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TXT全集下载_20
作者:江予白      更新:2023-06-22 04:17      字数:9760
  杜若。戚如珪略微一惊,转目看向顾行知。岂料他全程埋着头,不曾注意到座上的熟人。直到戚如珪推了推他,他才乍然抬眸,眼见杜若靠在李恒景怀里,隐隐意识到,这是李恒景蓄意的报复。“长晖,咱们又见面了。”李恒景并不着急述职,示意李修祺先退后,他搂了搂旁边的杜若,戏谑道:“长晖是否还记得她呢?我记着在关阳行宫时,长晖与她甚是亲密,如此美人,合该与好兄弟分享才是,长晖,你说是不是?”顾行知眸色一冽,低下身去,忍耐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天下人也是陛下的人。臣是与杜若有过露水之情,可陛下喜欢,臣……无权过问。”“听到了吗?这就是男人。”李恒景抚上她的脸,眼见杜若神色一沉,这一沉,看得他斗志更浓。“看不出长晖竟这般薄情。”李恒景笑了笑,一口亲上杜若的脸。当着众臣子的面,他毫不避讳地扒拉着杜若的衣裳,完全没有半分帝王该有的样子。戚如珪看得出,杜若对李恒景很是抵触,可她又不得不顺从,顺从着李恒景,在众人面前将她当成个玩意儿。“陛下!”傅临春提步出列:“还请陛下先等臣述职完毕,再……”“无妨!”李恒景大手一挥,扒拉得更起劲,“你们说你们的,朕做朕的,两不相误。”傅临春与李修祺彼此觑了一眼,再看顾行知,浑身都在发抖。他将手移到快雪时晴的柄上,却在拔刀一刻,被一双手死死摁住。顾行知回过头,见戚二微摇了摇头,那双手握着他,将抽到一半的刀推回鞘中。杜若半推半就地与李恒景扯着,身上的衣服被剥了一半。李修祺别过脸去,不忍相看,屋外人听得里头一阵□□,尴尬得不能自理。戚如珪鼓起勇气,直言道:“陛下一定要这样吗?”她的语气过分冷静,看着丧失人伦的李恒景,像是在看一具白骨。李恒景停下手头的动作,打眼看着戚二,笑说:“朕跟长晖说话,哪儿轮得到你张嘴?”“陛下光天化日之下,行晦乱之事,此事若是传到了太后耳中,臣恐不妥。”“你觉得朕会怕她?”李恒景横眼扫向顾行知,“合宫都知道我与她撕破了脸,我还在乎她怎么想吗?”戚如珪抬起脸,平视着李恒景的双眼,字字铿锵道:“臣只是担心陛下。陛下今日当着群臣的面,与一个官妓暧昧纠缠。六部的人就在外头,陛下执意要昏头,便是有失君心。”“君心?”李恒景松开杜若,看着满屋子的人,寒声道:“先帝够得君心吗?可他的下场呢?怀文帝够得君心吗?到头还不是要死?哪怕是怀武帝在,君心亦是无用。李家的江山是靠拳头和血堆出来的,从来不是靠什么狗屁君心!”“长晖,你觉着朕说得对不对?”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笞打清风入阁, 吹不散众人头顶的愁绪。顾行知将头贴在地上,听得李恒景发问,稳声道:“陛下喝多了, 臣进来时就闻着酒味。柳公公,快扶陛下下去休息。”“少来!”李恒景猝地将案上文书卷落在地, 放声道:“顾行知,朕有没有醉, 轮不到你替朕说!”他站起身, 从座上晃到顾三儿跟前,眉头一锁, 哼哼道,“听说你在刑部很是威风,修整棚区的折子闷不吭声地就递给了太后。这事儿朕憋了这么久,就是要你自个儿说,可你非得逼朕, 逼朕把话说明,你真以为你仗着你爹, 便可以连朕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吗?!”李恒景声音极大, 房头几只灰雀吓得离了檐。顾行知直起腰,双手作揖, 平静道:“我进宫递折子那天,你不在,我交给了……”“你不用解释!”李恒景迅速打断了他的话,抓着顾行知的衣领, 怒吼道:“你跟他们一样啊,一样啊!一样不把朕放在眼里!!!”“我没有。”顾行知咬紧后槽牙,心头的火快要从嘴里喷了出来,“你当了皇帝不假,可你自个儿没发觉吗?这一天天胡思乱想的功夫倒见长了,建寰,你还是从前那个建寰吗……”“你别叫朕建寰!”李恒景放开他,看着闷头不语的其余人,叉腰道:“朕是皇帝,是天子,朕不做你的建寰已经很久了!”堂中静若无人,呼吸声都压得很低。顾行知像是想起了什么,隔空望了柳穆森一眼,只见他眼神闪避,满是心虚之态,这更验证了顾行知心中的想法。“你真的醉了。”顾行知站起身,连礼也懒得行了,“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那我不说了,你到底想怎样,才肯放过杜若。”李恒景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美人,颇有微词地说:“长晖还是心疼她啊?”“陛下有事冲我来便是,何苦为难一个女人。”顾行知拽紧拳,头皮麻得很。贤士阁内冷风习习,虽还处着夏,可天气早转了凉。戚如珪的脸色跟着顾行知的话悄然一凛,似有些不豫。顾行知抿了抿唇,艰难开口说:“陛下只要放过她,臣愿由陛下处置。”戚如珪脸更黑了。李恒景看着顾行知慷慨赴义的样子,挤出他惯有的妥帖笑容,说:“你是蕃南王的儿子,朕能把你怎样?再说了,你与朕兄弟情深,不过是递错了题本,朕要真发落了,旁人还不得说朕心胸狭隘?”李恒景说到“旁人”二字时,眼神紧盯着李修祺与柳穆森二人。他们都是官场老油条,自然懂得这眼神里的意思。尤其李修祺,谨言惯了,听得皇帝怎么说,吓得立刻跪下身去,磕头道:“臣绝不多言!”“那你呢?”李恒景看向戚二,“朕罚了顾行知,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朕记着在燕北时,你们就恨透了彼此,今儿朕替你罚了,你不必谢朕。”顾行知看向戚如珪,想要看到一丝动容,哪怕一丝丝也行。可戚二没有,一丝丝也没有。她将情绪隐藏得极好,脸上带着素日的镇定,不紧不慢道:“陛下圣裁,臣无异议。”“那好!”李恒景看着顾行知,对戚如珪说:“不如就由你来掌刑吧?顾行知目无章法,直言犯上,本应杖杀——”众人微吸一口凉风。“不过……”李恒景笑了笑,柔声道:“看在他与朕多年情分上,就当庭赏三十戒尺吧。”柳穆森应声递上戒尺,戚二看着他那行云流水的样子,想是一早就料到要罚顾行知,东西都是备好的。她拿起尺子,走到顾行知跟前,看了眼李恒景,又看了眼杜若,轻飘飘打了下去。“戚二这是怎么了?”李恒景看她那优柔寡断的样子,从后握着她的手,将尺比在顾行知手前,“所谓训诫,求的正是精准与力道,你既然恨透了他,就该狠狠打下去才是!”话音未落,李恒景抱着她的手,重重将戒尺抽了下去。阁中冷不丁荡出一道清脆的“啪”声,顾行知的掌心,落下一道红肿。戚如珪扭过头,推诿道:“陛下……臣没做过这样的事……要不……还是换人吧……”“换人多无趣啊……”李恒景看着顾行知满脸屈辱的样子,心中暗爽,他偷笑着说:“就照着刚刚那样打,打狠了,才能解你当初的恨。”戚如珪颤抖着举起戒尺,戒尺停在掌心两三寸处,久久不落。傅临春见状,不忍开口道:“戚二身为女流,见不得这样生死打杀,不如还有交由臣来做吧。”“不用,朕就要戚二来打。”李恒景放开她,坐回到太师椅上,品着茶慢悠悠说,“打。”顾行知忍着恨,膝下跪得酸麻,他用眼神知会着戚二,让她别想太多。尽管来打。屋外日光鼎盛,贤士阁满楼清辉。抽打声一阵接着一阵,伴随着男人的暗哼,活像一首不成规章的乐曲。李恒景看得尽兴,底下人胆战心惊。这戒尺一下下落下去,将高兴得抽得更高兴了,将担忧得抽得更担忧了。“打……打完了……”戚如珪手捧戒尺,规规矩矩奉到李恒景跟前。顾行知被打得满手是血,现下双手撑地,染得下袍赤红一片。戚如珪垂眼睨着那灼目的伤口,她不想接受它们,可她必须接受。“柳穆森,放杜若出宫。”李恒景没忘了这约,他还算守信。“咱们今天是要干什么来着?”“述职。”李修祺巴望着附和了上去,将文书递到李恒景跟前。“对哦,咱们还得述职。”李恒景放下茶,看着顾行知喘兮兮的样子,嫌弃道:“兵马司就代由傅侍郎来吧,戚二,赶紧把他带下去,别弄脏了这么块干净地方。”戚如珪低头领命,搀着顾行知往外走。外头人见顾正使满手鲜血地走了出来,都有些错愕,人群中唯有颜书坤高兴得紧,这一顿罚,有人欢喜有人愁。戚如珪扶他到一处假山后坐下,见四周无人,方开口问:“刚刚在贤士阁,为何不为自己辩解?”顾行知吮着手上的血,冷冷道:“他今日铁定要罚我,我再怎么辩解,他也会罚。”“那也不能受这样的气。”戚如珪看着他血淋淋的手,愤愤道:“修整棚区的题本是我写的,追根溯源,是我连累了你。”“不怪你。”顾行知低着头,问:“有手绢儿吗?”戚如珪将怀中绢递给他,见他两只胳膊都是血,分不出手来拿,只得蹲下身,自个儿替他擦着手上的血,一边擦,一边吹,生怕哪儿用力了,弄疼了他。“皇帝这是下定决心要与我撕破脸了。”顾行知一想到这个,脸不自觉凉了几分,他挽起沾了血的袖,苦涩道:“我当初就该听爹爹与左靖的话,凡事留着心。从前的我便是太容易轻信他人,总觉得我以真心待人,必定能换来真心。”“别想太多。”戚如珪埋着头,语气轻得像道风,“你是顾家人,功高震主,怎会有什么真心。”见顾行知不语,她又说:“说到真心,我见你对那杜若倒是很上心。看她被皇帝羞辱,你连自己也不顾,也要护着她,可真是好一片真心。”“吃醋了?”顾行知听着这话有些酸味,腆下脸,忽然很想笑,“我是不想她为着我,受了连累,你要为她吃醋,我以后不跟她来往就是。”“别,我吃哪门子醋。”戚二擦完血,扯下一小块衣角撕成布条,一圈圈绕上他的手。“我也没料到他会让我来掌刑……你这伤……哎……错在我就是了。”戚如珪万般愧疚,面色不知为何有些泛红。顾行知看着她鬓角残留的胭脂,笑着说:“不是说丑吗?怎么还是用了那盒粉的。”戚如珪摸着脸,恍然一笑,嗔怪道:“我改主意了,不行吗?”“你真不恨我?”顾行知不顾手伤,忽而抓住戚二的手,一双鹰眼闪闪发亮。“恨你什么?”戚如珪任他抓着,神情比在贤士阁时还镇定。“就像皇帝说的那样,恨我在燕北捅了你一刀,这伤不出所料,怕是得留一辈子。”顾行知提到这个,心里头的愧疚哗哗往外涌。“这不没捅死吗?”戚如珪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也没露怯的意思,她稳了稳略有些后仰的身子,平静道:“既然没捅死,那就一直斗下去,旁人都想让你我斗呢,他们就像看杂耍似的,巴不得场上的狗咬得再疯一点。”她这话说得短平快,没半分拖泥带水。其实若真与顾三儿较真,她也算不上恨。恨这个字,太过火,带点破釜沉舟的味道,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厌”,而如今,这“厌”也不那么准确了,起码像昨晚那样被顾行知搂着,她不会觉着难受。“你不恨就好。”顾行知握上戚二的手,喃喃道:“我怕你为着这事儿,记恨我一辈子。”“今儿不扯平了吗?”戚如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着他手上的血说,“这一顿戒尺下去,你我恩怨两清了。”“阿珪……”顾行知将鼻涕抹在她身上,黏糊糊地往上靠,“你真好……”“我好什么?”戚如珪舒了口气,轻拍着他背。阳光攀上她的指,映得关节微亮,像抹了层粉。“我不管,你就是最好的。”顾行知扶住她的肩,一脸柔情道:“没人比你再好了。”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醋王李恒景发落完顾行知,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快。他魂不守舍地听完其余诸部的述职,直往花贵人宫里跑。柳穆森在后头追得紧,从未见皇帝这么急, 之前养了这么久一面儿也不见,如今不知犯了什么神经, 上赶着要见花想容。李恒景前脚连着后脚奔进殿,花想容刚午睡醒。她怕自己的脸惊着人, 所以这几日都戴着一顶薄纱。李恒景见着她, 二话不说就抱了上去。他一边抱,一边哭, 柳穆森跪在殿外,看得满头是问。“母亲……”李恒景哽着泪,顾不得头发蓬乱、形容枯槁,“母亲,我好怕……”花想容听他唤自己“母亲”, 原还带着浅笑的脸霎时阴了几分,她只道:“我不是你母亲。”“你就是我母亲。”李恒景哭得更大声了, 他吻着花想容的手, 神志模糊道:“母亲抱抱我好不好,母亲, 你抱抱我……”他的语气卑微至极,花想容听了,难免有些动容。她应李恒景之求,环手抱了一抱, 这一抱,她才意识到,李恒景整个身子都是凉的。“母亲……他们都想害我……”李恒景眼神惊恐,不安地看向周身。时下入暮,殿中尚未点烛,哪哪儿都黑。他淌着泪,看着花想容黑漆漆的脸说,“母亲今晚陪恒景睡好不好,母亲今晚为恒景唱歌。”花想容语塞半晌,踟蹰道:“陛下,我不是周嫔……我是花奴……”“花奴……”李恒景扯下她的面纱,看她眉目间那几分相似,起声大喝道:“那你为何要假扮我的母亲!”“臣妾没有!”花想容夺过面纱,重新戴在脸上,背过身去:“陛下忘了吗?我不是周嫔,周嫔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许多年了!”“你胡说!”李恒景发了疯,一双兽眼塞满血丝,“她没死!你就是我的母亲!就算烧了脸,毁了容,我也认得你……你就是我的母亲……”“陛下……”“母亲……你不要丢下我……我一个人在这宫里,好怕……”李恒景泪水泛滥,滚在地上,连成了一滩,“母亲知不知道,皇后她每天都想要儿臣死……每天……每天啊……”花想容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起从前的事,听皇后如何不给他饭吃,如何将赏奴婢都嫌拿不出手的破衣裳扔给他,如何大雪夜里让他光脚跪在奉孝门前背百家姓,此间种种,哪怕是旁人听了,亦会不忍耳闻。殿外风更冷了,李恒景双眼都透着穷奇的光。他瘫跪在花想容面前,缩成一只弃犬。“陛下……”花想容听得满心感慨,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就此拥在一起,朦胧暮色宛若金雾,在黑暗中,匀出一缕难得的亮。“他真是这么说的?”太后逗着笼里的金丝雀,看也不看阶下的柳穆森一眼。她老了,眼也花了,到了晚上,给鸟儿投食这种事都放不准。太后眯着眼,将食屑递到那鸟儿面前,见它真吃了,才继续说:“贱种一个,也是辛苦他记得这么仔细。”柳穆森忍住汗,正色道:“奴才还听他唤花贵人母亲,疯疯癫癫的,着实吓人。”“李恒景本就是个疯子。”太后放下逗鸟的小棒,托着嬷嬷的手,坐回莲榻上。“刘锦没把花想容弄死,真是可惜。”太后扶膝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容浮出微微不甘,“你引荐的那个白鹭,到底比不上她师父老练。前些日子毛手毛脚,打坏了哀家一只玉盏。这样心浮气躁的人,哀家怎可放心将尚宫之位许给她?”“太后说的是,回头奴才就去敲打敲打她,保准不会有下次了。”柳穆森蜻蜓点水般地点了点头,烛火后的人,看着面色更黄。“过了隆夏,就该秋猎了。”太后偎着肩,看着那欲想腾飞却只能撞在笼子上的蠢鸟,古井无波道:“李恒景既然那么恨哀家,哀家也该给点回应不是?”“太后……”“你且把风阁老叫来。”太后垂着头,模样看着温和。她这样的温和说是装的,不如说是长在了骨肉里,旁人永远不知太后这深不见底的温和下藏着多少冷箭,更不知道这冷箭中,会不会也有一天扎在自己身上。殿中帘幔飞舞,烛火愈燃愈烈。柳穆森将头压得极底,连呼吸都带着颤儿。“同室操戈,必有一死。”太后抓着袖,瞻向那烛,闷闷道:“那就让这火,烧得更旺些好了。”………………“你不出宫?”顾行知走在前面问,见戚二并没有跟上的意思。两人拖拖拉拉了半天,已过酉时,看这础润而雨的天色,天公又要掉眼泪了。戚如珪凝在原地,伸头眺向司天监的方向,她捏着太阴剑,忧心忡忡地说,“我想去见见公孙先生,许久都没他的消息了。”“你不知道吗?”顾行知陪她一起站回到那儿,满脸正经道:“公孙惑已经病了许久了。”“病了?”戚如珪一惊,看样子并不知情。顾行知说:“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呢。自打入夏不久,他就病了,连床都下不了。”“怎么这么严重?”戚如珪提步往司天监走,边走边问,“这些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清楚。”“先前入宫听太监们碎嘴时说的,”顾行知看着她焦灼的背影,顿了顿,说:“真要去啊?”他有些不悦。“怎么了?”戚如珪停下步,没品出他的不开心。顾行知挠了挠后脑勺,想了一想,说:“行吧,我陪你一起。”“怎的我一提到公孙惑你就脸色怪怪的。”戚如珪摸了摸他的额头,“不会是那一顿戒尺,把你脑子都打傻了吧。”“没。”顾行知甩开她的手,闷闷不乐地说,“你跟公孙惑……”“我与他只是朋友。”“屁咧。”顾行知瞪了她一眼,满口埋汰道:“朋友怎么可能共处一室,孤男寡女,你以为我小,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与他燕子楼私会时,我可都亲眼看见过。”“你看你,又急了。”戚如珪宽了宽心,好声好气道:“我与他真没什么。”“你发誓。”顾行知步步紧逼。“我发誓。”戚二将他拉回到暗处,待路过乱瞟的宫女们走远之后,才细声说:“别耍小孩子脾气,陪我去看看先生。”顾行知冷着脸道:“那你跟公孙惑到底是什么朋友,他病了,你还得要去看他。我也病了,你来不来看我?”“胡说,你哪里病了?”戚如珪嗔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气话,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很好笑。顾行知捂着胸,委屈说:“我是心病!我的心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我就不喜欢看你跟其他男人搅在一起,你越搅得起劲,我心就越痛。”戚如珪听得哭笑不得,她只说,“今儿看在你手受伤的份上,我不跟你吵。你要是不愿意陪我去,那我自己去。我与公孙惑清清白白,并无男女之情,你耍脾气也要有个度。”“那你去吧。”顾行知向后退了退,转身要走。“我真去了?”“去吧!”顾行知大步流星地往远处走,毫无情面的样子。戚如珪不曾多想,提着太阴直奔司天监。只是还没走上半柱□□夫,前头拐角处突然闪出个男人。顾行知。他抱着刀,嘴里衔着根草,正靠在墙角根抖腿。夜色里,他的眼有些过于清亮,像两颗裹着辉彩的星。那两颗星斜看着戚二,下头的嘴扁成一条线,左右两边脸被风吹得深红一片,像两团雾岚云烟。戚二说:“你不是出宫了吗?”“迷路了,不行吗?”顾行知将草取下,扔到旁边,戚二看他欲言又止的,想是有什么话。“这宫里你是从小玩到大的,还会迷路,你唬谁?”戚二用剑柄顶了顶他,一张脸笑成花,“说吧,你又咋了。”“我想问个路。”顾三抬起头,满不情愿。戚如珪问:“什么路?”“去司天监的路。”顾行知狠狠瞪了她一眼,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故意让你跑来气我。”………………柳穆森出了千秋殿,先回耳房换了身新衣裳,才折身去尚宫局。他在太后宫里待了半个时辰都不到,吓得满身都是汗,每回去完千秋殿就得换身新衣,要不然,铁定是万万不能见人的。他远远见着白鹭,也不废话,只说:“太后对你不甚满意。”白鹭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猜到太后因自己打碎玉盏的事多有顾忌,她眉聚成川道:“怪我自己笨,不会讨太后欢心。”“都是这么过来的。”柳穆森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他知道白鹭脑子转得快,稍加点拨便能懂自己的意思。“刘锦是为着太后死的,她心里多少有个结。你是刘锦生前最疼爱的徒弟,太后自然会多看你两眼。只是你也得好好想想,如何讨太后的欢心,让她愿意将尚宫之位交付于你。”“公公说的我都知道,可……可我一个普通宫女,如何知道太后想要什么。”白鹭来回踱着步,论急切,她比谁都急。“□□秘辛什么的,我不懂,但前朝后宫许多人许多事总是相通的。若想快速求得一方信任,须得以最核心的利益打动对方。”“最核心的利益……”白鹭细细回味着柳穆森的话,步子下意识慢了些。月亮从云后露出脸,是惯有的冰莹色。柳穆森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样子,低头磨了会,尚宫局是女人堆,他不好多留,眼见不远处有女官走过,柳穆森心下一狠,不曾打声招呼,迅身消失在了暗处。白鹭吟了许久,脑中灵光霍然爆现。她回过头,正准备言谢,却见原处一片凄空,独留一片明月光。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每天晚六点,固定更新两章。这样大家就不用早上看一章,晚上看一章啦~(这样挺麻烦的)谢谢观看。☆、琴圣公孙惑难得醒来, 汗浸透了半边被褥。屋外大风咆哮不止,大有拔山掀顶之势。惊鸿端着药碗,晃荡着跑进门来。他紧赶慢赶地滚到床前, 泪光闪闪道:“喝药了,先生。”公孙惑从床上撑起, 接过那药碗,兀自端详了须臾。病了半个夏天, 他自知难复从前。原先公孙惑的身子谈不上孱弱, 在钧州时也甚少患病,如今不知怎么了, 莫名染了场痨疾,瘦得几近脱相,那袍里的身子像裹着张薄皮,轻轻一戳,便能戳出洞来。惊鸿看着公孙惑气息难抵的模样, 想了会,终究还是没把戚二前来探望的事告诉先生。这些日子里, 他一直将公孙惑圈在这间小房子里, 每日由他一人负责送药,就连太医署的人过问, 都得先经他的手。他不想先生被任何人分享。为着这点私心,他才婉拒了戚二与顾行知。半刻钟前,他见戚如珪神色仓皇地站在司天监门外,一提到先生, 她那眉目看着比自己还急。那种焦急让他不平,像是一种侵略,惊鸿感觉到自己某些东西正在被她吞并,他想也没想,果断打发走了他们。屋外大风狂起,卷落沙石撞在户枢上,拉响哐当一片。惊鸿起身关上门,陪着先生把药喝完。公孙惑披着衣,听彼此间的风声过于大了,在这样的嘈杂声里,他开口说:“快入秋了。”惊鸿颔了颔首,接过碗,温声道:“先生的病会好的。”“是吗?”公孙惑冷笑了一声,连病多日,他连拨弄星盘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垂眼看着床头的星盘,上头的凤头机关隐隐生了些锈。公孙惑咳了两声,丧脸说:“我这是痨疾,治不好的。”“不会的,先生。”惊鸿看着他浑浊无光的双眼,坚决地说:“一定会治好的。”“你帮我个忙。”公孙惑缩着头,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惊鸿说:“什么忙?”“帮我替戚二——”“我不去!”惊鸿扔下碗,气得背过身。先生病中多日,提到最多的便是戚二,公孙惑每提一次,惊鸿心里就难受一分。现下积了许久,正缺一个爆发的机会。他绝不会去见戚二。公孙惑见他如此抵触,无奈道:“我还没说完呢。”“先生不用说完,我不会去的,要去你自己去。”惊鸿拒得干脆,他盯着那碗里未尽的残渣,细细一颤,拿起碗向外走。“我知道你非男儿身。”公孙惑伸手挽留,却只抓到一缕无形的风。屋里满都是风,多一缕也好,少一缕也罢,都只剩风。在这漫漫风声里,被戳穿的惊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惊恐,公孙惑见她只笑了笑,轻轻松松道:“先生既然知道,又为何还愿意收我进司天监。”这不是问,更像是质疑。公孙惑无力接话,气喘声越来越急。“先生,夜深了。”惊鸿隐去笑意,弯身吹灭屋内仅有的火。公孙惑瞪着无神的双眼,耳闻脚步声越走越远。他缩回悬在半空中的手,对风一通狂咳。软帕间顿时塞满药血气,他想呼气,提气,可完全感受不到一丝顺畅。那感觉就像被摁进了大水缸,他是缸里的一条鱼。这条鱼就快死了,快了,快了,但愿下一次醒来,他还能见得到太阳……异动声不止的床榻失了动静,公孙惑瘫在褥里,咽下了唇尖的血。………………“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1]”松鹤打身钻进竹帘,手里端着一本琴谱。里头人见有人走近,幽幽停下口中词。玉树芝兰的扇面后,是一张温润恬雅的君子脸。纵然松鹤见着多回,可每次看见这张脸,还是忍不住好一番暗叹。“祭酒大人,我家公子托我给您送东西来了。”松鹤递上琴谱,跪身行了大礼。宋子瑜放下夹着书页的指,笑说:“致远可还好?原还想说等他回京休息两天再去找他,岂料这么快就派你来了。”松鹤温驯道:“公子感念与祭酒大人的知音之情,听闻国子监近月变故不断,原计划下月返京,可又怕先生一个人在蔺都应付困难,所以提前返了京。”“这么说,是我害他担心了。”宋子瑜欣慰地笑了笑,目光落到那本旧琴谱身上。小而破的琴谱,光看封皮就知年代久远。宋子瑜翻开扉页,见上头印着一排娟秀小篆。松鹤说:“古有伯牙子期以琴相会,今有汉卿致远,应先人古风,承知音之情。我家公子说,这本《高山流水》,最能诉尽他对先生的情义,先生若是遇到了难处,还请不要客气,我家公子,永远欢迎大人登门。”“你放心,我得空便去见致远。”宋子瑜心头飘暖,语气跟着松鹤,徐徐轻快了几分。说起来,他和致远谈不上很熟,他们相识于年前的游学道上,孤山夜雨,他们被困荒亭。那时的宋子瑜,还不知道与自己搭话的人是闻名天下的琴圣蔡玉。他平日唤他致远,抹去不少敬重的意味。这蔡氏虽非七贵,可早年也是家深底厚的簪缨世族。三朝四皇,蔡玉靠一手精绝琴艺,与前朝同样擅琴的楚王,并称“关中二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