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人是我男朋友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
作者:傅书丛      更新:2023-06-22 06:58      字数:9828
  胡翰濂像是憋闷了很久,当他终于说完这段长长的话之后,他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白卉当场傻在了那里,半晌,她眼神空空地看着胡翰濂,小声道:“是……我错了?”胡翰濂心里一沉,见她脸色不对,想到俞自倾的叮嘱,只得放软了声音看着她说:“白卉,你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吧……”白卉听到这话情绪却突然激动了起来,她两眼赤红,手一下子抓住了胡翰濂的胳膊,抖着声音急促道:“翰濂,你不是来找我和好的吗?我不怪你不告而别,现在你回来了就好,我从前错了,你别说气话……”胡翰濂惊讶地看着胡言乱语的白卉,登时头皮一阵发麻,立刻甩开了白卉的手!他满脸尽是痛苦。“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有家庭了。”白卉被胡翰濂的动作弄得向后一倒,半晌又扶着沙发把手缓缓坐起来,嘴巴里念叨着,“家庭……对,你结婚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抱着新娘子,还亲她了,你们结婚了……”“可是我怎么办,我们有孩子了啊……翰濂,你不能抛下我,倾倾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忍心让他没有爸爸……你看看我好不好,求求你,你回来吧,我一直在等着你,白天等着你,晚上等着你,我等了太久了呀……”他激动地上前来攀附在了胡翰濂的身上,胡翰濂倏地起身来,惊愕地看着白卉,用力地把她一推。他忍不住地大吼,“你疯了!你真的疯了!”白卉听见这句话陡然安静了下来。客厅里安静得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胡翰濂意识到自己一着急有些口不择言了,可他到底被白卉的疯癫搞得心绪难平,只能道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然后暂时躲开了。洗手间里,胡翰濂抖着手,在卫逼仄的空间里点起了一根烟,他猛吸了好几口才逐渐平复了情绪。他对白卉深藏了一辈子的愧疚都在此刻随着她的疯狂被消磨殆尽,他甚至不愿去回想白卉那张可怖的脸。客厅里。白卉一脸狼狈地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盯着沙发布料上被胡翰濂弄出来的褶皱。突然,旁边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她下意识去看,发现是胡翰濂把手机不小心遗忘在了沙发的角落里。当手机第二次响起的时候,白卉颤抖着手拿起了胡翰濂的手机,她按亮屏幕,垂眼看过去,上面有两条刚刚发来的消息。【沈青毅:去白卉家里了吗?】【沈青毅:不要同那个疯女人多说,应付好了就赶快回奥东来。】……胡翰濂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白卉正在厨房里洗菜。白卉听见动静擦了手跟出来,情绪似乎又已经恢复了正常。“翰濂,留下来吃个午饭吧,”白卉的语气里带着些卑微和恳求,“我买了你从前最爱吃的鱼。”胡翰濂一听“从前”两个字心头便是一梗,紧接着便是一阵没由来的莫名怒火。“你不用忙了,我现在不爱吃鱼了。”他撂下一句话,甩手走开。他走到客厅里从沙发上拿起手机,看到了沈青毅给自己发的信息。白卉这时已经追了出来,她无助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客厅里的男人,只见他皱着眉盯着手机半晌,然后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自己的羊毛大衣,才转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白卉,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之后我会承担一部分你的治疗费用和你的日常开销,但请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白卉的手颓然落了下来。胡翰濂眼底似乎也闪过了一丝不忍,但依旧用冷冰冰的声音道:“钱以后我会每个月打给你,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胡翰濂甚至不愿再用哪怕温柔一点的语气,说完便径直向门口走去。就在他拉开门的时候,白卉却又突然快走了几步上前来抱住了他的手臂,她的眼睛很红,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她似乎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胡翰濂了,忍不住哀求着叫他的名字。“翰濂,你再坐一会儿好吗?就再多坐一会儿……陪陪我……”胡翰濂眼底已然尽是厌恶,他甚至连话都不想要再说,只是默默闭了闭眼,然后决绝地甩开了白卉的手。白卉身体失去平衡跌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看着胡翰濂毫无眷恋地夺门而去。最后,伴随着一声闷响,那扇门被永远沉重地关上了。-俞自倾回来的时候白卉正在卧室里看那些相框里的合照,她身上还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头也不抬,一副很专注的样子。厨房里准备的菜一样都没动,仍旧堆在那里,俞自倾走过去,把它们一样一样收起来放进了冰箱里。吃晚饭的时候白卉迟迟不出来,俞自倾敲了她卧室的房门进去看,见她已经把身上的那条裙子换下来了,此刻正背对着门的方向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她的那些相框。俞自倾没说话,只是转身去把饭菜拨出来放在她的床头,然后默默退了出去。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乌苏的大街小巷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逐渐有了一点年味。俞自倾刚带白卉去医院做了化疗回到家,就收到了胡翰濂发来的信息。他把白卉安顿好,才转身回了卧室去查看。胡翰濂的信息无非还是在说那件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俞自倾自己已经按照他说的去见过白卉了,请他跟星选传媒沟通好,不要再发表任何相关言论。俞自倾看着那条信息半晌,回复了一条“知道了”。第二天,胡翰濂夫妇合体接受采访的通稿便立刻出现在了网络上。多日未曾出现的两人手挽手站在记者面前,同上次在机场被拍到的狼狈模样完全不同。沈青蕾身上穿着一件褐色的皮草,打扮得很是华贵端庄,记者问他们这是要去哪,她笑着回答说快过年了跟丈夫一同出门去给家里置办一些年货。多么恩爱和谐的画面。寒暄完了记者自然是把话题往白卉身上引,这次胡翰濂倒是主动站出来说话了。“之前一直没有站出来回应是不想再过多地占用公共资源,其实私底下我已经与白卉母子和解了,用很平和的方式……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也都了解,感情里分分合合很正常,我确实有错,但已经获得他们的原谅了,就请大家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我太太,还有我儿子,如果再有人在网络上进行恶意诽谤,必要的时候我会拿起法律的武器的。”胡翰濂这话说得太过于笃定且义正言辞,饶是让要套他话的记者都愣在了当场。之后有人向星选传媒去电去询问这件事情,对方给出的回答是“不方便回应”。一场闹了半个多月的丑闻居然就这样被三言两语轻轻揭过,连当时曾经义愤填膺的网友看了胡翰濂的采访都忍不住改变了口风。【胡老师还是那么温文尔雅,或许是我们之前把他想得太坏了,感情的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那就能抹杀他当年抛弃女友另娶他人的事情吗?还有沈青蕾到底做没做小三,他可没有正面回应。】【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胡老师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他说和白卉母子‘和解’了,为什么之前不和解现在就和解了,无非是钱到位了呗,要我说,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家当事人都不在意了我们在这里替人家伸张什么正义?没看见星选传媒都不回应了吗?懂了吗?人家不想再追究了】【散了散了,狗咬狗罢了,你们可怜的人正数着沈家给的钞票偷着乐呢】紧接着,俞自倾的感情史也被扒了出来,先后两任男朋友,皆是奥东非富即贵的家族少爷,这种豪门辛秘,明显比胡翰濂陈旧感情往事更加吸引眼球。【第一任男朋友可是姓沈哦,有没有觉得很熟悉,不用怀疑这个男生就是沈青蕾的亲侄子】【我靠,这个俞自倾果然不是善茬,居然曾跟沈青蕾的侄子好过,贵圈真乱……这要说没有图谋我是真的不信了】【这他妈……第二个男朋友居然是陆氏的那个陆放,我阴谋论一下这是被第一任发现自己图谋不轨所以立马换人了吧】【他一个普普通通男大学生能傍上这种级别的,可见是处心积虑了的……】【不过男朋友们也都不傻哦,听说最近和第二任分手了】【坐等第三任】关于俞自倾的种种很快就在过年前的几天占据了网络所有的八卦板块,甚至逐渐有压过胡翰濂采访视频的趋势。这是网络舆论明显的触底反弹。——在俞自倾被同情了那么久之后,大家逐渐认识到他可能不是一朵可怜的小白花反倒更像是装纯的白莲花。任谁看了都要忍不住上前去踩一脚才能解气。网上的言论俞自倾全都看见了,之前他也多少预料到中途放弃的后果,也为此做足了心里准备。为了白卉这“想见他一面”的最后心愿,得失他已经无法去计较了。白卉还能活多久?同生命相比,声誉、荣辱、别人的看法,又值几分呢?只是让俞自倾没想到的是,事情没有发酵多久,陆氏集团官方就出来辟谣了,内容很简短,且符合陆氏一贯的行事作风。就只有干脆的两个字:没分。当俞自倾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心口猛然一酸,而后又变得热热的。自从回来之后,陆放便没有再联系他,他忙着白卉的事情,也没有联系陆放。他知道陆氏官方敢这么回答一定是陆放授意了的。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陆放就这样不计后果地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说什么自己都应该谢谢他。俞自倾拿着手机在那里沉默了半晌,打字框里感谢的话写了删删了又写,却到底没把这条消息发出去。他想着:快过年了,等到过年那天,连同祝福短信再一同感谢吧。-大年三十那天,白卉从早晨起床后就精神很好的样子,跟前两天相比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她先把家里从里到外打扫了个干净,便在厨房里忙着包饺子。俞自倾不爱吃韭菜,这次她倒是突然变成了慈母记起这件事情,便包了好多种其他口味的,一个一个矮矮胖胖,把冰箱尽数塞满。她甚至给俞自倾包了一个一千块的红包,笑着说是压岁钱。俞自倾看着手里的红包眼睛一下子就湿了。自外公外婆去世后,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压岁钱。白卉已经很多年不工作,自然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从前他们一直都是靠着外公外婆的攒下的一点遗产过活的。他不知道白卉什么时候默默攒下了这一千块钱。大过年的他不想在白卉面前哭,故而拼命眨了眼,默默把红包收下了。白卉笑着看着他。接近傍晚的时候白卉又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她难得说要做一桌子年夜饭跟俞自倾一起吃。俞自倾受宠若惊,在他的记忆中,大年三十这天家里总是比平时更加清冷。——在所有万家团圆的日子里,白卉的情绪多是不好的。白卉把一桌子菜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突然说早上忘了买鱼。“年夜饭哪里能没有鱼呢?”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俞自倾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接近晚饭点了,便劝说白卉不然算了,现在去菜场也不一定能买到新鲜的鱼了。可白卉这一次却分外坚持,说让他去稍远一些的海鲜市场买。今天过节,白卉又难得心情好,俞自倾实在不想拂逆她的意思,只得穿了外套换了鞋准备出门。就在他拉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白卉却又着急地从厨房里追出来。“倾倾。”白卉喊他。俞自倾转过头去,见白卉身上系着围裙站在几步之外望着他,眼睛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怎么了?”俞自倾问。白卉半晌用力摇摇头,嘴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叮嘱他:“挑一条新鲜的。”俞自倾一怔,而后回答说:“知道了。”……海鲜市场距离俞自倾家里不算太近,来回一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他始终记着白卉的话,在海鲜市场里仔细挑了又挑,才选到一条满意的,付了钱提着往回走。走进小区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渐渐落下的太阳把广袤的天空染成了温暖的金橘色,浪漫的彩云把尾巴脱得很长很长。街道上来去匆匆的,都是着急要回家的人。周围充斥着的,是俞自倾熟悉的市井气息,有人声,也有烟火气。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白卉还在等着他。当俞自倾走过小区的拐角时,远远便听到一阵尖锐的警笛声。随着他一步一步逐渐走近家门口,那声音便越发明显。令人心神不安。当他走到楼下的时候,看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警车,上面的警示灯正在一晃一晃的亮着,车旁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已经围了好几圈人,他们皆是神色紧绷,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话。“天哪,死人了呀!她就直接从楼上跳下来了……”“这女人平日里就沉默寡言的样子,应该是精神不正常吧。”“家里没人吗?就由着她这么跳下来……”“谁知道呢,走吧走吧,别看了,大过年的怪不吉利的……”俞自倾心口猛然一跳,耳边一阵轰鸣。白卉最后那个古怪的笑蓦地闪现在他的脑中,他像是预料到什么一般,整个人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向前跑,他脚步踉跄地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急促地喘息着挤到最里面。原本在围观的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他。终于,当他伸手推开最后一个人后,他看到了里面的场景:白卉毫无生气地倒在一片血泊里。她身上穿着那条让她念念不忘的白色的裙子,汩汩的鲜血流出来,浸湿了她身下的地面。而那刺眼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衫。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为了减少大家再被折磨一天的痛苦,我今天在电脑前死磕了一天码了个粗长,就是昨天没有高能预警,希望大家别被吓到==第59章 第59章俞自倾手上提着的袋子“啪”地一下掉落在了地面上。袋子里的水一下子淌干了。那只鱼失去了水,大张着嘴拼命呼吸,最后无力地蹦跶了两下,不动了。直到时间过去了将近一分钟,又或许是更长的时间,俞自倾才清晰地意识到:白卉死了。他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只觉得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万箭穿心的痛苦,痛到最后,甚至已经麻木无知觉了。他像是很多天没有睡觉的人,之前全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强撑着,现在意志力也毁于一旦,只想不管不顾地倒下来。他眼眶撑得很用力,眼睛干涩生疼,没有放声大哭,没有歇斯底里。他流不出一滴泪来。俞自倾平静得好像对眼前的这个人毫无感情。人群里渐渐有人认出他就是白卉的儿子,所有人都默默让开,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同情的话语一字一句灌进俞自倾的耳朵里。俞自倾不知道自己到底站在那对着白卉冰凉的尸体看了多久,久到旁边有邻居来劝慰他,他也死都不肯挪开眼睛,像是硬要把这一幕深深刻在心头,这辈子都不要忘记。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警察已经开始拉警戒线。一位民警过来询问了俞自倾的身份,说需要他配合去警局做个笔录。俞自倾好半天才说了声“好”,声音干涩,动作迟钝。半晌他又低头去看地上那条奄奄一息的鱼,抬头平静地看着那位民警,“但是我要先上楼一趟,把买的鱼放下。”民警一怔,一脸不忍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刚想要劝慰些什么,俞自倾却已经弯腰把地上的鱼抓了起来。他抱着那条不停扑腾的鱼,又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白卉,终于缓缓挪开了眼睛。他向前迈动步子,缓慢地、一步一步穿过层层的人群。家里作为案发现场,也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有两个公安民警正在房间内勘察做记录。俞自倾捧着那条鱼径直走向厨房,将鱼扔进白卉那个瓷盆里,然后把瓷盆端到水龙头底下,打开开关,向里面灌水。瓷盆内急速升高的水位让原本已经濒死挣扎的鱼又活了过来,它用力地吸食了两口水,扑棱了几下,竖直起身体摆了摆尾,像是有突然有了精神。俞自倾湿着手搭在瓷盆的两边看了半晌,最后扯了扯嘴角喃喃道:“这样不就活下来了吗……”他处理好鱼往外走的时候,无可避免地经过了那张餐桌。餐桌上摆放着的,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大大小小的盘子一个紧挨着一个放着,有的甚至还冒着热气。白卉似乎是精心布置过的。俞自倾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水池边的那个瓷盆,有点自嘲地想着:白卉从刚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吃到这条鱼吧。民警还在门口等着,俞自倾吸了吸鼻子,走了出去。……那天晚上,俞自倾在公安局待到很晚很晚。他坐在公安局小小的询问室里,听着警察给他详详细细地阐述了一遍案发的经过。法医初步鉴定,基本确定白卉为自杀。民警很快就把该走的流程走了个遍。今天是除夕夜,因为白卉的死他们却要被拖着集体加班。中途有其他人送饺子进来,这民警见俞自倾年纪小,很是不忍地看着他,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俞自倾像是好半晌才消化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说“谢谢不用了”。民警也不再劝,只说请他节哀。那天俞自倾签了很多次自己的名字,在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文件和表格上。在那些惨白的纸面上,他和白卉的名字同时出现。他脑子里胡乱地想着:白卉悄无声息了一辈子,死掉的这天倒比活着时多了几分存在感。一个人活在世上时常常默默无闻,可她的出生和死亡却从不会被忽视。她生的时候有父母亲朋的祝福,死的时候至少也有这些繁杂的手续和档案作陪。从某种角度来说,无论什么样的人,在这两件事上倒是公平一致的。总归没有一个人会孤零零地来,又一个孤零零地走。有的人顶多再多得几滴别人洒给他的眼泪或是几句不舍的悼念。名字签到最后,俞自倾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凌晨了。不同于下午时的热闹,此刻的街道上空空荡荡,人们大多已经同家里人围坐在一起,等待着新的一年的到来。从公安局到家里,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俞自倾没有打车,就那么一步一步走了回去。走到楼下的时候,他又往白卉摔死的地方看了一眼,尸体已经被拖走了,天色很黑,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那儿应该有一片血迹。尽管有人专门来洗刷过地面了,但毕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的,活生生用生命染上的颜色,多少也会留在那儿一些日子吧。俞自倾突然发觉白卉这人也挺可怕的,她活着的时候卑微地缩在自己的壳里好似什么都不要,在死的时候却偏偏选了这样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让所有从这里走过的、看到过的、听说过的人,想起来就为她胆寒。他又自嘲地想着,从前便发誓自己一点都不要像白卉,现在却发现,这股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劲儿倒是像极了她。俞自倾缓步上楼去,楼道里的灯早就坏了,但是这里的每一节阶梯他都太过于熟悉,熟悉到他甚至不必低头去看,用脚去试探。他摸出钥匙打开家门,站在门口望着黑洞洞的屋子半晌,伸手打开了灯。柔和的灯光立刻将屋子照亮,除了少了一个人,好像这里与从前并无分别。俞自倾换好拖鞋走进客厅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了零时零分。窗外传来一阵鞭炮的爆裂声,漆黑的天空上,流窜起彩色的烟花。一片接着一片,飞得很高,又消失得很快。沉默了太久的世界突然开始变得有声有色,所有人憋了一年的祝福好似都要在这一分钟说出口才有最好的效果。他远远地听见“过年了”、“新年好”等等叫喊声……那些声音此起彼伏,连语调都是上扬着的,带着一个人对未来一年所有的期望。俞自倾在这一刻无比庆幸过去二十多年白卉的冷漠,他从未在除夕这天收获希望,今天也不过就是更加雪上加霜了一些。他只是可怜那一桌子年夜饭,还被原原本本摆放在桌子上。他坐下来,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那些菜。东西到了嘴里味同嚼蜡,他想,白卉可真是恨他呀,活着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死的这一天有了这样的心思却到底不愿给他个圆满。俞自倾一点胃口都没有,却硬是把那些饭菜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去,塞到最后,他通红着双眼忍不住干呕。他跑去洗手间抱着马桶又尽数吐出来的时候,早已经哭得满是泪痕了。-陆放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了。过年这几天他回了陆家老宅,他刚刚洗过澡躺下,梁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只听到一句“白卉跳楼自杀”太阳穴便突突跳了起来,还未等梁传把话说完便起身开始收拾行李。他提着行李下楼的时候陆震和苗可桢都还没有休息,陆震一向有守岁的习惯,苗可桢一也一向都是陪着。当下两人见他穿戴整齐急匆匆下楼来皆是面带惊讶地看着他。苗可桢上前来问出了什么事,陆放皱着眉头,没详细解释,只说要连夜去乌苏一趟。苗可桢听见“乌苏”两个字便不再追问了。陆放与那小男孩的事情她与陆震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其中真真假假陆放不说她也未曾仔细问,但她知道陆放的脾气,一向是拦不住的。陆震脸色不好,却到底也没说什么。……飞机降落在乌苏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因为是大年初一,机场的人少得可怜。梁传跟在陆放身后走出机场大厅,飞快奔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往俞自倾家的方向开。明明是深冬时节,等到两个人到了的时候却皆是热出了一身汗,陆放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梁传看着陆放扒了身上的大衣搭在手臂上,快步走进了那狭窄的单元楼。站在俞自倾家门前,陆放直接伸手砸门,甚至顾不得所有的礼貌风范,把门砸得咚咚作响。可屋子里却没有一点回应的声响。“自杀”两个字横亘在陆放的心头,每多一秒时间过去,他的心就多被炙烤一刻。他大喊着俞自倾的名字,对方却完全不应他。防盗门是没办法用外力硬生生踹开的,陆放几乎要发了疯,大吼着让梁传去找人来把锁撬开,不论花多少钱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冲进家门把人从床上硬抓起来都要把门锁给他撬开。梁传眉头皱得死紧,应了一声扭头就往楼下跑。——他知道陆放在害怕什么。初一的清晨,天都还没亮,不到半个小时,梁传就带着一个开锁师傅回来了。师傅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俞自倾家的防盗门早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老旧款式,没有那么严密复杂,这简直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开锁师傅感受得到陆放隐忍的怒火和过低的低气压,路上也听梁传说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故而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把看家的本领尽数拿出来,冷静沉着地面对着那个黑漆漆的锁眼飞快动作着,不一会儿脑门上便生出豆大的汗珠。当门锁终于“咔”地一声被打开的时候,陆放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用力地将门一推便冲了进去。门重重地砸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他一脸张皇,视线在客厅里飞快划过,最后转头看向了客厅旁边那扇紧闭的卧室房门。就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他狂奔了几步上前推开了那扇门——俞自倾果然躺在这房间的床上。屋子里拉着窗帘,什么都看不清。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陆放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没有胆怯的时间,他压抑着狂跳的心脏飞奔过去,手毫不犹豫地摸上了俞自倾的脸。在感受到俞自倾滚烫呼吸的那一刻,陆放心头一直悬着的那把刀终于被缓缓放下,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毫无形象地、颓然瘫坐在了地上。第60章 第60章乌苏市人民医院。大年初一的清晨,整个医院大楼都透着一股安静祥和的气氛。甚至连常年住院的病人脸上都扬起了笑容,在医院大楼外的小径上缓缓遛着弯。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男孩疾步走进了急诊室。急诊室的值班医生刚刚熬了一个整夜,困倦异常,却也被此刻极大的动静吵醒了。抱着人进来的男人很高很帅,但是身上的衣服凌乱,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医生没工夫考虑其他,立刻起身让他先把怀里的病人放到床上来。刚才,在俞自倾的卧房里,当陆放终于从神魂不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回头仔细去打量床上的人时,才发现俞自倾全身上下都烫得吓人,人也已经完全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俞自倾发了高烧。陆放刚刚放下的心又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把人抱起来打车就往医院走。医生很快就给俞自倾做了简单的检查。因为烧得度数有些高,只能先打了退烧针,然后才把人送到病房里去挂水。医生了解过俞自倾的基本情况之后,很直白地告诉陆放:病人这是典型的情绪性发烧。“这种病症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多出现于遭受巨大打击之后,是生理和心理相互作用产生了应激反应。”“说得通俗些,是因为病人心里有过不去的事儿,却又始终不肯放下,所以直接体现在了身体状况上。”陆放一愣,站在那半天没说话。“打了退烧针挂了水肯定会退烧,但之后也还是要逐步引导病人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不然这种情况还会出现第二次。”“晚上的时候要好好看护,一旦又烧起来要进行物理降温,严重了要立刻通知值班医生。”医生把注意事项交代好,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缓步离开了。医生离开半晌陆放都没回过神来,他站在病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看着那些冰凉的液体通过细细的针管源源不断地注射进俞自倾的身体里。可俞自倾始终惨白着脸,不仔细看甚至都发现不了他还在呼吸。他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就像一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布偶娃娃。……水挂完之后,俞自倾的体温多多少少降了一些,人也渐渐有了些意识,但仍旧是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他缩在被子里,紧闭着双眼嘴里胡乱地呓语。陆放坐在床边探进手去摸他的身体,皮肤依旧是滚烫滚烫的,偏偏又生了一层冷汗。他把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到最高,打湿了毛巾上床去,在被窝里把俞自倾的衣服脱掉想给他擦擦身体。谁知陆放的身体一靠近,俞自倾就本能地贴了上来,他贪恋地抱住陆放冰凉的手臂,脸上的神情有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