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TXT全集下载_19
作者:江予白      更新:2023-06-22 04:17      字数:9786
  “好。”傅临春想也没想,一口允了裴云。他不要爱了,不要雪月风花了,从前他还认为自己可以有更多,而现在,他都不要了,他只要裴云能活。“大人不要为我哭啊。”裴云尽力笑了笑,“哭伤了眼睛,以后就不能陪我回燕北看雪了。你说你在关中,从来没看过雪,人这一辈子,怎么可以不去看看雪呢?你说对不对,大人。”裴云的气息越来越弱。“我不看了,我不要看雪了,阿云,我们就在这里,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好不好?”傅临春跪倒在床前,从未失控的他,此时不知为何,全失了控。他的泪不单为裴云而流,也为父亲母亲而流,也为自己而流,更为天下寒门而流。寒门也配爱吗?配……吧?傅临春抹了把脸,抓住裴云的手说:“一定会好的……会好的……我替你去要那香囊,替你……替你把它拿回来……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傅临春站起身,将门大力推开。万丈霞光涌进,将他整个人照得宛若神灵。“你一定要等我。”傅临春半侧回头,心下一狠,提摆出了门。“它真不在我这儿。”顾行知逗着笼子里的鸟,看着气喘吁吁的傅侍郎,笑说,“我没骗你。”傅临春平复了会心绪,微微正色道:“我知道从前咱们有过节,可今天……今天算我求你好不好?”“你这人怎么这么执拗呢?”顾行知挠了挠头,放下逗鸟的小勺,说:“那东西真不在我身上,我把它给戚二了。”“怎么?那东西对侍郎很重要?”顾行知想起戚如珪先前说的那些话,什么戚家拳,什么北地绣法,一丝不安的感觉浮上心头。“那她现在在何处?烦请告知。”傅临春满是期待地弯下身,和他从前给人敬酒时的姿态一样。顾行知想了想说:“这个点,怕是在晨巡。要不这样,我帮你去找她,我看你这副疲惫模样,也不像是能安心找人的。”“傅某多谢了。”傅临春作了一揖。“客气啥。”顾行知没心没肺道:“你之前不还透风给我嘛,说我爹涉嫌国子监暴、乱一事,我不喜欢欠别人,今儿帮你,算是还人情了。”顾行知叫了左靖,好生把傅临春送了回去。他不曾多想,火急火燎地出了府。现下正是朝食的关头,蔺都张罗起大大小小的早点铺子。戚如珪刚晨巡完,自个儿坐在街边铺子里,有一筷没一筷地夹着碗里的碎米。她见顾行知二话不说下了马,张嘴就道:“香囊给我。”“怎么回事?”戚如珪从迷乱中惊醒。“还记得你说过的吗?”顾行知看着戚如珪的眼睛,像是在求证着什么,“北地的绣法,戚家拳,被火烧伤的脸,那裴云,一定和春水江役脱不开关系!”“金寇为何会知道邺城徒留了两万残兵?戚老帅又为何带着军资远撤江东,他畏罪自杀是为了什么?这场杀戮里,有多少我们还不知道的真相?!”“快了……快了……”顾行知拿起戚如珪喝到一半的茶,抿了口,痛快道:“一切都快浮出水面了!”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同床勤政殿, 偏阁。李恒景刚批完今日份的折子,还在为花奴的事烦心。自打花想容出事以后,他就素少去她那儿探望。李恒景假意泡在美人堆里, 一位又一位见着不同的美人,他以为他能找着更好的, 可没有一位,比得过花奴。柳穆森深知陛下愁苦, 悄没声儿地备了份儿厚礼。他从满蔺都的雏窝里寻到个一等一的佳丽, 连夜带进了宫。这会子看那皇帝身乏体累,正是需要关爱的时候。他眼神一转, 示意佳丽入殿。且说那佳丽属实不凡,哪怕只穿了件寻常宫装,还是挡不住满身骚、味。她扯着碎步,扭啊扭得走到皇帝跟前,这盈盈一拜, 故意露出那下压的胸线,明摆着这是场勾引。李恒景察觉出有人, 缓缓睁眼, 目光正对上一对硕胸。他看着对方高隆的峰峦,非但没有半点欲、望, 反觉着想吐。庸脂俗粉。佳丽美目流盼,娇滴滴道:“陛下,让妾身来服侍陛下用膳。”说是用膳,也就备了两三道小菜, 李恒景扫了一眼,都是些什么牛鞭、羊鞭等壮、阳之物。“陛下,妾身好热,你快摸摸妾身的胸口。”佳丽不顾形象地往他身上拱,一看就没什么经验。李恒景横手一拒,将她推回到地上,脸黑了一片。“谁让你来的?”他心冷,没心思好好说话。佳丽望了眼殿外,呆呆地说:“是柳……柳总管让妾身来的……他说陛下近日苦闷……想找人快活快活……”“快活快活?”李恒景勾起一笑,甜苦参半,“朕快活得很呐。”他满是厌嫌地鄙了眼那佳丽,凛声说:“还不滚?”佳丽仓惶逃去。守在外头的柳穆森见人哭唧唧地出来了,还以为这么快陛下就结束了。他正要打趣,却听那佳丽说:“公公拍马屁也不事先熟悉熟悉马的脾气,今儿这活,我真做不了了!”话一说完,那佳丽狼狈跑远。柳穆森回看了眼同样一脸错愕的春生,听闻殿内传来李恒景的大喊,“柳穆森,你给朕滚进来!”柳穆森吓得双腿一颤,忙不迭钻了进去。见着皇帝,看他那冷冰冰的样子,就知自己错算了皇帝的喜好。李恒景说:“朕只说一次,朕的后宫,只容得下花想容一人。从前是,今后也是。”“奴才知罪。”柳穆森吓得不轻,强装镇定道:“奴才见皇帝久不去花贵人那儿……还以为陛下……所以才出此下策,本意只想为陛下排忧。”“朕知道你一片苦心。”李恒景就着烛火,神色亮了两分,“只是花奴是因为朕才被折磨成这样的,朕若纳了新欢,岂不是更伤她的心?朕问你,她最近还好吗?”“好……好……”柳穆森不敢说“不好”,他低着头,言语恳切:“花贵人近日精神好了不少,身上的伤,也在恢复。奴才见她总请太医去宫里,看得出,她也想尽早恢复,好早日侍奉陛下。”“是朕对不起她。”李恒景眉头一凑,伤感丝丝浮上心头,“既然她要太医,那就随她去吧。你替朕好好看着就是,可别再让太后逮着机会,伤了她。”“奴才遵命。”柳穆森行了大拜,再抬身时,座上人已离去。………………“你醒了?”裴云睁开眼,头一声听到傅临春温如和风的话音。傅临春张开手,显出掌心那枚精致的香囊,他看到裴云脸上漾出一丁点儿笑,那一丁点儿,他心满意足。傅临春说:“顾行知把它还来了,阿云,你要的东西我找来了。”裴云伸过手,接了那囊,然而那笑只持续了半刻,他面色迅而一变,眉目凝成一片。“怎么了?”傅临春看着他,转而看向那香囊,“有什么问题吗?”“没……”裴云惊魂未定地舒了口气,怔了许久,方对傅临春道:“里头的东西不见了。”“东西?什么东西?”“半块残玉。”裴云捏了捏囊,重新检查了一遍,囊还是那囊,可里头装着的玉,确实不见了。“顾行知送来的?”裴云眉头紧锁,心里飞快盘算着。“是啊,他说他把这囊送了戚二,还特意去帮我——”傅临春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裴云真正在担忧的问题,他环顾了四处一周,确认没有旁人之后,才说:“她……她知道了?!”“也不一定……”裴云细细抚着那囊,心思越发沉重,“那玉当年我送她时,她看不上,转手扔给了我一个手下。她也不是喜好这些小玩意儿的人,这么多年了,怕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我还送过她玉。”“也对……”傅临春松了口气,压了压胸口,低声说:“她若是知道你是戚如海,合该上门来相认,何况没准这玉在顾行知手上也说不定。”“但愿如此吧。”裴云看着伤腿,哀思不断。面容丑陋便罢了,今后怕是连腿也得瘸。就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你让他如何有脸与妹妹相认?戚如海本不是个将心之才,他的性子里,带着淮阴氏那样的慈悯。他与戚如珪,一个像母亲,一个像父亲,他虽男儿身,刀林火海千里闯,可他心里却驻着一片沙,风吹一吹,比丝帛还软。“早些休息。”傅临春揉了揉眼,守了裴云一天一夜,他骨头都散了。屋子里的灯被吹灭一盏,他缓步向外走。“大人……”裴云突然叫住他,音色温柔。那头的傅临春像是料到他会挽留自己似的,默契地定住了身。清凉的夜里,他听裴云说,“大人如果不介意,今晚就歇在这儿吧。”……………木阶生白露,风摇竹轻曳。戚如珪回到家,卸了剑,起手拿出架子上的小木盒。她拿出那半块玉,又将兜里的半块玉拿出,一并放在了桌上。两块玉的缺口完全对不上,说明并非出自同一块完玉。可戚二总觉得它们相似,说不上来的相似。“你在干嘛?”顾行知从窗外伸进半个脑袋,吓得戚如珪浑身一抖。“大半夜不在家,跑来我这儿做什么?”戚二别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是人是鬼?”“鬼啊。”顾行知见她没赶人,得寸进尺般的翻进了屋子。他四下翻了一圈,啧啧道:“这屋子不行,我看阴气太重,特别是晚上,须得阳刚之物在此镇压,才可以避免屋主邪秽侵体。”“改学风水了?”戚如珪挽了挽碎发,兀自研究着那玉,嘴上答得随意。“看什么呢?”顾行知也凑了过来,见戚如珪这般认真,他有些难受,“我刚刚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什么话?”“就是我今晚住这儿啊!”顾行知托起腮,将手上的小包袱甩到桌子上,“你看,我连被絮什么的,都备好了。”顾行知毫不客气地拆了包,开始着手铺床。他一边铺,一边说:“我呢,在蕃南给人看夜,别人都是要感恩戴德的,不过为了你呢,我就免费了。也不要你报答我,给我一床垫絮就行。”“你在开玩笑吗?”戚如珪放下手头的玉,忙上前拦住他,“我在燕北十多年,竟不知关中人这样豪迈?你我什么关系,你就要睡到我这儿来,顾行知,你脸皮真厚。”“我说了,是你屋子里邪气太重,须得要阳刚之物镇压。”顾行知自顾自坐到床边,打了个哈欠,起手脱鞋,“太困了,我不行了,我来之前洗弄过了,保证香香的。”顾行知钻进被子里,冲戚如珪眨了眨眼睛。戚如珪被他这一套水到渠成的言行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顾行知是个赖皮,没想到他赖皮到这个程度。顾行知见戚二似有异议,又说:“先前打过赌的,若是猜出了那打手是谁,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现在该履行约定咯,我今晚就睡这儿。”“你起来!”戚二拉了拉被子,顾行知死死拽着,破罐破摔地说,“不起。”“你真不起?”戚如珪气到爆裂。“不起。”顾行知嘿嘿一笑,看到戚二生气,他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有种胜利的喜悦。戚如珪说,“行,不起是吧?那我去别处睡。”“你敢!”顾行知“嗖”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拉住她袖子说,“你放心,今晚我不碰你。”“不是碰不碰的问题。”戚如珪看着顾行知,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已经有了汉卿。”“我不管。”顾行知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什么汉卿什么卿汉,我今天就要在这儿睡。大不了……大不了我睡地上也行……”顾行知哭丧着脸,前一秒还得意呢,现下看样子快哭了。两只眼红得像蛇莓水里泡过似的,有种楚楚的红晕。“就你这样还行军打仗?”戚如珪看着他那哭唧唧的样儿,打趣道:“三军阵前也不必舞刀了,站在城墙上哭一哭,没准还能被敌军头子看上。”“我没哭!”顾行知虚张声势地狡辩,仰起脸指着眼角说,“这是汗,这不是眼泪。”“你真的是个孩子。”戚如珪笑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下一床被絮,扔到床上。“今儿你睡这,我睡榻上。”戚如珪指了指小榻,那一处临窗,就算关紧了,半夜还是漏风。顾行知说:“我睡那儿吧。”“随你。”戚如珪坐回到桌边,将那两块玉一一收好。“阿珪姐姐早些休息呢。”顾行知抱着被褥挪到榻边,他见戚二还没有休息的意思,也跟着睡不着。“姐姐?”顾行知又叫了声,发现她没了动静。顾行知轻轻走过去,才一转神的功夫,她就睡倒在了桌上。顾行知坐到她对面,将头靠在旁边,他将手放在戚二头上,轻抚着说:“姐姐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呀。”作者有话要说:小顾:是真男人就要为自己创造机会:)存稿实在太多啦!以后每日双更!早九,晚六各一章,谢谢各位捧场!谢谢观看。☆、共枕戚如珪夜半醒来, 顾行知还瘫在桌上。她推了把顾家小哥,见他没有要醒的意思。她索性将他整个人从后拖起,往床上拽。可顾行知太大只了, 戚二小小个子,半点儿也拖不动他。她放弃了拖拽, 冲身旁人说:“我知道你在装睡。”顾行知不动。“你再装睡我就不客气了。”戚如珪做样敲着桌面,手前一双眼猛然睁开。“要睡回榻上去。”戚如珪张了张嘴, 还是没把那句“免得着凉”说出口。堂中有风穿过, 二人都有些冷。顾行知惺忪着眼说,“好。”他抱着刀, 一点点蹭到榻边。戚宅的榻不宽,以顾行知的体量,他完全伸不开腿。戚如珪说:“挺高啊。”顾行知枕着案角,不痛不痒道:“从前也不高,跟我两个哥哥比, 小巫见大巫。他们怕我长不高,天天逼我喝牛乳, 不想过了十二个子往天上蹿, 拦都拦不住。”戚如珪点了点头,难得挤出点欣慰, “倒羡慕你还有哥哥。”顾行知一听这话,就知她又勾起了往事,他说:“逝者不可追,你别太伤心。”戚如珪打住了难过, 躺回到床上,她望着梁顶,两眼无神道:“有些事不去直面,反而记得越来越深。”顾行知吹灭屋里最后一盏灯,黑暗中,戚如珪感觉有气息靠近,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对她说,“进去些。”她往里挪了些。一双大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戚如珪贴着他的胸,第一次距离顾行知如此之近。顾行知身上有种味道,不属于任何一种香,像是野生草本,不知从哪条缝里撅出来的,带点清苦,还带点爽朗。顾行知紧抱着她,将嘴怼在她耳朵上。他的呼吸声极轻,生怕再重一些,就会惊碎怀中的美人。“现在呢?”顾行知衔住她的耳,瞳仁散着坚定的光,“现在会不会好一点?”戚如珪满鼻都是顾行知的味道,她被紧箍着,连吸气都有些难。换做从前,她一定会挣扎,会反抗,而如今,她突然懂得了顾行知的“用力”,她被他“用力”框在这方寸温软里,这是她可以脆弱的地方。“我害怕……”戚如珪往他怀里钻了几寸,“我从燕北就一直很害怕……我怕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我怕没有人会记得我的名字,我怕哪一步走错断了戚家几十年的荣光,我怕……我怕你……我怕你真觉着我和他们说的一样,是个娼妓……”戚如珪一边说一边抖,眼泪打湿了顾三胸前一片。顾行知毫不避讳地感受着膛间的湿热,脆弱的戚二让他着迷。戚如珪太久没感受过爱了,从燕北起,她踏着血色滚进了蔺都。她提刀纵马在东西大道,跟随孤月沿着无数条古巷夜巡。她将心思藏起,没人知道她的坚强有多“卖力”。兵马司人人怕她,畏她,而她何尝不是怕他们,畏惧他们?人嘛,生而脆弱。这个道理顾行知懂,所以他才护着戚家女。遥想他们第一次对上眼,在边沙昏乱的十六营里。外头风雪猎猎,她睁着一双含情眼,魅惑天成。顾行知一生被许多女人看过,她们有些带着敬畏,有些带着玩味,有些带着怜爱,唯独她,带着抗争与挑衅。其实哪有什么骗不骗呢?从一开始,顾行知就猜到戚女的勾引来得蹊跷。可他甘心陷进这迷情网呀,看她风尘,看她妩媚,看她水性杨花不择手段,看她……活生生将自己嚼碎。欲焰已然烧上眉梢,他当机立断,做了一夜裙下之臣。顾行知甘心将第一次交付给她,从那时起,他就为她这份危险感着迷。入瘾。顾行知抱她抱得更紧了,直到身下哭声渐弱,他才鼓起勇气说:“答应我,搬去顾家老宅好不好?”见戚如珪不说话,他又道:“我想你住在那儿,和我一起,你若是嫌远,我每日去接你。实在不行,你我辞了那官,我们到别处去……阿珪,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你能走进我的过去,而我,负责走进你的将来……”夜里风更大了,盖着被子还是冷。顾行知将整条腿搭在戚如珪腰上,夹住她薄薄的身板。他尽可能多地贴着戚二,哪怕只多一点,一点点,爱是不嫌多的,拥抱也是。“阿珪?”顾行知摇了摇她,发现她又睡着了。月色投在她脸上,映出一片象牙白。顾行知啄米似的吻了吻她的额,腿夹得更紧了些。他生怕风将戚二吹走了,生怕黎明一来,今夜温存不复有。………………长夜,无风。“他还是不愿来看我吗?”花想容从榻上坐起,背对着屏风,瘦影纤长。屏风外的柳穆森道:“陛下吩咐了,让花贵人好生调养,若是缺什么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花想容冷冽一笑,眉角闪过一道锋芒。她缺什么?她要什么?李恒景怎会不知道?如今她被软禁在这殿里,能搬的能撤的一应清得一干二净。底下人见花氏失宠,都纷纷在她身上搜刮油水。这后头是谁在撑腰,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后的意思。她要恒景啊。花想容呼出一口气,那口气耗了她许多心力。这些天里,她一直在想,人们总在说的帝王无情,原来,一点也不假。从前她在衡王府,李恒景抱着她说,她是这个世上他最爱的人。而今为了他,成了不堪入眼的丑货,他一次也没来看过,岂止无情,更是残忍。“柳公公……”花想容折下头上的钗子,塞到他手里,她的话里带着怜乞,还有点颓废。她说:“麻烦柳公公想想办法,让陛下来见我一面可好?我有话要说与他听,公公……求你帮我……”柳穆森最是见不着别人卖惨,他虽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可从来不忍看他人受苦。现下看花贵人顶着张烂脸,这般低声下气,哪里还有肯直言拒绝。他扶起她,掏心掏肺道:“不是奴才不帮你,是皇帝他……他……”“他有新欢了。”柳穆森将最后的话挑了个明白,即便他清楚,这话会伤花贵人的心。可他若不伤,花贵人总有知道的一天。与其让她蒙在鼓里,不如将话说明,让她彻底死了心。“新欢?”花想容惨烈一笑,伤痕纵横的五官扭在一起,分外丑陋。她抓着柳穆森的手,大喊道:“陛下不可以这样!才一个月不到……才一个月不到……他……怎的……怎的就有了新欢?”“不行!我要亲自去见陛下!”花想容提起裙摆,朝殿外跑。“贵人大可不必如此。”柳穆森身也不转,语气异常镇定,“贵人就算去了,陛下也不会见你。”花想容停住身,泪水流了满面。她扒着门,探出半身扎进夜里。这夜太黑了,她看不清前路,更看不清这深深宫闱后,还有多少她不忍卒闻的伤心。柳穆森轻轻走过去,影子盖在花想容身上,周围全是黑。他定了定心,终究还是松了口。“明日初七,正是六部述职的日子。陛下会经观德殿,去往贤士阁,贵人……”花想容转过头。“良机难得,贵人,还请珍重。”………………戚如珪翌日醒来,阳光洒了满床。她发觉顾行知将自己抱得死紧,贴身半夜,彼此都逼出一身的汗。戚如珪轻手轻脚地从他怀里挣开来,正要爬过他,忽见身下人不知何时睁了眼,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顾行知的皮肤并不算白,是关中人都有的黄褐色。他的五官不像宋子瑜那样精细,反而看着硬梆梆的,三庭五眼都有股凶气。这也归功于他那两道浓眉,顾行知的眉,比一般人的眉还浓。眉尖不爱修理,杂毛乱得像草,可正是因为这乱,更显得他调皮又可爱。顾行知双手枕后,伸出一只腿拦住她说,“今儿是六部述职的日子,不用晨巡。”戚如珪说:“我饿了。”“吃我。”顾行知一笑,借着腿力将她勾到身前,他爱极了戚二欲语还休的样子,经此一夜,两人亲近不少。戚二趴在顾行知胸口,双手远离着他的胸膛,她不敢看顾三儿的脸,她怕看了,对不起尚不知情的汉卿,更对不起肚子上结结实实的一刀。顾行知将她摁在怀里,霍然翻了个身。他勾着笑说:“想啊。”戚二像只绵羊似的推着他,脚踝处无意识触到一块坚硬,她恹恹退后,对方却穷追不舍,连半刻喘气之机也不给。“饿?”顾行知双手钳住她的腰,上唇对准了脖颈,亲昵道:“答应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我饿……饿……”戚如珪扯了扯被压麻的手,扭头正对上顾行知的脸,热气吹得她话都说不利索,感觉掉进了熔浆窟。“饿就吃嘛。”顾行知笑得比中举还开心,“让我来喂饱你。”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定情“我真饿。”戚如珪被压着, 硬物膈得她难受,“家里没吃的了。”“我去买。”顾行知从她身上爬了起来,赤脚下了地, 窗外晨曦微澜,金光泛泛, 顾三儿一对光脚丫抻在太阳下,连带着无数粉尘盘旋飞起。戚如珪说:“你不穿鞋?”“在家穿什么鞋。”顾行知四处荡着, 寻思道:“你想吃什么。”“家?”戚如珪没理他的问, 自顾自披上衣服下了床,她坐在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顾行知靠上墙,看着镜子里的戚二,笑嘻嘻道:“我看床到你那儿左不过五步距离, 这五步,就让你把昨晚上的事都给忘了?”“那是我一时糊涂。”戚二拿起半盒胭脂, 闻了闻, 又放下,“你该提醒着我, 可你非但没提醒我,还趁人之危。”“趁人之危?”顾行知来了劲儿,“昨晚上是谁哭唧唧地往我怀里钻,也没见你反抗呀。”“哎呀……总之……总之这事儿是我糊涂了, 你就当我喝多了吧。”戚二语无伦次,像是掩饰着什么。顾行知看着她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得觉着有些滑稽。他披上衣服,走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脸,说:“你那可不像是醉酒的样子,不带你这样耍赖的。”戚二撇开他的手,扬起一丝笑,说,“你也不耍赖往我床上爬吗?我可没请你爬上来。”“可以。”顾三儿放下手,拿起旁边一盒浅粉色的胭脂,说:“用这个吧,这个好看。”“我偏不用。”戚二拿起另外一盒朱红的,“我觉得这个好看。”顾行知说:“你再气我,你信不信我今晚还来?”“你敢!”戚二拍了桌,莫名其妙有些怒,“醒醒吧,咱们只是抱着睡了一晚上,你情我愿的,谁也不用埋汰谁。过了今天,这事儿都得忘,我约了汉卿进宫述职,你的杜若还在燕子楼呢,姐姐叫得不是很亲热吗?怎么了,姐姐不受宠了,又来找我了?”“哪能啊。”顾行知难得没跟着她发脾气,昨晚上占了一晚上便宜,他心里偷乐,根本没心思发火,他拉着戚二的小手说:“我跟杜若啥也没有,你看你还急了。”“我没急。”戚二扭过身,不想理他。“你还说你没急。”顾行知抹了指胭脂,刮在她脸上,“你看看你脸,臭成什么样儿了。”“我没有。”戚二将顾行知往外推,“你赶紧回去吧,午后述职,别误了时辰。”“不嘛。”顾行知学戚二耍赖,推搡着说,“我就要待在这儿陪你。”“不要你陪。”“我就要陪。”“你走。”“我不走。”两人拉扯了好一会。戚如珪实在拿他没办法,准许他继续留下来。“今晚不许来了。”戚二埋头梳洗着,没等顾行知开口,“哇”地一声将漱口水吐到盆里。顾行知抱胸说:“今晚不许来的意思是,明晚可以来咯?”“你!!”戚二嘴角挂着水,瞪了他一眼。“这是你自己说的。”顾行知就爱气她,看她生气,他就高兴,“虽然你一直不大愿意搬去顾家老宅,那我以后就搬到你这里,你说好不好。”“胆肥啊。”戚二抹了把脸,“不怕我半夜拔剑杀了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顾三儿勾上她的腰,凑近半点说,“何况还是这样漂亮的牡丹花。”“行了。”戚二湿手推开他,不冷不热地说:“你也快去洗漱吧。”“困啊。”顾行知把头埋在她身上,恋恋不舍道:“昨晚抱着你,我受了一晚上煎熬,都没怎么休息。”“说得你多不情愿似的。”戚二将帕子甩到他脸上,“快,快去洗,洗完该进宫了。”顾三不情不愿地松开她,转身去屋外打水。待他进屋时,戚二已换了身新衣。这是兵马司第一次述职,做些打扮也在情理之中。相比之下,顾行知就随意了许多,他懒惯了,在家都不爱穿鞋,更指望不上他还能做什么修饰。两人匆匆整装完毕,在路上随意用了点饭就往宫里赶。入宫时,众臣皆已到位。六部尚书、侍郎屈身跪在贤士阁外,手里捧着述职文书,面色看着都有些难。顾行知粗粗扫了眼,不是冤家不聚头,颜书坤那小子今儿也在。他上回被顾三儿剜了一只耳朵,伤口至今未痊愈,看那样子,心里怕还存着恨。“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不说话?”戚如珪问向前头的李修祺,只听他悻悻然道:“皇上来贤士阁路上,遇到了花贵人。两人撕扯了好一会儿,皇上动了大怒,正在贤士阁内平气儿呢。”“花贵人?”顾行知凑上前来,细声说,“不是听说她被太后……”“哎,也是冤孽啊……”李修祺正了正乌冠,正要往下说,柳穆森挑帘走出。“应着先前的签序,李尚书,还请刑部先入阁述职。”李修祺得了令,诚惶诚恐地带着后头人起身跟上。傅临春不疾不徐地走在后头,看着比李修祺轻松。戚如珪眼睛直直盯着他腰间的囊,想到家里的那两块玉,越看越觉着刺眼。帘幕被轻轻掀起,贤士阁内一片清逸。这里保留了怀文帝当年亲设的所有古旧物什,李家三代四皇,怀文帝最爱舞文弄墨。他喜好古物,所以贤士阁内一切摆设都遗留着前朝风尚。李恒景端坐在瑞龙盘舞的太师座上,身边蜷着位新得宠的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