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配长子 强推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4
作者:迎阳      更新:2023-06-22 08:29      字数:9755
  南若忍不住笑了笑。“是不是很有意思?”太子音色低沉,带着一些沙哑,几乎能叫人想到他说话时喉结震动的情形。南若不动声色的将耳朵挪开了一点:“是。”不忘怕句马屁,“殿下上元也不忘体察民情,实乃国之大幸。”太子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气音,南若又默默将耳朵挪开了一点。“我在看他,他,他们……”太子目光落在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笑容淡了下去,“百姓无知,可无知而无忧,你说,若有选择,你愿知还是不知?”南若不由扭头大着胆子端详了太子片刻,道:“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太子任由他看,只盯着下面的热闹:“都听。”南若哑然失笑,想了想,道:“臣记得<心经>有言: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知梦想,究竟涅盘。”“臣愚钝,只理解为万事勿要执着,只要不关心,没有得失之苦,便也没了恐惧,不会为未知而忧虑惧怕。”顿了顿:“这是假话。”太子扭头,因两人离得近,这一转,四目相对。南若没有后退,也没有错开目光,坦然直视他,道:“若让臣来选,臣宁愿痛苦的清醒着,也不愿快乐的糊涂着,也许是臣未曾体会到真正的痛苦,臣想,并不是知晓越多越痛苦,知本身并不痛苦,而是思虑过多。”难道他是欢天喜地高举双手接下这份突如其来的穿越的吗?不是!被迫穿越,他也愤怒也烦躁也郁闷,可这些负面情绪除了惹来怀疑外,没有丝毫用处,成年人之所以称之为成年人,便是能迅速调整自己,消化负面情绪。若在保留现代记忆和消除之间选择,他肯定选择保留,再见不到亲人固然痛苦,可至少他还记得他们。“之所以痛苦,无非发现无力改变罢了,便将一切怪罪太清醒。”他大概明白太子的病根在哪里了——或者说病根之一。他接受着世上最好的教育,整个国家最顶尖的学识都向他敞开,任他随意阅读,他也拥有至高的地位。可偏偏许多事情他预见有问题或者已成事实,却无力阻止也无力解决,尤其他离能够做决策只一步之遥。南若想起前世许多出家的硕士博士,慧极必伤。太子怔怔看着他,面上竟掠过一抹无措。南若一瞬间心头遏制不住泛起了怜悯,想想太子的年纪,放在前世正处在树立三观的阶段,前世信息爆炸,迷茫时动动手指可以搜到无数条建议,可太子听到的声音有限,全凭自己去摸索,又不能跟人诉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神佛也会犯错,何况是人。”他道,“臣从前也时常苦闷,臣那时是何情形殿下也知晓,臣甚至想过自暴自弃,后来才渐渐想明白,说来臣还得谢过殿下当时不计较,愿意帮臣一把。”“殿下聪慧过臣,胆识学识都过臣,想来也会比臣更快想明白。”“臣胆大妄言,还望殿下莫怪。”太子沉默半晌,道:“江南之事恐怕短期内我不能为你和傅卓裴定高讨个公道。”南若一怔,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是他们三个被追杀的事,他竟惦着给他们讨公道,他自己都没在意!或者说在意也没用,皇帝坚持要保人,他还能抗旨不成。可太子在意!南若这一刻体会到古人所说愿为主公鞠躬尽瘁是什么感受了。“臣不急。”他由衷道,“臣愿意陪殿下一起等,臣相信殿下。”毫不吝啬朝太子奉上诚挚的目光。太子定定看他。“殿下?”南若莫名。太子抬到一半的手顿住,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敛目:“我记下了。”南若见他眉头舒展,心头不觉松了口气,迟疑了下,道:“殿下往后若有疑虑不妨试试写下来,就当倾诉,然后再烧掉,臣先前便是这般抒发苦闷。”这是他忘了从哪里看来的一个办法,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但对太子来说许是最保险的方法了。太子沉吟道:“何必烧掉,往后你若写下不如拿给我看,作为交换,我写下的也拿给你看。”这……南若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的感觉。正想找借口婉拒,冷不防傅卓急急推门进来,满面惶然的冲到太子面前:“殿下,太后病重——”第六十四章 翻转六十四年节过完第一件事:太后病重。永昭帝以孝子著称, 据说第一时间撇下郑皇后与一双儿女,快马加鞭赶往福宁宫。南若想起上元那夜太子和傅卓匆匆而去的情形, 不由担忧起来, 傅太后如今是太子最大的后盾,若她出了事,太子的处境怕更艰难了。原文里没有提过太后具体是哪年出事, 但按照太子造反时间推算,应该也就是这一两年。偏渣爹这个时候被召进宫伴驾左右,一直没回来,南若想跟他打探消息也没法。如此过了两日,总算传出消息来, 先是钦天监一番测算,云里雾里一堆术语, 总结一下就是太后突然发病是被冲到, 需要一个属虎且二月生的人为她出家祈福两年,关系越亲近越有用。而恰好,郑皇后就是二月属虎。一国之后好好的哪能出家,可偏太后病的越来越重, 郑皇后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尽此孝心,永昭帝大为感动, 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找个同日生的替身代她出家,郑皇后则留在宫中作住家居士,为太后抄经祈福。而就在郑皇后设起香坛的第二日, 太后病情便大为好转。南若正为这一通操作咋舌时,又一道圣旨传下:太子二月正式入朝。南若便明白了,傅太后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还奇怪太子选妃没成傅太后一直不吭声,原来在这等着呢。这是掐准了永昭帝爱面子的软肋,也算准了郑皇后为维护名声会主动站出来,不,不全是,恐怕里面还有永昭帝和郑皇后的拉锯,而且太子入朝怕也不仅只是傅太后所愿,永昭帝本身也有这个意思。果然渣爹从宫里回来一点头:“差不离是你想的这样,不过太后身体确实不太好……”他满脸疲倦,轻声透露内幕,“已经是在熬日子了……”原来太后早在五年前就病了,跑去山上礼佛除了不愿见郑皇后也是为了避开人,不见人,外头便不会知道太后生了病,只要太后稳固,傅家和太子就稳固。这一回老太太病情越发严重,眼瞧着瞒不住才回来。“……娘娘已经瘦的不成样子,强撑着一碗一碗的汤药硬往下咽。怕圣上和太子担忧,生生扛到年后才发作……”南宫云林声音伤感,“……你当圣上叫我去宫里做什么,叫我陪娘娘说话……”南若明白他的感受,傅太后虽脾气急了些,可为人护短,凡被她划到阵营里的会拼命护着,永昭帝和渣爹交好,在老太太看来就是自己人,当年没少给南宫家壮脸面,赵氏手里许多御赐的首饰便是来自傅太后。南宫云林能说会道,昔年时常进宫给老太太逗趣,即便后来他跟着永昭帝走偏向郑皇后,老太太也没怪他。毕竟傅太后既太子的祖母也是永昭帝的母亲,儿子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娘还记着你,叫我改日带你去福宁宫给她瞧瞧……”“好。”南若应道,傅太后对小若谷也不坏。傅太后这一手确实厉害,一下将局面翻转,可南若却更担心起太子来,这对他来说怕是一个大刺激,刺激得好,或许了悟想明白过了这个坎,可一个不好,怕只会对太子的病雪上加霜。犹豫再三,写了封信托傅卓捎去给太子。·椒房殿。郑皇后正跪在桌案前抄经,袅袅佛香在空气中缭绕。榴锦和茜锦一个裁纸,一个磨墨。茜锦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快言快语道:“到整点了,娘娘快起来歇歇腿。”榴锦看了眼座钟:“还差半格。”茜锦便道:“是奴婢看差了,只想着快些叫娘娘起来歇息。”郑皇后神色淡淡,一笔一划认真抄写,浑然没有将二人的话纳入耳中,直到整点报时声响起才搁了笔,伸手叫两人扶着起来。“娘娘慢着些……”榴锦小心翼翼松开郑皇后的胳膊,“奴婢叫人送热水来。”朝外唤了一声,很快蜜绫和两个小宫女端盆进来。榴锦和茜锦蹲下来一人一边撩起郑皇后的裤子,露出发青的膝盖,蜜绫忙拧了毛巾给热敷。郑皇后长舒了一口气。茜锦忍不住道:“娘娘这回遭了大罪,每日都这样可不成,这是要将娘娘身子拖垮……”“说什么呢!”榴锦忙拍了她一下。茜锦愤愤:“奴婢就是替娘娘委屈。”郑皇后淡淡道:“无妨,既要诚心祈福又怎能偷懒,只求我的诚心没有白费,佛祖保佑叫太后长命百岁。”从前她不信神佛,可经历穿越后宁可信其有,若真有神佛,她诚心诚意希望让太后长命百岁,长命百岁的享受满身病痛。当年她满心欢喜想着讨太后高兴,凡是中老年会喜欢的她都绞尽脑汁叫人做出来送上去,她对前世生母都没有这么尽心,结果呢,横挑鼻子竖挑眼,谁都能入她眼,唯独她不能。以为她不知道当年她流产太后也在背后插了一手?她害的又岂止她一个,康怡陷害她的那个死胎她想了好几年都想不通,后来才琢磨过来是太后在里头捣得鬼,她只想要有傅家血脉的皇子!如今老太婆遭报应了,可见老天有眼!郑皇后心头畅快。蜜绫又拧了条帕子换上,小心斟酌道:“公主方才差人来问娘娘安。”“唤她过来——算了。”郑皇后眉间浮起倦意,“告诉长乐,叫她这些日子乖巧些,看住她别叫她去找陛下吵闹,她也该晓事了……”从前她总想着此世女子艰难,不忍心苛责甜娘,叫她在父母跟前时能快快乐乐,可如今怕是不成了。既然夏侯俨要她避着她就避着,横竖也就这两年,成全他的母子情深。郑皇后目露嘲讽。正好出了江南的事,她本就想着沉寂一段时间,免得惹他心疑,可惜此世男子多瞧不起女子,夏侯俨绝不会想到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真期待那一天到来,她要好好看看夏侯俨的脸色。·福宁宫。太后睡下,太子满身疲惫走出来。傅卓轻手轻脚迎上去:“如何?”太子示意出去说,两人到外面廊下坐下来,今日天气晴好,冬末午后的阳光在人身上照出暖意。“比前两日好了许多,若按这个方子继续吃下去,能缓解些痛楚。”太子道。傅卓松了口气:“能减轻痛楚就好。”见太子满眼血丝,劝道,“你也别熬坏了身子,该歇息就去歇息,有宫人在,还有我,我会照顾好娘娘,你还得为入朝做准备。”太子抬手揉揉眉心,长袖下滑露出手腕一截。“你……”傅卓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将袖子撸起来,果然看到了一道道划痕,看颜色明显才划下不久。“怎么又——”他急急道,左右一打量,又飞快将袖子放下来,压低声,“不是说再没发作过了吗,表哥你又诓我!”太子沉默,布满血丝的双眼透着漠然,耷拉下眼皮,淡淡道:“最后一回。”是他失控了,回过神来手已经划了下去。傅卓胸膛起伏,不知该朝着谁发泄,最后只恨恨冲着桌子磕了两下。怪谁呢,娘娘如此为表哥殚精竭虑,表哥当然不能怪娘娘,还得满怀感激,否则便是狼心狗肺,可事先有谁问过表哥是否愿意!这几日伺候娘娘,她每一声痛苦的呻/吟,都像是巨大的山压下来,连他都感到窒息。“表哥你走吧。”他忽然道,“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太子哑然,掀起眼皮朝他投去安抚:“你放心,真的是最后一次。”他差不多也该想明白了。傅卓知道自己说了蠢话,泄气:“这话我都听了不止一回,你叫我怎么信?”太子忽的看着他似想说什么。“怎么了?”傅卓疑惑,大眼瞪小眼,冷不丁福至心灵,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你是想问南宫?差点忘了,他托我带信给你,我贴身揣着就怕丢了……”话还没说完手里的信就被抽走,肉眼可见紧绷了几日的人放松了下来。傅卓心头隐有明悟。太子打开信逐字逐句看完,看到最后唇畔竟泛起了笑意,精神似都好了几分。傅卓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心中暗暗做下决定。·帝后与太后之间的事南若还摸不到边,于他而言开年的第一件大事是抄家。永昭帝似下定了决心要将銮仪卫打造成锦衣卫,过完上元便正式任命谭瑛为銮仪卫指挥使,并给予銮仪卫侦查逮捕的权力。头一个撞上来的,便是参知政事薛惟仁。御史台开年第一参,联合中书省参议告发薛惟仁受贿鬻官,陷害忠良,且内宅不修纳妾超制等罪名,证据确凿。永昭帝下旨命銮仪卫抓人查办。谭瑛当即整合手下旗丁,策马直奔薛府,南若不但在其中,还被谭瑛叫到身边着重关照。“待会儿进去可别心软,别忘了咱们的职责。”“是。”南若应道。谭瑛带着一众校尉力士如狼似虎直闯而入,一路见人就抓,但凡反抗直接踹倒殴打。南若只迟疑两秒,上前一脚将门踹开,面对满屋尖叫惶然的女眷,冷声道:“下人跪地,主子全部带走!”偌大的薛府不消片刻便繁华倾覆,薛惟仁被校尉如死狗般拖出大门,参知政事等同副相,一朝犯事也不过尔尔。南若看了眼高高的牌匾,策马扬鞭而去。第六十五章 三年六十五足蒸暑土气, 背灼炎天光。七月暑气还未完全散尽,晌午依然热得人汗流浃背, 街道上行人稀少, 两边的摊贩全躲到树荫下,一个个靠着树干昏昏欲睡。突然地面一阵震动,只见二十来个锦衣绣服的兵丁策马而来。“是小阎王!”有眼尖的低呼了一声。被惊醒的探头去瞧, 一眼瞧见打头那匹神骏健硕的黑马,是小阎王没错了,这黑马是皇帝陛下专门赏赐给小阎王的,听说是海外进贡来的极品战马,一看这黑马就知肯定是他。纷纷打起了精神。“这是哪家又出事了?”“谁知道呢, 能叫小阎王亲自跑一趟,肯定身份不低, 上个月还抓了一个东宫的官呢, 我正挑着担子过,亲眼看到了。”“噫,你居然还敢看,要是我吓都吓死了, 还不赶紧躲得远远的。”“这有啥,咱又没犯事, 怕啥。”“就是, 小阎王抓的都是贪官污吏,被抓了活该!”“欸,来了来了!”銮仪卫打马而过, 因是在闹市所以速度并不快,能叫人清楚看到黑马上红衣肃容的少年,俊挺飒爽,英气逼人。先前七嘴八舌的人瞬间熄了声,只敢小心觑视,等队伍走远,才你看我我看你长松了口气。小阎王长得俊是俊,可近瞧着着实吓人,何况这可是銮仪卫,如今的銮仪卫可不是从前,听说连太子和相爷都躲着銮仪卫走,满朝官员就没有不怕的。从前路旁的小酒馆小食铺里时常能撞见官员,叫他们开开眼界,如今可不成了,连衙门的小吏都不敢在外头聚堆,就怕不小心失言露了口风叫銮仪卫盯上。传言大街小巷各处都有銮仪卫的眼线,谁说什么他们都知道。幸好銮仪卫只盯着官员小吏,不会管他们这些百姓,要不然他们小阎王小阎王的叫,早被抓了,听说小阎王审讯起人来可吓人了,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惨叫。銮仪卫策马拐进正街,不消片刻在一座府宅前停下。“叩门。”南若拉住缰绳下巴一扬。已经升至百户的邵怀亭亲自下马叩门。“何人叩门?”门房似从昏昏欲睡中被惊醒,声音带着倦意,待打开门看到来人,惊得立时跌坐在地上。銮仪卫的红衫谁不认得!邵怀亭笑眯眯将人扶起:“你家老爷可在?”门房面如土色,颤声道:“在……”邵怀亭笑脸瞬间消失无踪,将人往旁边一推,一脚踹开大门:“銮仪卫拿人,闲杂人等闪开,若有阻挠格杀勿论!”门房瞬间趴跪下来,抖如筛糠。一众旗丁下马大步而入,南若下来轻轻拍了拍被太阳晒得有些蔫的爱马,交代家丁:“将獬豸带到阴凉处歇着。”去年他及冠,永昭帝为他赐字伯偃,伯是长,偃取自皋陶,皋陶姓为偃,传说皋陶创刑造狱,有狱神之称,辅佐尧舜,与尧舜禹同为上古四圣。虽然知道永昭帝这是刻意为他造势,但实在槽多无口。先不说永昭帝暗戳戳自诩尧舜多不要脸,要知道禹继承帝位后,为尊重禅让制度推举了皋陶当继承人,这势造得着实有点大。而且皋陶在大禹继位第二年就死了,这啥意思?咒他在下一任皇帝登基后就死?且皋陶死后,他的儿子伯益被推举为新的继承人,虽然最终真正继位的是大禹的儿子夏启,即家天下的开创者,但很难不叫他多想,若永昭帝头脑一热给他和长乐赐婚,后代也算有皇室血脉。当然也许只是巧合,永昭帝只单纯取了皋陶狱神的寓意,希望他如皋陶一般铁面无私辅佐他,毕竟取字的同时还送了匹御马给他,皋陶有神兽獬豸,神兽是找不到了,便用马取代。低配版的皋陶配低配版的獬豸。南若无力吐槽。安抚了爱马,他手背后晃着马鞭慢慢踱步进黄府,等到前厅,正好邵怀亭带人将翰林编修黄宁“请”了过来。南若微微一笑:“黄编修随咱们走一趟吧。”他笑得和善,落在黄宁眼中却如阎罗附身,抖着唇:“我乃翰林学子,无诏不能抓我……”南若笑容淡了下去,马鞭轻轻敲击掌心:“看来黄编修是忘了自己做了什么,来给黄编修醒醒脑,好叫他明白咱们銮仪卫从不胡乱诬蔑人。”话音刚落,便有旗丁举起一大桶水朝着黄宁头上倒了下来,水里还夹杂着冰块,黄宁被水流激得弯下了腰。邵怀亭在旁道:“我们进去时他正抱着冰鉴祛暑。”便顺手拎走以备不时之需,这不就用上了。他家千户素来瞧不上其他千户粗暴野蛮的刑讯手段,讲究攻心为上,极少上刑具拷问,常用的便是泼水,可被他关起门来盘问过的,没有一个不崩溃,叫他觉得比刑讯更可怕,也不怪外头都叫他小阎王。冰水当头浇下,哪怕正值酷暑也难忍,黄宁捂着头呻/吟。南若礼貌蹲下来和他平视,温柔道:“黄编修可想起来了?”黄宁牙齿打颤:“想、想起来了……”“那就好。”南若抬手朝他伸去,黄宁吓得往后躲,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南若失笑,“怕什么,本千户可从不使那些拷问刑讯的手段,你该庆幸今日是本千户来请你才是。”说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捻起卡在他衣领里的冰块,温柔地递到他嘴边。黄宁全身都开始颤抖。南若歪头,面露不喜,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浪费可不好,黄编修费尽心思敛来的钱财,可不能白花了。”黄宁面色刷白,张开了嘴。南若笑着将冰块丢进他口中,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走吧。”说着起身带头走出了黄府。邵怀亭带着旗丁围着黄宁,不催促也不强拉,只所有人目不转睛盯着他,直到他自己踉跄着站起来,才笑眯眯让开路:“请吧。”一行策马回了镇抚司,南若交代先将人关起来,自己去井台边冲了个澡,这一来一回身上已经湿透了。“衣服。”朝家丁伸手,穿好一转头发现是顾渔,“怎么过来了?有事?”几年过去,顾渔依旧是他的家兵,如今帮他做些整理记录的工作。顾渔举起挂在腰间的本子,面带担忧:“我听邵怀亭说千户抓了黄宁回来,黄宁是容相学生。”南若系好系带,走上回廊:“容相桃李遍天下,昔年又主持过会试,座下学生多不胜数,一个黄宁算什么,我已叫人去过容相府了。”顾渔便点头,略迟疑了下,翻开一页:“顾解要来京城了。”南若挑眉:“他竟还敢来京城?”当年顾解丧心病狂指使下人给顾渔喂熟炭还要将他卖掉,幸好他路过将人救下,看来王家这些年没少折腾他,西北可是王家的大本营,他怕是待不下去了才想着来京城。顾渔翻页:“舅舅没告诉他我的境况。”南若笑道:“叫他来。”以为天下脚下不敢拿他如何?那可是想错了,王尚书不敢,他可敢得很。顾渔不赞同摇头,翻页:“千户何必为他脏了手,属下会解决。”他就知千户知晓了定会为他出头,所以提早告诉他莫叫他费心。南若淡淡道:“这算什么脏手,我哪里又差他一个。”顾渔还想再翻页,被他按住,“行了,还不知他来京城是什么目的,待他来了查清楚再说。”顾渔想了想点头。打发走顾渔,南若并没有立刻去审问黄宁,先将人晾着,待日头偏西策马回府。到门口正好撞上出门的老二,见了他扭头就往回跑,撒腿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南若朝迎上来的初三道:“这又怎么了?”初三从金龙手里接了缰绳,道:“二爷和二奶奶又吵起来了。”南若就扭头不再问了。两年前老二成了亲,娶的是个落魄秀才的女儿,没办法,他是庶子又名声不好,更没什么出息,寻常官宦人家都瞧不上,愿意嫁女的渣爹又瞧不上。最后拖到不能再拖,渣爹不知从哪结识了个落魄秀才,和人酒后定下了亲事,没曾想这秀才读书不成,却是个实干家,渣爹托关系给他安排了个鸿胪寺的编制,结果短短两年便做上了主簿,拿到了正式品阶。但老二和妻子却相处艰难,通俗点说,二奶奶觉得丈夫没文化聊不来,老二觉得妻子不关心他还爱挑他毛病。照南若来看两人都没错,只是三观不合。但可怕的,两人盲婚哑嫁不说,若无意外,往后一辈子都这样互相折磨。不止老二,去年刚成亲的老三夫妻也感情淡淡。每每听到老二和二奶奶吵架,或是三奶奶又给老三纳了个妾这样的消息,南若在恐生恐育的基础上又添上了恐婚,只要想到有一日他得和一个没什么感情的陌生女孩结婚,就忍不住头疼。更叫他头大的,长乐再有半月便要举办及笄之礼!这几年永昭帝和郑皇后一直没有开口给长乐选驸马,像一起失忆了一样,若早早定了人选,他也不会这么头疼。虽说长乐是他比较熟悉的女孩,可他初见长乐时她才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算上穿越的五年他已经三十三,都能当她爹了!若一直没见过,十五六才见面,他还能说服自己些。最近宫中有传言说帝后要在及笄礼上选婿,这半个月于他而言堪比倒计时。南若给太子写信时忍不住写了进去,既是发泄焦虑,也是希望能给个建议,如果能直接帮他一把就更好了,想来太子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员工跟其它公司高层联姻。就算看在他这几年兢兢业业给太子当笔友的份上,也不能见死不救。第六十六章 擦肩六十六一夜好眠, 隔日南若早起先进宫去永昭帝跟前点卯,按说他归谭瑛管, 应事事先向谭瑛汇报, 可实际永昭帝时常召他面圣,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直接向皇帝汇报的局面。南若对此自然乐意之极,他本就是要成为永昭帝的刀, 皇帝越重视他,刀便越锋利。见了永昭帝,他二话不说先跪下:“臣又来向陛下请罪了。”昨日黄宁说对了,他确实是无诏抓人。“说。”永昭帝头也没抬。南若脸上便挂起了笑,不用永昭帝叫他自己起身上前, 顺手拿了墨条一边磨墨一边道:“臣昨日抓了翰林编修黄宁,当时走得急, 事后才给陛下递了折子, 这不来跟陛下请罪了。”“你啊。”永昭帝抬头无奈看他,“这都第几回了,抓了便抓了吧。”“谢陛下。”南若笑道,“那御史台那边陛下可得帮臣遮掩着点。”一副小辈理所当然找长辈帮忙的语气。永昭帝就吃这一套, 乐呵呵应下:“成,朕帮你遮着。”南若高兴起来, 道:“臣可不是乱抓人, 那黄宁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臣是怕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叫他毁了证据,才着急先赶去将人制住。”“朕知道。”永昭帝颔首, “你做事朕放心。”“那是。”南若故作得意挺挺胸,逗得永昭帝一乐,才道,“何况臣心里奇怪,他一个翰林编修怎敢收受如此多的贿赂,翰林素来待遇优渥,京里一些比他们品阶高的官员都没他们过得滋润,他敛那么多财做什么,这里头必有蹊跷。”永昭帝似并不意外,目光沉沉盯着手里的奏折,道:“放开去查,查到消息立刻来告诉朕。”“是。”南若阖了阖眼,又道,“黄宁是容相的学生,容相那头陛下可得帮臣挡一挡。”永昭帝毫不迟疑道:“这你不用担心,容卿秉正,断不会为这种小事徇私。”南若便对容相在永昭帝这里的分量又有了认知。汇报完正事,南若迟疑再三,终究没有提起长乐,他怕万一开口提了,反倒给永昭帝递了话柄伺机定下来,探口风的事还是交给旁人帮他试试吧。陪永昭帝聊了几句家常,正准备伺机退下,小太监进来报说太子来了。南若立刻看向永昭帝,语气透着抱怨:“陛下召了太子怎的不同臣说。”说着左右张望一副要藏起来的模样。永昭帝哈哈笑:“就这么怕太子?”南若无奈道:“陛下不数数臣这半年抓了多少东宫的人,臣到底在东宫待过数年,您也知道臣这念旧的毛病,若同太子撞上,臣只有支吾的份,便只能躲着了。”何况这不是你乐意见到的吗,否则处置东宫的人不派谭瑛去偏派他这个东宫旧人,仇恨给他拉得满满的,若不是他和太子早通了气,这会怕早成仇了。“行了,朕知道你自小就心软重情义,瞧你这几年同傅卓交好朕可有说过什么?”永昭帝摆摆手,“去吧,明日再过来。”南若便如蒙大赦退走。到门口还未伸手帘子就从外面掀起,和太子碰了个正着,守门的两个小太监忙低下了头。“殿下。”南若一脸硬着头皮的模样行礼。太子神色冷淡,不等他让开便直接进门,宽大的衣袖拂过他刚刚放下的手臂,目不斜视擦肩而过,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南若一边若无其事出来一边思忖着太子刚刚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是什么意思。是长乐那边他有办法了,还是说黄宁这件事有问题?从宫里出来,南若先去了益王府找夏侯淳,探口风的人选自然是他最合适了,就像他给自己立了嫉恶如仇又重情义的人设一样,夏侯淳被永昭帝御口亲赐的憨直率真人设至今不倒,由他“心直口快”当面问再适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