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TXT全集下载_28
作者:江予白      更新:2023-06-22 04:18      字数:9769
  史清云用尽最后一丝力,勾住李恒景的衣襟,道:“我的心里,从未有你。”她满脸欣慰地看着李恒景流露而出的失落,那种失落,堪比深入魂灵的打击。“你永远别想得到爱!李恒景,你永远都别想!我史清云以太公之女的身份发誓,我要你李家之后,生生世世,永不得爱!!!”永不得爱!“陛下不是要杀母取子吗?”史清云眼角划出一颗泪:“无须陛下动手了,花奴……自行去了……”李恒景听到她称自己为“花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道光,他从失语中分出神来,试图验证心中的答案。可怀中人并没有给他再行追问的机会,够了,够了,他们说得已经够多了。史清云望着李恒景的脸,多想摸一摸啊,可惜了,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大片的血从腿间流出,悄无声息地,染红整个大殿。花想容说:“花奴要睡了。”李恒景抱紧着她,将脸紧紧贴在她脸上。外面的雨将哭声盖去,他说:“睡吧,是这乱世配不上你。”花想容笑了笑,侧身贴近李恒景怀里,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到最后,这种弱演变成一种微妙的平静。“我是爱过你的。”她想了想,终于闭上了眼,“只是陛下再也不会知道了。”作者有话要说:花想容为太公之女的伏笔,最早出现在第37章(配合第6章太公死前的话,食用效果更佳),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回去翻翻。以及,李恒景在花想容死前一直称呼自己为“我”,而不是朕。谢谢观看。☆、臭袜“乌藤, 断肠草,箭毒树。”董文瑞拔出银针,对着地上那盘糕点, 平和道:“花贵人自知在劫难逃,这毒量, 远超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李恒景跪在一旁,怀里抱着已然死去的花奴。他问:“如今什么时辰了?”董文瑞道:“刚过晨时, 天快亮了。”“快亮了吗?”李恒景微微一笑, “可我怎么觉着,这夜没有尽头。”“陛下节哀。”董文瑞收起银针, 从地上站了起来:“宫中近日有喜,丧葬不宜太过铺张。陛下若是信得过臣,臣便替花贵人寻个好去处,虽不说风光厚葬,可也总比弃尸投井要好。陛下, 你要强大。”“强大……”李恒景抬手摸了摸破晓的天光,语气微弱:“朕如何强大得了?”“过往之事不可追。”董文瑞端行大礼, “花贵人, 不能白白去也。”……………………顾风大婚的日子一天赛一天逼近,到了秋末, 满蔺都飘着喜气洋洋的味道。戚如珪自打上回救了顾行知之后,便甚少再见到他。两家联姻,他们确实不应多见,只是顾行知耐不住寂寞, 总托左靖送一堆吃的喝的,戚如珪看了看,尽是些什么“花好月圆酒”、“成双入对鸭”、“鹣鲽情深鱼”、“比翼双飞鸡”。戚如珪起初不知这名字都是谁取的,后来想了想,除了顾行知那傻狗子还能是谁?他也就爱耍些嘴皮子上的小功夫,哄女人这件事上,他向来手段非凡。这日,戚二约了哥哥一同去街上玩。兄妹二人远远看见顾行知骑马往宫里去,他的身上,俨然已是新郎官特有的喜服,身前一朵大红花挂着,活脱脱地要去迎亲的样子。“你别慌,他只是在走过场,大婚流程繁琐,不多温几遍,怕是要出乱子。”裴云见妹妹一脸深思,怕她又为此烦闷。没想到戚二满口轻松:“我慌什么,我是觉着,他那衣服也太难看了,他长得本就丑。”“既然你觉得他丑,那为何还要跟他在一起?”裴云揶揄着看向戚如珪,越发觉得他这妹妹口是心非了。戚二说:“哥哥懂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哎呦,我的好妹妹,竟不知你长大了,连情人眼里出西施都知道了。”裴云笑了笑,“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家,说话还是得矜持些。你见哪家小姐成天将情啊爱啊挂在嘴边,你就不害臊?”“我臊什么?”戚二回看了顾行知一眼,发觉他也在瞟着自己:“我如今想明白了,人生在世,已然如此艰辛,如果连喜欢都要藏藏掖掖,那还有什么意思?”裴云一愣:“你果然更像爹爹些。”一提到戚泓,兄妹二人都有些不知所言。戚如珪不知该怎么去接哥哥的话,她只说:“若是有一天,妹妹犯了滔天大错,哥哥会恨我吗?”“滔天大错?”裴云说:“什么滔天大错?”“我就随口一说。”戚二拉着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对他撒娇:“会不会嘛?”“不会。”裴云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妹妹,就算犯了滔天大错,也是我的妹妹。”“哥哥……”戚二不禁有些感动,她将头靠在裴云肩膀上,恋恋不舍道:“我舍不得你。”裴云笑说:“你这是怎么了?说得好像你要离开我似的。”“我怎会舍得离开哥哥……”戚二点了点头,“我不跑,我就在哥哥身边。哥哥就是太阳,太阳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傻子。”裴云刮了刮她小翘鼻,“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软娇娇的。”“在哥哥面前还硬给谁看?”戚二抱他抱得更紧了,“哥哥,别怪我。”………………“顾行知回来了?”太后从榻上坐了起来,接过阁老递来的汤药。风阁老道:“回来了回来了,都回来好些天了。听说是被戚家女劝回来的,两人回来时,全身湿漉漉的,不知在哪儿滚了一身泥。”“管他们呢。”太后松了口气,“只要顾行知听话就好。”默了片刻,她又道:“这戚二……倒也乖觉。我只当她巴不得毁了这门婚事,没想到,她竟还把顾三儿给劝回来了。”“她到底是向着您的。”风阁老的腰压得更低了,“当初若不是您将她从燕北接回来,她怕早被那群男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哼……”太后放下汤碗,垂头想了想:“戚二的性子,和她爹戚泓一样,太过重情。”“再重情也得要认命。”风阁老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碗,心如止水道:“她与顾行知无论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事到如今,他们二人,是万不可能在一起了。”太后听阁老说着什么“在一起”,心头突然一颤,她示意旁人先行退下,待人走空后,方道:“李恒景那边如何了?”“我正要跟您说呢。”风阁老一提到李恒景,就忍不住笑了两声:“臣今日才去花香殿看过,花贵人整个人都死透了。听太医署的人说,是中毒而死,看来皇帝还是舍不得杀她,给了她一个体面死法。”“哀家就知道李恒景下不去狠手。”太后冷笑一声,眼里尽是鄙夷:“贱货一个,早该死了。李恒景那孬种与她正好做配,他们成日里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吗?花想容死了,李恒景很难受吧?”“听说陛下心悸大惊,晕了过去。太医署说是受了大刺激,恐怕……恐怕以后,都得是一副疯癫模样示人了。”“要怪就怪这命途不济。”太后唉了口气,那口气里没有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惋惜:“这是个吃人的世道,这腐败的王朝早已不堪负重。大厦将倾,巢之将覆,你我都逃不过命运的审判。手握天下如何,登临九五又如何,命字面前,难逃一死,只是早晚问题罢了。”“太后所言极是。”阁老面如平湖。“等风二出了嫁,哀家便无心事了。”太后看向窗外,“到那时候,哀家也该把位置,腾给新人了。”……………………顾行知走了一天过场,感觉比行军打仗还要累。他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想着戚二若在身边,该有多好。他正痴痴想着,左靖捧了一叠公文跑进门来。他知顾行知没睡,于是道:“这是明日要走的流程,礼部说,今天晚上还得再走两遍。”“还要走?”顾行知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那厚厚的章程,心如死灰:“我从前见风家哥哥成婚也没这么繁琐啊,怎么到了我这儿,成日都要走流程。”“这还是一部分呢。”左靖放下公文,蹲下身说:“我知道三哥儿心里不愿意,可既然回来了,就该担起这份责任。”“好了你别说了。”顾行知掏了掏耳朵,“这些戚二已经跟我说了许多遍了。”“对了,你替我跑一趟,再给她送点东西。”顾行知想了想,送什么好呢,吃的喝的想必她厌了,他得送点不一样的,才能让戚二记住自己。“我问你,”顾行知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左靖,“送什么东西,能让对方时刻想着你?”“那必得是贴身之物,有送礼者身上独特的气息,这样才显得珍重呢。”“独特的气息……?”顾行知将目光移到脚上,“啊!有了!”……………………戚二刚回家,没坐一会儿,左靖便捧着个盒子入门来。她笑着招呼说:“你家三哥儿又怎么了?”左靖怪不好意思地说:“将军让我送个东西给戚姑娘,望姑娘笑纳。”“什么好东西呀?”戚二接过盒子,正要打开,却听左靖说:“二小姐……确定要打开?”“啊?”戚如珪有些错乱:“怎么了……难道我不该打开吗?”“没有没有,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左靖挠了挠头,往后退了两步,“属下只是觉得,有些礼物,它可能……可能比较特别……二小姐想好了。”“长晖那狗脑子,除了送些吃的玩的,还能送什么?”戚二笑嘻嘻地开了锁,一股扑鼻的臭味迎面飞来。“这是什么啊?!”戚二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里的东西拎了出来。“这是……这是……”左靖吞吞吐吐:“这是将军刚换下的臭袜……”说完左靖就后悔了,脸上跟火烧了一样。“他送这个干嘛?!”戚二满是嫌弃地扔回到盒子里,窒息道:“还是刚换下来的?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我给他洗袜子吗?!”“不不不,将军不是这意思……将军说,这是他的贴身之物,有他……有他身上独特的气息。他想让戚二小姐记住他的气息,所以……让我把它送给二小姐。”“……”“二小姐别生气,将军,将军他不懂讨姑娘欢心。”左靖满嘴歉疚。戚如珪啼笑皆非:“你家将军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你见哪家情郎,给心上人送臭袜子的?还美其名曰独特,这可真是独特,我被熏得今儿晚上都睡不着了。”“二小姐说得是,属下劝过了,可他死活不听。”左靖欲哭无泪,“他说这味道是冲了些,可起码让人印象深刻。将军还说,二小姐闻着这臭袜子,以后就不会想着其他男人了……”“呵呵……”戚如珪又气又笑,不知该怎么接话。她转眼盯着那盒子,将它往外推了推,白了眼说:“回头告诉你家将军,礼我收到了,这可真是……真是份大礼啊……”作者有话要说:古时候的袜子叫韤(与袜同音),又称“足衣”。通俗的说法是裹脚布,文中为了方便理解,就直接写了袜子,特此说明。以及,小顾送礼真的……脑回路清奇,毕竟咱们也不能跟一只二哈较劲不是?祝大家520快乐!谢谢观看。☆、大婚三日后, 顾风大婚。满蔺都皆是铺天盖地的红,花路整整铺满东西大道两条街,从庆阳门延向玄武大道, 路边并设有华灯千盏。礼部尚书范昭平近日忙得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捱到大婚当日, 还得亲自陪同顾行知一起,确认最后流程。约照礼制, 新郎得从吉时入宫去, 当堂参拜真君与太后,再往观德殿祭拜李氏宗亲。而后, 宴饮设在升平楼,须过子时,方才能迎风家女出宫。顾行知听着范昭平叽叽哇哇说了半天,心下难免有些烦。这些繁琐流程,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却还是免不了大婚当日再来受一遍聒噪,如此想着, 也没等他说完, 顾行知便让左靖三推四请地把人送走了。他高坐府堂上,看着铜镜中一身喜色的自己, 蓦然间,有一丝淡淡的陌生感。从前的顾行知暴戾纨绔,如今的他,戾气大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朴素的温和。他望向外头的天,整了整胸前的大红花,趾高气昂地出了门。迎亲的仪仗敲锣打鼓,蔺都百姓们围在道路两旁,不停吹着口哨。彩带掺着浓郁的糖果香,将蔺都包裹得满是梦幻,若非他心有预见,恐难料到,这涌动的欢乐与和平背后,藏着多少生杀予夺的战火。戚如珪远站燕子楼的观云台上,见顾行知打马往宫内走。后头的裴云在催,她不舍,但还是没有留恋太久,旋身入了楼。“看什么,等会咱们进宫,你们不是又能见着了吗?”裴云掂了掂手里的扇子,看着戚如珪满目失神。“虽然我做了千万次的准备,可真到这一天,我还是难过。”戚二握着手里的杯子,眼神恍然一灰。裴云说:“世上儿郎千千万,何必独吊一枝春。”戚如珪道:“纵然世间有数不尽的好儿郎,但顾行知,就只有一个。”“爱之切,伤之深。”裴云平心静气道:“你不怕往后他负了你?”“哥哥糊涂了,”戚如珪笑了笑,看向外面,见仪仗依稀走远,道:“人家已经要成婚了,往后?怕是没有往后了。”……………………兄妹二人匆匆用了些饭,打马往宫里赶。今日天色很好,晴空万里,洁净无云。两兄妹赶到时,正逢他们拜完参堂礼。戚如珪心中窃喜,得亏她没亲眼看到顾风二人参拜高堂,要不然,指不定自己又是如何伤心。没看见,没看见便是侥幸。顾行知让自己放心,他会处理好的,戚二信他,莫名地信。顾行知与风辞雪久跪堂前,听太后吩咐着往后各种,趁人不注意,顾行知偷偷撩起风二的盖头,想看一眼,谁知那风家妹妹羞得很,见顾行知这般粗鲁,吓得立刻抖了一抖。“你这泼驴,都是要为人夫君的人,怎么还这般不知礼数。”太后嗔怪地看了顾行知一眼,眼里不知是嫌弃还是什么。“风家妹妹好看呢。”顾行知嬉皮笑脸地放下手,瞟了眼角落里的戚如珪,说:“反正都是我的人,迟早都要看的。”太后懒得理他,转头看向匆匆赶来的风阁老。她听了阁老一阵耳语,面色遽然大变。顾行知只听清楚一句什么“李恒景”,放眼一看,也是哦,今日七贵大婚,他身为皇帝,竟连个面也没露。顾行知垂下头,对着他这兄弟,发出一声暗叹。场中众臣沸腾,祝福声、庆贺声,声声入耳。太后理了理衣袖,端庄有度道:“往后你们夫妻二人,一定要互敬互爱,举案齐眉。身为丈夫,理应疼爱家妻,温柔待人,身为妻子,理应恪守妇德,安定后宅。以后顾三儿若是敢欺负风二,哀家断不会饶你,而风二你,也要辅佐夫君,做个贤人,只有这样,你们夫妻才能走得更加长久。”“长晖知道了。”“婉君受教。”两人一一行了大礼,终于可以站起来了。“顾行知,从今往后,哀家便将她托付给你了。”太后面色一冷,眸中闪过一道水光:“无论你心中是否有她,也请善待你风家妹妹,她是个娇养性子,受不得半分委屈,你,要替哀家护好风二。”“姑母……”风辞雪向前一步,多想像从前那样挽着姑母,可碍于礼节,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隔着那红布,细细地啜。“婉君,去吧!”太后侧身微转,一手撑在凤座上。她指了指外面,颤声道:“去吧!好好的……好好的……做好你的顾夫人。”殿外长号声起,顾风二人齐身一拜,徐步往外走。众臣子紧跟其后,满大殿没一丝声响。“阿囡!”太后向前一喊,一口热血涌上喉间。众人听到呼喊,停下脚步,见高座上的老妇,不知何时,脸上挂满了泪。“你要好好的……”太后望着人群中的风辞雪,整个人被压得直不起身:“你……你要好好的……别和哀家一样……别和姑母一样……”说完这句话,她一口急血漾到了嘴边。雕龙刻凤的辉煌中,荡起微妙的血腥味,众人皆有些错愕。“太后,你这是何苦?!”阁老赶紧扶起她,示意众人别再回头。范昭平得到授意,将风二一个劲儿地往外推。“走……走……”太后眼见她渐渐走远,凄然一笑,瘫到了金座上。………………晴光大放的天穹顶,忽而妖风大作。浓墨般的阴云涌上云端,天地间落满阴影。戚如珪举目望向骤变的天,一股不安的念头蹿上心头。远处城墙上,一道惨白素影徐徐走近。待那影子走近后,戚二方才看清,竟是许久不见的李恒景。自打上次围场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了。如今再见,他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他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一般,失魂落魄,无一丝生气。他头发蓬乱,身上的丧服松松垮垮,眼里无神,手里还提着把残缺的剑。他朝众人走来,终在顾行知面前停下了脚步。李恒景的白与顾行知的红形成一种强烈的对冲,两种颜色像是两股蓄意的力量,暗中较劲。“恭喜啊……长晖……”李恒景笑了笑,转了转剑柄,满目无神地看向顾行知。他抚了抚天边隐去的太阳,它只剩一道微白的光,是不是也像自己呢?仅剩着,仅剩着这最后一点点的光。李恒景道:“好热闹啊,我远远在宫里,都能闻到这欢快。”范昭平赶紧使了个眼色给刘汝山,示意他把皇帝带走,岂料刘汝山还没走近,那头的李恒景便长剑一挥,怒吼道:“别碰我!”众人皆有些犯怵。“长晖……花奴死了……”李恒景举起剑,晃晃荡荡地走近人群:“花奴死了,你知道是被谁杀死的吗?”“是你!”李恒景指着人群中的某某。“是你!”他又换了个人。“还有你!”他放下了手。“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逼死花奴的凶手,你们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李恒景重新举起剑,泪水使他看不清前路,他带着哭意笑了笑,仰天长叹道:“为何……为何你们一点也不伤心,为何,你们一个个都如此心安理得?你们有谁记得她,你们有谁,肯为她伤心哪怕半刻?!”“你们说!”“皇帝这是疯了吗?”傅临春细声对身边人道:“我见他神智这般模糊,是发生了什么?”“能发生什么?你没听他说吗?花贵人死了,据说是太后逼他亲手杀的。”旁边人正往下说,李恒景突然冲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他抓起那人的衣领:“你们在说什么?!”“陛下……我们没说什么……”那人眼见皇帝瞪红了眼,腿都吓麻了:“陛下不要杀我,我什么也没说……”“刘统领。”顾行知发了话,“皇帝受了大惊,你还不让人把他送回去?”“大惊?!”李恒景转过头,将剑对准顾行知,“大惊?什么大惊?你告诉我,我受了什么大惊?长晖如今可是威风啊?搂着风家女,戴着大红花,满蔺都的人都俯首帖耳,要不要我把这皇位也让给你,要不要,我把龙袍也送给你穿?!”“李恒景!”顾行知叫出了大名,众臣微惊,他也懒得顾及什么礼法,只放声道:“你已经疯了,疯子就该好好待着!花贵人是你自己杀死的,你不必把自己的无能推到别人身上!”“长晖!”戚二叫了一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把话说得太重。风二听得那句“长晖”,原本挽着顾行知的手悄然一松,她摘下了红盖头。众人目光都被露出脸的风家女给吸引了过去,她今日大婚,满头珠翠华光万丈。而在那其中,最属那凤冠最为华丽,顶头的皎珠晖芒闪烁,更衬得风家女美艳无双。“风二……你今儿好漂亮啊……”李恒景痴痴笑了两声,颇为轻浮地把手伸了上去。范昭平忙道:“陛下使不得啊!这可是顾家夫人……”“怕什么?”李恒景摸了摸风二的脸,看向旁边一脸寒霜的顾行知,笑道:“我与长晖兄弟情深,他的妻子,便是我的妻子。”“风二,跟我回去吧。”李恒景拉起风辞雪的手,“走嘛,让恒景哥哥,好好疼你……”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龙鸣“放开她!”顾行知正要发话, 却听见后头人堆里有人发了声。他随众人向后看去,见宋子瑜不知为何冲了出来,一个箭步挡在风二面前。他的身板并不算厚, 站在李恒景面前,像棵无关轻重的小树。李恒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说:“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沈家庶子,也敢拦我?!”“陛下……”宋子瑜虽害怕, 却也不得不强撑着气场:“陛下贵为天子, 理应知礼守节,今天是太后钦点的大婚之日, 还请陛下,不要为难他们……”“为难?”李恒景用剑顶了顶宋子瑜的胸口,“你的意思是,是我不近人情了?”“臣并非此意……”“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李恒景横手一划,剑气荡得众人往后避了一步。他看着这满场冷冰冰的面孔, 狠绝道:“你们不让我好过,就都别想好过!”“刘汝山听令!”李恒景拿起掌间物, 高举于头顶, “朕以李家第四代天皇的名义,命你, 命御林军包围此地!任何一个人没有朕的允许,都不可以离开这里,朕要,要你们和朕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陛下?!”众臣大乱。“盘龙一出,九霄显世。”李恒景看着掌间物,步步生风道:“我今有帝玺在手,你们谁人敢不服我?!”“陛下三思!”众人纷纷跪下,望着那金光璀璨的盘龙帝玺,神色大惶。四面城墙上顿时涌满御林军与八大营的人,他们各个强弩在手,就等皇帝一声令下,将场中人射个精透。“疯了!都疯了!”老臣沈清禄颤巍地走出队列,哀求道:“陛下何苦要相逼至此?”“是你们逼我的!”李恒景已失去理智,“是你们一步步,一步步把我推向深渊!你们一个个欺我,瞒我,架着我,你们心里,可对我有过一丝敬服?!”“够了!”顾行知扯下胸前红花,一把将李恒景推倒在地。御林军手里的□□迅速上弦,其余众人皆躲过身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恒景坐地大笑,满头乱发如枯草。他眼里流出的不再是泪,而是血,殷红殷红的血。“顾行知!你!你!你终究还是撕下了虚伪面孔!”李恒景紧握着剑,望着身前男子的薄凉身影,满目疮痍道:“什么兄弟仁爱!什么真情以待!顾行知!你跟他们一样!跟他们一样!你忘了当初在蕃南水师,是谁为你挡下那支冷箭?又是谁,背着你走了一天一夜,驮你到援军门前?蔺都的安乐让你忘了曾经的苦痛,你还记得是谁吗?是我!是我李建寰!是那个,那个死命朝你呐喊,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李建寰!!!”众人沉默。“我太傻了……”李恒景又哭又笑,“长晖,我太傻了。你像从前那样,喊我一句,好兄弟好不好?周嫔死了,花奴也死了,没有人会爱我了,没有人,没有人会爱我了……”李恒景仿佛一头弃兽,蜷在地上,疯癫不堪。顾行知回望了戚二一眼,又看了看李恒景,终还是舍不得痛下狠心。他只道:“你病了,你需要治病。”李恒景微抬起头,握住顾行知的手:“我好好治病,长晖就肯像从前一样待我吗?”“陛下……”顾行知语塞。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回到从前的。李恒景看他一脸犹豫,像是被莫名抽了一刀,忙甩开他的手:“我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顾长晖与李建寰,已经回不去了!”“陛下……”“你不要再说了!”李恒景瞪大眼睛,随手一把,糊了满脸的血:“李建寰死了,顾长晖也死了,这血雨腥天的大辽,也将随之毁灭!届时国将不国,生灵涂炭,你我,你我都逃不过这烂命的裁决!”“放箭!!!”李恒景一声喝令,密集箭矢从四面八方飞来。顾行知下意识一躲,冲到戚二身前,将她卷至身下。场中众人抱头四蹿,李恒景坐在箭雨中,身前插着剑,笑声癫狂。逃跑的众人中,唯有风二被吓得一动也不动。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凶险,身旁冷箭嗖嗖掠过,她抱头站在原地,吓得满脸是泪。顾行知暗捏一口气,放下戚二,转身滚到风辞雪身边。“走啊!”风二吓得一脸发懵,“到你戚姐姐那儿去!”戚如珪顶着漫天箭雨,将风二揽近身旁,她见顾行知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疾步冲向李恒景,似乎……似乎还放不下他这个患难与共的兄弟。“长晖啊……”李恒景握着剑,强撑着抓住他的手。顾行知将他护在身前,刻不容缓道:“跟我走!”“长晖……”李恒景眼里的血越流越多:“你不恨我吗?”“恨,所以你不能死!我还没折磨够你,你不能死!”顾行知拍了拍他的脸,意识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心中不安越发强烈。“我对不起你……”李恒景抿了抿唇,眼底除了红,只有红。“我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或许这便是报应,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爱我。”李恒景把头埋进顾行知怀里,不停地拿头撞着他的胸,“我就是一头怪物,没有人会喜欢怪物。如今它已经无法回头,长晖,你莫要恨我……”“别说傻话。”顾行知扶起他,发了疯般地往角落里跑。身旁无数支冷箭飞下,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折成断枝。“你让他们停下啊!”顾行知摇着他的身子,“让他们停下,不然,不然你也会死的!”“来不及了……”李恒景温柔地笑了笑,这是他所能给到的最后的美好。他看着顾行知的脸说,“我来之前……还没用饭……长晖……我饿了……”“你帮我去买包子好不好?”李恒景闷声一咳,吐出一口黑血:“你帮我去买包子,我要肉馅的。我可以一口气吃十个,和从前一样,吃十个……”“长晖……”李恒景知道自己快死了,“我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儿子,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兄弟……我这一生,合该与好字无缘。你要好好的,替我好好的,若有来世,我们还做……还做兄弟……”话毕,李恒景猛力一推,挺身拦在了顾行知身前。箭矢接二连三地刺在他身上,他张开双臂,饶有兴味地接受着一切。仿佛这苦痛是最后的礼沐,他感觉自己罩在圣光下,做出了这一生,他认为最自豪的决定。场中阴风滚滚,伤死一片。宋子瑜护在风二身前,中了一箭,此刻已瘫倒在地,痛得惨叫不止。其余众人皆有些伤,轻重不一而已。哪怕是刘汝山自己,也被戳得满是猩红,血水染透了软胄。李恒景徐徐回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他用尽全力递到顾行知身前,说:“你吃……长晖……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