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6      字数:9853
  这些话也不会听不懂。她为什么没等那位陈阿姨就擅自离开?你有仔细想过吗?”阮衿看着李隅冷静说话的侧脸,张了张嘴,脑中缓缓浮现出一个成型的理由,但是李隅没有给他空余时间去细想,仍在继续说话。“那么现在有两个可能,一个来自外部,那位阿姨在虐待她,导致她真的想逃跑;另一个则是内部的,你妹妹想引起大人的注意,所以才故意走丢。”纤细的烟烧出一小截细灰,被李隅轻轻抖在纸上,抬起直白的眼睛看着阮衿,“如果是前者的话,那这位陈阿姨演技很好,居然都能哭晕过去。所以我倾向于相信后一个,你觉得呢?”其实李隅说的很有分寸了,与其说是要引起大人的注意,不如说是想引起阮衿的注意吧。这就是在故意报复我啊,阮衿想,她就是怪我言而无信,就这么把她给抛弃了,“我……差不多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她怪我……”“那如果是因为赌气走丢的话,其实不需要特别担心。这就像是在玩捉迷藏,她躲在一个地方,在等你找到她,所以一定会去你们熟悉的地方。我觉得你妹妹是很聪明的,本来就少的监控探头没怎么捕捉到她,而附近大部分商铺也对她没有印象,这说明她不是漫无目的地随意乱走。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到底要去哪里,所以在短时间内,乘坐了交通工具,很快地离开了这里。”阮衿有点怔愣地看着李隅,感觉他不紧不慢,条分缕析的,除了一张寻人启事之外对阮心没有丝毫印象,却能冷静地剖析出很多东西来。他是那么清晰地了解一个小孩的内心,甚至比阮衿这个有妹妹的更清楚她是怎么想的,这让阮衿觉得有点诧异。“我刚刚查了一下,大部分人贩子选择下手的儿童集中在0到6岁和10到14岁两个年龄阶段,前者多为omega或alpha,标价高昂,因为年龄小,不记得事,多半是给那些不能生育的家庭抚养;而后者多是beta,则是卖给非法的劳务集团的童工。”李隅换成手撑在膝上的半蹲姿势,把那支只吸过一口的烟用力按灭在坐过的纸上,“你妹妹八岁,聪明,胆大,并不好骗。而且个头也比同龄人要高很多,我想应该不属于被下手的范畴吧。”李隅安慰人的方式很务实,比起自己贫乏的谢谢对不起那种敬语,他至少每一处都落在了实处。他说的不会有事,虽然还没找到人,但好像真的就已经那么应验了。阮衿静默地坐着有一分钟,李隅也没有说话,只是又开始自顾自伸手抓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柳絮。半晌,阮衿也站了起来,“我想到了几个地方,虽然不是很确定。”李隅已经攥住了一小把柳絮,呼啦一下又纷纷扬扬全放走了。他拍了拍手,很干脆地说,“那赶紧走吧。”三个地方,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地方。他的家,他母亲的坟,还有他父亲的坟。作者有话说:噼里啪啦写了将近四千字,又切了,想想一章还是不放太多。第57章 我太累了毕竟是弱小的女性omega,其实不管属于哪个年龄段,都谈不上安全。这一点李隅没跟阮衿说,其实他说了那么多,也仅仅只是为了图个慰藉,完全不能细推,暂且能唬住人,让阮衿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放松也好。因为实在是太重了,那成百上千张寻人启事终究是没有带走,被留在招待所前台小妹那里。街边遍布的都是机动小三轮车,那些穿着松垮白色背心和长裤,戴着防晒的草帽的摩的司机们聚拢在一起抽着嗑瓜子,偶尔向砂石地上吐几口浓痰,又低头用鞋底狠狠抹去了。便宜的白沙烟一口口地被吐出来,汇聚成一片区域性的雾气。阮衿和一位司机交涉了几句,交了二十块钱,拉着李隅一起挤上了一辆车,“山路不好走,就只能坐这个了,可能震得人会有点难受。”李隅他个子实在太高,委屈在这个只能容纳四五个人的小车里,稍不慎就嗑到头顶必须稍低着头,手脚也都放不开,可是他依旧说的是,“还好吧。”车启动的时候阮衿就伸手挡在他头顶,以免路途崎岖不平的时候会磕到脑袋。这车一动,且不说噪音轰鸣声巨大,整个人就麻得浑身似过了电似的,感觉皮肤表面每一粒鸡皮疙瘩,每一根汗毛都在伴随着这些鼓噪共振。“这车……是要散架……了吗?”连说话都是颤音,牙齿上下磕碰战栗,连话都讲不连贯了。李隅不自觉伸手抓住头顶深绿色遮雨棚上的布料,但是也是软的,不好握住。他感觉自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不断地在左右上下摇晃。“它是这样,我们这边叫‘麻木’。”阮衿觉得李隅的脸看上去有点疑惑,是和上次进火车厢里闻到味道是如出一辙的表情,他或许是不太明白这种交通工具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吧。稍稍适应了一会,李隅才把手从上面拿下来,坐在对面是几个上街赶集的几个妇女,蔬菜瓜果,以及装满了日常生活用品的大的黑色塑料袋,都零散地堆在地上,解冻后的血水流出来一滩,几乎要蔓延到他的鞋上。李隅只得把腿尽力收着,坐姿很拘谨,并且还得承受着对面人赤裸裸的打量,好奇的,探寻的目光直白地从他和阮衿的脸上和身上缓缓游走而过,最后像汇聚的溪流一样集中在他身上。李隅其实很讨厌被别人盯着看,尤其是他现在跟个吉祥物一样被近距离观赏。但是就算不客气地回看回去,对面的人对他的不悦也无法心领神会。相反的,还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些人就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叫害羞和尴尬一样。有点烦了,李隅将目光投射到遮雨棚外的小窗外,尽力让自己去无视这些恼人目光。但阮衿咳嗽了一声,反倒先跟她们攀谈起来了,那几位妇女也挺热情的,或许本来以为他们是外地人,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唠嗑。但阮衿一开口,倒是很自然熟稔的家乡话,她们倒是很高兴。李隅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听着有点类似于粤语白话。阮衿说起方言的感觉要比普通话要柔软很多,唔啊咁的,就像含了颗糖,舌头上缠着黏黏糊糊的发音。是因为语言的问题吗?听起来竟有点天然的发嗲。但那些妇女的注意力好歹从他这儿完全转移,李隅听着阮衿慢而简短的说话声气,在逐渐熟悉的机动三轮车的噪音中显得很特别,像是一根若有似无的弦,听着听着竟然生出一点犯困的意思来。.又过了一会儿,上坡那段熬过去就到了一段平缓的路。阮衿看到旁边的李隅闭上眼睛了,脑袋靠着后面的粗糙的篷布,像是在闭目养神,自己和那几位大妈比了个手势,示意旁边的人要睡觉了,也就不再说话了。但是李隅倏地一下把眼睛睁开,头飞速转过来,机警又敏捷的动物样,跟阮衿大眼瞪小眼的,让他有种自己在和猫咪对视的错觉。阮衿小声道,“我还以为你要休息呢。”“你刚刚在跟她们说什么呢?”有点不容置疑地语气。“就随便聊一下,转移一下注意力。就让她们不要再那么盯着你,我说你会觉得不舒服。”其实原句也不是这样,阮衿说的是“佢好怕丑,唔好及住佢睇了。”他很害羞,不要再盯着他看了。“不止吧。”李隅看着阮衿的脸,仿佛能看穿他背后小小的谎言一样。不是吧,李隅懂粤语吗?阮衿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有点紧张了。他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sai lou”的口型,别的词没听懂,但是“细佬”这个词被灵敏得捕捉到了,他看过港片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们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就随口说你是我弟弟。”所以是,细佬。李隅那张冷酷的脸上好像隐约有点的不高兴,是因为被说是弟弟吗?“只是随口开玩笑,因为你不是比我小一岁嘛。”李隅盯了他有半晌,时间久到阮衿以为自己的脸要被聚集的视线盯出一个洞。怎么了?感觉自己好像要挨揍似的,阮衿梗着脖子迎着他的眼神,在想要不要道个歉什么的。阳光正照在李隅的脸上,黑色的眼睛被照成棕褐的琥珀,他的嘴唇微微启开,好像是皱着眉低声说了“我不……”什么的。不过阮衿还没听清后半句,就被一个小插曲给打断了。时值三轮车一边向右拐弯,一边正压过坎沟。惯性加上剧烈的颠簸,不仅乘客整个被颠得往上腾空,那一大袋土豆也忽然不受控地朝李隅呼啦一下全倒下来。圆溜溜的黄心土豆霎时倾巢出动,石头一样迅速滚了他满身,从膝盖到腰,半截身体差点被这些该死土豆给埋了。“操。”李隅两只手稍抬高了起来,轻轻地骂出了一句。阮衿忍住了笑,和那些笑声放荡的大妈们一起把土豆一个个重新拾起来,装回袋子里。裤子都蹭上灰了,阮衿帮他顺手拍了拍裤脚,仰起来脸说,“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我还没听清。”话说从火车上挤下来也是,他没听清李隅说的话。他只是用手指掸着自己的衣服,“我没说什么。”.看来火车站那一块就是最繁华的市区了,越远离市区,其他地方地方屋舍都变成了平房,都看起来都跟农村差不多。灌进来的风混合着草茎和家禽排泄物的味道,既清新又有点臭,不那么令人讨厌。阮衿和李隅是最后下车的,下来了之后,双脚站在坚实平整的地上,仍残留着那种发麻的感觉。“你家在哪儿?”李隅站在宽阔的大马路边上眺望,下面种的是大片水稻,水面闪亮亮的,不远处有只黑色的水牛在有悠闲地在泥地里散步,几只鸟偶尔飞起又落下,踩在它背上啄食蝇虫。而马路边山两层楼的房子隔一百米就有一家,灰色的侧墙上还印着各种巨大的广告字。“就最前面那个,印着‘梦湘床垫’的那个。”阮衿指了一下不远处一栋不起眼的房子,灰扑扑的,和其他房子如出一辙,没有什么区别。到了门口,涂着黑漆的铁门色泽剥落了许多,生锈的大锁还好好挂着。旁边修了个小小的花坛,杂草有半人高。而站在门口能看见里面的院子,堆在地上的水泥砂石上长了一层风中摇曳的薄荒草,还有些建筑材料,都还静静地堆着。里面寂静无声,仿佛时间停留在某一个未竣工的时刻,然后就再没有启动过。显然是没有人进去过的。阮衿忽然想到了“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这一句诗,即使是大中午的,仍觉得这里有一股沉闷阴冷的死气。他绕到花坛边检查,果然那个长满了乱七八糟的荒草的花坛里上有什么东西在一闪闪地反射太阳光。一把杂草拨开,果然看到了崭新的食品塑料包装纸,还有剩点水的矿泉水瓶子。捡起来看了发现上面生产日期都是前几天的。李隅跟着一看很快也心领神会:“那看来她就在附近了。”没跑了,阮心小一点的时候就很喜欢偷偷在花坛里丢垃圾,怎么教也不听,这一直是她的坏习惯。阮心就在附近的这个事实伴随着焦虑逐步消解掉了,那份沉重的枷锁在消失后取而代之的却是后知后觉烧得厉害的愤怒和无奈。紧绷的神经一经松弛,浑身都在脱力,一层层令他疲惫的东西在啪嗒啪嗒地脱落,落在地上反弹出振聋发聩的声音。他想蹲下缓一会,手臂很快被李隅向上撑住了,他可能以为自己要昏倒了,“不舒服吗?”“不是的。”眼前晃动着李隅的领口,细细的银链子落在锁骨上,那里盛着阴影和阳光,混合着,摇曳着,像是一汪拯救沙漠旅者的水。阮衿忽然有种自己什么都不想,就倒在李隅怀里睡一觉的冲动。太累了,他也的确迷迷瞪瞪地想靠过去。“那个应该是……”李隅余光中忽然瞥到什么,抬手指了一下马路的下面。阳光太旺盛了,那片水田的蜿蜒田埂上,有个小女孩的影子,一个蓝点,正缓慢地移动着,只有眯着眼睛才能看到。他话音未落,阮衿已经像一颗蓄满力发射出去的子弹,飞快地脱离他的身边,向远处刚刚一瞬间的孱弱,又消逝了。.阮衿跑得很快很快,从马路上绕到下面的土路上太费时间,一米多高,他就直接手脚并用直接跳下去了,下面黄土灰尘纷纷扬扬,滚了满头满身,不过也无暇去拍干净。“阮心!”他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嗓子,感觉是带血的,连着整个胸腔和心脏都震得发疼。因为这么一喊,显然前面的阮心也发现阮衿了,怔愣了几秒,竟然朝着反方向往山里跑。好啊,跑啊,阮衿想,那就最好跑到他死为止吧。跑得都快魂不附体,肺里像着了火一样,但是双脚也无法停下来。山麓底下成排低矮的墓碑后面长着一棵大榕树,粗壮的枝桠遮天蔽日地在头顶辐射开来,就像是展开一张黑色的蛛网。灌木滋生的细小枝桠在他脸上和手上刮出细碎的伤口,荆棘上的小刺扎出了血,但是被他毫不留情地全部握住,拨开,往上攀爬,血流出来竟一点感觉都没有。阮心当着他的面要往那棵榕树腹部的树洞里钻,被他揪着后颈的衣服一把给拽出来,恶狠狠地被掼在地上,“你往哪儿跑你!”像在地上按着一个不听话的小猴子,阮心挣扎得很厉害。脏兮兮的小兽,看向他的眼睛满是被遗弃后的愤懑,就只能张牙舞爪地去咬他的手臂。一种钝痛伴随着伤人的话传来,“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哥哥!不是不要我了吗,把我卖给陈阿姨了还找我干嘛!”“我把你卖了?”阮衿笑了一下,明知道不能和八岁小孩子的逻辑计较,却还是禁不住一阵阵心寒。阮心把阮衿的手一直咬出了血才松嘴,松开之后又开始呜呜地哭,“你说来接我,但是骗我。就是想丢掉我,你不要我那我自己回来找妈妈……”“她已经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妈妈死了,哥哥已经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找妈妈这三个字这仿佛是压断他精神的最后一根弦,阮衿觉得自己变得有点歇斯底里了,他双膝跪地,那只流血的手握拳重重地砸在地上,另一只手则掐着阮心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一字一顿道,“这么想见她,那你也去死啊。”阮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哥哥,从记事开始阮衿就一直对她宠溺有加,有求必应,甚至连大声呵斥都很少。现在大声说话,双眼通红,眼泪冲刷下去,脸上的泥泞呈现出一道白一道黄,看上去像个涂花了脸的疯子似的。她被吓坏了,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忘记了继续哭。只是怔怔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阮衿的脸,企图从中找到任何一丝他脸上从前温柔的痕迹。但是什么也找不到,阮心只得低下头瘪着嘴哭,她还是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是你先不来接我的……”“是,我撒谎,我不守信,全都是我的错。”阮衿松开揪着阮心肩膀的手,无奈地放到自己的额头上,感觉自己的热泪在沿着指缝簌簌而下,自顾自地说,“我太累了,快喘不过气,我想让你好过一点,也让我自己好过一点,但事实是我全都搞砸了。”八岁的小孩能听懂这些吗?或许还不能吧。好像不管往哪个方向走,生活就像按下了一个无可扭转的马桶按钮,不管怎么晕头转向地打转,总是要进下水道的。他的生活乱七八糟,无论是对抗,忍耐,还是强装无所谓,不管怎么做都让一切变得更糟。他仰头望了望天上的那些纵横交错的枝桠,只觉得它们横贯在自己的视野里太过饱和,涨得目眦头晕。只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逃跑似地往前走了几步。但很快又被追上来的什么东西撞到了膝弯,阮心正执拗地缠抱住他的小腿,哭着的声音,“阮衿你绝对不准丢掉我。”像个秤砣一样,牢牢地栓在他的脚上。但他又不能一脚踹开,因为这是他妹妹。阮衿笔直地站了一会儿,重新用力地呼吸了好几次,才把那些外放的糟糕情绪全部收拢回去。最后他还是蹲下来,转过身去摸阮心无声哭得全湿的脸,“对不起啊,哥哥刚刚吓到你了吧?哥哥不会丢掉你的。”.等到阮心哭得没那么厉害,两个人的情绪都差不多都平静下来了。阮衿牵着阮心的手准备回去,他这才发现李隅无声无息正伫立在十几米开外,手里点了一支烟,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们,面容掩藏在淡蓝色的雾中,看样子好像已经站了很久,不知道看了多久。作者有话说:其实鲤鱼那么了解小孩子,本质是因为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且因为妈妈的缘故他也是很怕被抛弃的那一类。所以看这一幕还是挺有冲击力的。另外我又失算了,以为这章能写到告白,结果应该是下章。下章一定!第58章 糖水之夜因为这个老屋环境实在太差,打过电话报平安之后他们还是决定回陈惠香家。这一回在马路上破天荒拦到了一辆市区辆公交车,阮心哭过之后就不停地开始打嗝,很快困了,但是又担心阮衿抛下她,强打精神撑着。阮心的眼睛半睁半眯的,始终不肯完全闭上,趴在阮衿的肩头东问问西问问,又戒备地打量着坐在旁边李隅,“他是谁啊?你交男朋友了吗?”李隅闻言瞥了一眼这小孩,刚要说些什么,阮衿见状把她的脑袋扭过来,“不是困了吗?睡会儿吧。”阮衿实在是很有点无奈,小孩儿太早熟实在不是件好事,而大大咧咧地把“男朋友”挂在嘴边,他听了都实在有点心惊肉跳,更不知道旁边的李隅心里会有尴尬。“那我睡着了你不会把我丢在这吧?”阮心仍然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小手缠抱住阮衿的脖子。“不会的。”阮衿把她的两只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然后低下头说,“我保证,不会再骗你了,行不行?”阮心的脑袋往阮衿的怀里来回拱,打着哈欠撒娇起来,“那你要一直抱着我睡才可以哦。”“知道了,抱着你呢,快睡吧。”阮衿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再继续说话了。没过几分钟,感觉怀里小孩的呼吸终于逐渐平稳下来,精疲力竭地睡过去了。阮衿稍稍放松下来,又觉得浑身都又脏又热,汗水涔涔地沿着后背流,难受得厉害从一米多高跳下来,现在因为应激反应膝盖一直在发抖。从被发现到现在,他除了说一句“我们走吧”之外,也没再说些什么,始终有点不敢正眼去看李隅,精神崩溃的时候被人看了全套,实在是太狼狈了吧。他现在只能特别惆怅地看着李隅看着窗外的侧脸。一路上,李隅所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托腮,往窗外看,虽然嘴上老是嘴硬说“我还好”,但其实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表达着巨大的不适。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李隅帮了他这么多,但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他解释一下,不过说不定其实李隅并不想听这些东西。“你忽然变哑巴了么?盯着我这么久。”李隅忽然扭头看了阮衿一眼,“有话就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阮衿忙把不礼貌的视线转移开了,看来李隅是真的不喜欢被人盯着看。“因为觉得很不好意思?”李隅把撑着下巴手轻轻拿开了,低头继续掸走t恤上一块灰,“是个人都会觉得累,而且你要比多数大人做的更好,这根本没什么丢人的。”“是吗?”阮衿低下头来,感觉腹部是一阵阵灼人的湿润热气。这么睡着要闷死了,他把阮心酣睡发红的脸稍稍抬起来一些,眼睛那圈哭肿的还没有消退下去,“我发疯的样子很吓人吧?”“但你没有抛下她,这就够了。”李隅很平静地说,“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把她丢在山里喂狼吧。”不是每一个小孩都能遇到不抛弃他的家长。阮心有一个很容易心软的哥哥,带不走的,留不下的,都凝固成了身上厚厚的化石,这些沉重的东西拉着他缓慢地向下沉,却也只能这么继续走下去。李隅当时是追着阮衿一起跟上去的,说来挺搞笑的,他一个alpha,居然有种追不上omega的感觉。阮衿实在是跑得太快了,说是最后百米冲刺还不足以形容,就像不要命一般从坡上跳下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前冲。他跟在后面跑过去,没费多少力,汗都没出多少,一直追到了山麓底下,四周都是那种水泥修缮的低矮坟墓,墓碑上搁着黄纸,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居然生出一点想抽烟的感觉。李隅点着烟,看阮衿把阮心从树洞拽出来,像是从海螺里扯出寄居蟹的那样,场面一时显得很滑稽。他看着那个别扭又乖张的小孩,被按在地上凶得像只吱哇乱叫的猴子,还敢张嘴咬人。简直烦人透了。但当她哭着跑过去,凶狠地抱住了阮衿的小腿说“阮衿不准你丢掉我”的时候,阮衿那张流着泪的,脏兮兮的脸,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李隅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话说幼年的自己抱住她的小腿祈求着“妈妈不要走”的时候,她的那张脸上写着的,到底是什么呢?绝不会有这样的悲伤,犹豫,以及布满着的痛苦眼泪吧。他的母亲也在哭,却是截然不同的,只是哽咽着说,“放了我吧,好孩子,妈妈真的……真的太痛苦了。”因为是好孩子,所以他松开手。抛下她抛下她抛下她吧……就像我一样被抛下吧。做你的寄居蟹,回到你的榕树洞里,李隅凶狠地抽着烟想。但是阮衿沉寂在那里,最终转身抱了她,很温柔地说了“对不起”,而李隅只看到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落在脚下。晌午时分,被太阳炙烤着,纯黑色一小团,就像一个蜷缩着的孩子。真烦躁啊……也来抱抱我吧……李隅当时内心里想的是这个。……阮衿被“丢到山里喂狼”这个说辞震惊了一小会,“啊?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小孩子。”“恃宠而骄的,很吵闹的,就不喜欢。”李隅看着睡得一脸憨态流口水的阮心,偏偏这家伙两样都占全了,“她算是运气很好的那种。”运气好,怎么会算是运气好呢?如果他和阮心运气好,就不会降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了。阮衿只是干涩地笑了笑,“我父母都过世了,所以她就我一个哥哥,所以性格会比较依赖我吧。陈阿姨是她的养母,要带她回来就不肯了。”“这不就是恃宠而骄吗?”李隅又继续去看窗外了,“你对她太好,所以会难忘。而难忘得太久,爱就变成了恨。如果早就打算要抛下,干脆就从头狠心到尾。”阮衿点头:“你说的对,是我的问题,我没给她一个适应的过程。”“我都说她运气很好了。”李隅瞥了他的脸,然后给他递了张湿纸巾去擦那张花猫脸,“你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所以运气好是在夸阮心有个好哥哥吗?不管是不是这么理解,阮衿都被他给说脸红了。.晚上在陈惠香家的浴室洗澡时,阮衿对着氤氲的镜子才发现自己两处膝盖全磕青了,斑驳发紫,连手掌上都是细碎的口子。在那种贴着青色瓷砖的老式浴缸里泡了会,他才终于困倦地放松了神经。微烫的水波荡漾着拍打着身体,泡得全身都绵软无力,两天的疲倦都一点点消解殆尽。阮衿盯着头顶那盏橙黄的灯眯着眼睛想,李隅在做什么呢?现在应该也在泡澡吧。陈惠香的家实在太小了,况且刚搬过来,四处都还被蒙尘的白布罩着,也还没好好整理干净。李隅没逗留一分钟就走了,惜字如金,话仅仅说了四句“不用谢”“不饿”“我是他同学”“自己找旅馆住就行了”。陈惠香说他这个同学倒是挺热心肠的,这么老远都要跟过来,就是性格也太冷了,留饭也不吃,说什么都要走。阮衿则替他辩解,“不是的,他就是有点怯生,玩熟了就很好很好的。”陈惠香看他的眼神有点无奈的暧昧,不过也没明说什么。好像一个alpha对omega好,就是别有所图似的。但事实并不是那样的,李隅这人,是真的很好,不论是他对李隅一见钟情那次,还是说他帮自己在会所解围,其实这才是本性吧。努力用冷漠掩盖善良,那是一种很别扭的可爱。阮衿把脸半埋在水里,手脚动一动,动荡的水就往外一捧捧地往外泼,就像他即将满溢而出的心。他觉得自己对李隅的喜欢已经更上一层楼了,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现在憋得心脏都够难受。它噗通噗通跳,按都按不住。虽然不是所有暗恋都需要告白,但没能告白出口的,一定是因为没有到达那个最喜欢峰值。擦干身体从浴室里之后,他拿陈惠香的旧手机装上卡,在阳台上徘徊了几分钟,给李隅打去一个电话。那边懒洋洋的嗓音,“喂。”“晚上好。”阮衿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了。李隅好像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晚上好”给逗笑了,也回了一句“晚上好。”“你在做什么呢?”眼前浮现了红色的“大失败”三个字。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么冒犯的话他居然也敢说出口。阮衿盯着眼前一盆枯死几年的吊兰,上面全是絮状的灰,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差不多如此。那边停顿了一会,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在做什么。阮衿立马很怂地改口,“你不用回答,我只是顺口……”不过还没说完李隅就回答他了,“刚刚翻小票去了,在食糖水。杨枝甘露,椰汁西米露,甜豆沙,姜撞奶,双皮奶……”“食糖水”估计是他刚跟外面店里人学的,一本正经念得颇有点可爱,不过后面十几种糖水把阮衿都给惊呆了。“啊?你点那么多,吃得完吗?”那边是轻轻喝水的声音,阮衿能想像到他是怎么把塑料勺举到嘴唇边,“为什么吃不完,心情好的时候都能吃完。”心情的确不错,带着一种紧张过后纯粹的放松。“等一下。”阮衿想到了一种可能,“你该不会是拿糖水当饭吃的吧?”李隅含混地“嗯”了一声,语气很坦诚,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你还真是很喜欢甜食啊。”阮衿笑了一下,想起李隅吃蛋糕配啤酒那次,就随手揪下来一小片吊兰枯脆的叶子,“那这边还挺适合你的口味。”“还不错吧。”李隅那边声音有点嘈杂,还能听到应该坐在店里吃的,别人的宵夜,却是他的主食,怎么想都有点奇怪,但是这份奇怪在李隅身上却可爱得那么相得益彰。“啧。”李隅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怎么了?”“店里有只猫,在蹭我的脚。”李隅不知道是在撸猫还是在做什么,反正猫就开始喵喵地叫了,不愧是糖水店养的猫,声音也嗲得实在是过分了,“它不肯走。”“可能是很喜欢你吧。”虽然上次李隅表现的,不是很喜欢猫的样子,但是他好像还挺招动物喜欢的,猫啊,鸟啊,都不会拒绝他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