问,“刚抓进来不久的监生在哪儿?!”小吏被吓得身颤, 他指了指后头一派牢号,怯怯地说:“地字……地字三号……”戚如珪放开他的领子,甩手往地字三号牢房跑。小吏远远跟在她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人呢?!”戚如珪厉眼看着空空如也的牢房,里外都看了一遍。那小吏跪身说:“就在正使来不久……傅侍郎就……就把人带走了……”“带走了?”戚如珪狠狠将鞭子打在身旁墙上,强风带动狱中的微火,随而晃了一晃。戚如珪说:“傅侍郎把他们带去哪儿了?”“说是带进宫……进宫了……”小吏连连磕头,哀求道:“求正使莫要打我,我怕疼。”戚如珪意识到自己有些凶,松了松气,说:“别怕,我就是来问几句话的。既然他们不在,那我等会再来。”戚如珪丧丧地出了诏狱。也是奇怪,怎么自己正要来找人,傅临春就算准了时辰,把人带进了宫?想来庆阳门前一定有人通风报信,猜到自己要来诏狱,并转告给了傅临春。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内鬼”。只是,庆阳门前那么多人,究竟哪个才是内鬼?戚如珪来不及多想,打马朝宫内赶。途经庆阳门时,那群监生又闹了起来。御林军将他们半围在一起,那群监生不服,挥拳就打,丝毫没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她冷冷扫了眼尉迟长恭,又冷冷扫了眼赵卯,之前她就怀疑他们两个,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暴、乱当前,找出内鬼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先得平息了这场混乱。顾行知见戚如珪回来了,忙过去问:“你这是去哪儿了?”戚如珪说:“敢不敢跟我一起进宫?”顾行知听戚如珪说得这样凝重,不忍问道:“进个宫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戚如珪说:“这次进宫,我们是要去见怀慈帝,你得先答应我,见到了他,千万不要将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话说给他听。”顾行知想了一想,拉钩道:“行,我答应你。”戚如珪懒得理会他的指钩,转身奔进了庆阳门。顾行知不甘落后,快步蹬马迎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崇明殿,戚如珪入殿时,李恒景刚审完那两个监生。傅临春手里拿着沓白纸,一脸不露声色,同样的白纸李恒景案前也有一沓。“臣戚如珪,参见皇上。”戚如珪跪身行了个大礼,见高座之上的男人一脸愠怒,似有烦闷。李恒景说:“兵马司的人来得好快,怎么就你来了?”话音刚落,顾行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来不及行礼,张口就道:“建寰!”李恒景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现下不是称兄道弟的场合,顾行知方涩涩改口喊了句“参见陛下”。傅临春上前道:“一切正如臣适才所言,国子监私印邸报之事,一切皆由这两个人挑起,臣已命人重刑逼问,他们都已经画押承认。”李恒景瞥了眼顾行知,看着殿中满身是血的两位监生,说:“听说你们在蔺都城里大肆传播暗讽朕的诗作,怎么这纸上,一个字也没有?”监生张氏反抗道:“本就是无字真诀,所想即所见,陛下心里怕什么,这纸上,它就显着什么。”戚如珪倒吸一口凉气。李恒景道:“适才傅侍郎不是说你们已认罪?这就是你认罪的态度?”张氏满口冷静道:“鄙人承认的是分发邸报之罪,陛下说的是诗作暗讽之罪,完全是两码事。”“看来你脑袋清楚得很。”李恒景拿起桌上的一沓白纸,翻了翻,说:“国子监到底是培养了一群心术高手,各个叛逆起来的手段也是非同凡俗。今日朕若是以私自分发邸报的罪名发落了你们,那全天下的人是不是都得说朕是个不得仁义的暴君?”“几张白纸而已嘛。”李恒景佯装不在意地抖了抖腿:“你说得对,朕心里怕什么,这纸上看到的,就是什么。”张氏隐隐露出一丝喜悦。“只是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李恒景从金座上站起,缓步下了阶,说:“这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戚如珪与顾行知自发对视了一眼。李恒景慢悠悠道:“既然你们敢发白纸,一口咬定不曾以诗作暗讽朕的德行,那么朕也可以一口咬定,这纸上写着的就是侮辱朕的诗词。冤吗?冤吧,可是谁在乎呢?连史官的手朕都可以随时砍下来,难道这添注几笔的事,朕就做不了了?”张氏面色一凛,俯首隐忍不言。张氏身边的康王氏见状,慷慨大义道:“陛下这样,难道就不怕遭后世唾弃吗?今日陛下可以杀了我们,将罪责全插在我们身上,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我们,庆阳门外,还有更多的张氏和康王氏站出来!陛下可以杀十个、百个乃至千个,可不得民心就是不得民心!你永远都得不到真正的尊敬!”“真正的尊敬?”李恒景苦笑了两声,举目看向殿外,一脸失色:“朕已经无能到,轮到你一个监生来告诉朕什么叫尊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