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8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6      字数:9846
  .这里大多数老师都是兼职的大学生,只有阮衿一个高中生,而教育机构为了随便唬一下家长,在小学初中发宣传单上将他们集体包装成履历漂亮的名师,统一发放了一套市场上批发的标准职业套装。白衬衣,黑西装外套,还有宽大不收腰的裤子。裤子改过之后倒也还好,只是那些廉价不吸水的布料总是令人十分痛苦,不仅叠过之后有着熨不平的褶皱,而且夏天换上之后再骑车三十多分钟到上班地点,闷得整个后背全部被汗水濡湿。像那种想像中骑着自行车,穿着白衬衣在风中鼓动衣袖的清爽时刻,放在现实中几乎根本不存在。下午回家的路上依旧太阳暴晒炙烤,全世界都笼罩在过度曝光的一片炫目之白中,而衬衣就像一张油纸黏腻地吸附人的皮肤上,完全不透气。热得喘气都不上来的时候他就会格外想念李隅,或许是因为他很像是一场冷雨吧。十几天不见的感觉也是很久违,他早早就开始思念李隅了。因为要在社交平台上和家长们交涉,他的头像也需要改成了那种在机构门口的半身像。他站在“佳佳教育机构”的彩色大标牌右边,侧身颔首,做出僵硬的双手抱臂的名师姿势,看上非常的傻气。这张照片在晚上和李隅偷偷视频的时候被嘲笑了足足有十分钟。他同寝室中集训的人还在房间里奋笔疾书学习和补笔记,李隅则很嚣张地在顶楼的栏杆上趴着和阮衿视频。他真的很少笑成这种夸张的程度,抬起手背遮住了半张脸。一只眼睛仍然弯着,除却轻微的抽气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可那肩膀就是止不住地在剧烈颤动和起伏。阮衿自我感觉还没有那么糟糕,很懊恼,“啊?真的有那么好笑吗?我觉得还可以的吧……”李隅笑够了之后还花了一段时间平复了心情,他让阮衿不要用啫喱和发蜡把头发给定住型,这样并不会显得更老成,只会让他整张年轻的脸彻底暴露出来,像个小孩,不像个教师。“戴上一副眼镜看上去会好些的。”阮衿有点犯难,摸着自己下巴,“可是我想看上去至少要有二十四岁,现在的确看着也太不像了。”李隅则回应说,“但毕竟凭空长大七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阮衿也努力思索着这个问题,就算是穿了西装,戴上眼镜,身上也充斥那股青涩挥之不去的学生气。他有些苦恼地抬手挠了挠自己发痒的颈子。于是李隅说,“脖子怎么了?”“可能那个衬衣领子磨出来的,有点痒,不碍事。”阮衿洗完澡之后坐在床上,只穿了一件用来充睡衣的长白t恤,棉质的领口宽松而柔软。那只橘色的猫翘着尾巴在手机镜头前来来往往,碍事的大尾巴四处扫来扫去,手机应该是倒下来了,几乎要扫到李隅的脸上。他看着阮衿慌张地趴过来捡起手机,又去抓那只在小床上四处捣乱的猫,领口被扯歪之后露出肩头,整个脖颈和锁骨都能在稍显剧烈的动作中可见。最后阮衿还是抓到猫了,不过视频画质很不清晰,手机重新摆的更矮,对准的正是阮衿从下颌到下半身腰部的位置,看上去像什么不健康的直播似的,而脖颈处那一抹红痕显得尤其有些暧昧。阮衿正一只手埋在猫柔软的皮毛中,一边伸手挠着自己发痒的脖子那儿,过了一会儿才听李隅说话,声音散落在缥缈的夜色中,“哦,看着很像那个……”“嗯?什么,你说哪个?”阮衿搁在床上的小桌有点矮,低下头用一只眼睛来看手机里李隅。李隅就笑,脸浸泡在一团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话说的倒比昏暗的夜色直白许多,“像吻痕。”阮衿被说得面红耳赤,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也不继续挠了。他倒是不知吻痕长什么样子,因为李隅也没亲到过嘴唇额头以外的地方,最多只是流恋到下巴边缘,捧着脸揉揉耳朵已经是极限了。他只能干巴巴解释,“就是被领子擦破而已……”“涂过药了吗?”“洗完澡就涂了。”“下次记得换件衬衣。”“嗯,我会的。”“大后天就回来……”“我记得。”一时之间忽然又静谧下来了,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呼吸声此起彼伏,彼此都在酝酿着什么。在着漫长的等待中,阮衿听着李隅的平静的呼吸声,就觉得思念如惊涛骇浪般侵蚀了自己的心脏。猫被他一下下撸着,眯着眼舒服地打起呼噜,尾巴像细雨打屋檐般在他的抻直的小腿上轻轻敲击着,像在叩击他的心房。阮衿刚想开口说我有点想你了之类的话,不过被李隅先截胡,而他下一句话的语气不旖旎了,甚至有些淡淡的不悦,“你在家总这么穿吗?”“额,天气太热了就穿得少了些……”窗帘什么的也都拉得很严实,虽然是omega独居,但阮衿觉得自己还算安全,热极了可不得少穿点么,不然挨不过一个酷暑。想着镜头应该只对着自己脸,没有下半身,他就为自己辩解,“我其实穿得还挺整齐的。”“以后一个人在家别穿这件t恤了。”这不是打商量的意思,祈使句就是纯粹的不允许。阮衿不由自主就在这种带着气场的压迫力下缓慢点了点头,妥协了,李隅不让他穿他就不穿了。李隅在手机中盯着他,继续说,“另外别在我面前撒谎, 你没穿裤子,我能看得见你的腿。”猫尾巴就一卷一卷地搭在斜倚着的细白笔直的小腿肚上,他之前看得清晰,仔细,而且时间漫长。作者有话说:抖s性格鱼,出现了。我忍住不搞凰。下章有点事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章写的好卡,所以很慢,久等了。第71章 八月的阳光自从阮衿家那只猫越长越胖大之后,阮心闹着要回家的次数就更多了。阮衿不太敢让她回家,就保证自己每周会去一趟,这回倒没有食言,而阮心就像个怕被抛弃的小流浪猫,像是产生了丢猫效应一样,她乖巧了很多,也不再问为什么。总而言之阮衿能来看她,她就已经很开心了。陈惠香实在很宠阮心,养不熟不开口叫妈妈也没关系,再次申请工作调动也没关系,只要阮心好就全无所谓,她几乎是对阮心没有底线。阮衿每次去看阮心,陈惠香会留他吃顿午饭或者晚饭。桌上大部分都是家常菜,但总有一道阮心爱吃的,可乐鸡翅,糯米肉丸,或者一小碗肉蛋蒸饼。阮心从小就爱臭美,上桌吃饭还带着毛绒玩具,捧着碗的手指甲盖上用彩笔涂得红红绿绿。她吃饭时三心二意,一边四处说笑,一边还要探着颈子去看动画片,像个国际大忙人。陈惠香也不说什么,帮她添菜又去擦嘴,就好像个尽力在照顾公主的老仆。阮衿觉得自己看不下的时候,私下会让她不要再这么溺爱她。但是陈惠香就说,“现在我只有心心了,你现在年龄还小,可能还搞不清楚生命里只有一个人的感觉。”她说:“看着每一根蜡烛都熄灭掉,那感觉是非常痛苦的。”阮衿觉得或许因为陈惠香是那种很老派的语文老师吧,家里书架上堆积着的都是些古早的朦胧诗集和言情小说。他的确不懂,但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多幸运,关于蜡烛熄灭的感觉他也些早早了解些许。但这不是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和丧失底线的理由吧?走的时候阮心过来抱抱他,可怜巴巴的,也不提想回家的事,“你下次把小鱼再带过来玩好吧?”她是再也不敢提自己想回去跟阮衿住的事情,反正他一说就很凶,很不耐烦,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现在阮心也是妥协了,反正哥哥能经常来看她就不错了。阮衿一边换鞋一边说,“上次不是带过来了吗?但是阿姨过敏会不舒服的。”“那不带小鱼……”阮心伸展着手臂游移过来,像只滑翔的鸟般挡在阮衿面前,脸上很得意,“带你男朋友来一起玩!就上次那个好看的哥哥。”阮衿刚想习惯性说“他不是我男……”,但是又怔住。之前倒不是,但现在好像又的确是了。于是他摸了摸鼻尖,开始转移话题,“你之前不还跟我说他很凶,不喜欢他吗?”阮心小小年纪就开始大言不惭,两手一摊,“可我现在审美忽然之间‘轰’地一下全变了诶。只要是长得很好看的话,凶一点的哥哥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连审美这种词都会用了啊……阮衿越发觉得招架不住现在的小孩儿,那张嘴实在太厉害了。他不答应阮心还不放他出去,只能哄小孩模糊地说着“下次吧,下次一定。”阮衿一边从单元楼狭窄的楼梯中下去,一边想,真的有下次吗?他记得李隅还说不喜欢阮心呢,恃宠而骄的,吵闹的,阮心一个人都占全了。倘若他真的邀请李隅一起带着妹妹出去玩儿,那他会答应吗?正这么入迷地想着,李隅就给他发了消息来,是一小段视频。一只毛被淋成一簇簇的橘猫正缩着脖子去舔台阶下一滩雨水,而有只拿着黑色折叠伞的尾端伸出的那部分,去轻挑开猫的额头,阻止了它去舔脏水的动作。阮衿给他发语音:“它长得好像我家那只啊,是你们集训地方的流浪猫吗?”他在李隅面前从不叫自家猫的名字,总是说“我家那只”“我家猫”,他老感觉要是让李隅知道自己的猫叫“小鱼”会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不是流浪猫,主人已经接走了。早上下了一点雨,它在走廊避雨,就喂了点矿泉水。”李隅打字很快,不知道是什么手速,刚显示“正在输入中”,下面一串字就立即飞过来了。阮衿是远远不比他,打字要打得慢上许多,就一般发语音。所以很多时候明明是他话要多很多,但是翻翻聊天记录,居然会显得对方更像个话痨,真是奇妙的反差。如果阮衿不说“我想听你的声音”,李隅这人倒是从来不会发语音。一共三条来自“挑食大王”的语音他都收藏着,短短几秒,飞驰而过,稍长的是“打字太慢了吧,以后还是发语音”,还有另外两条是“早安”和“晚安”。一个明明不怎么喜欢猫,还是会对猫心软的人。好像每多相处一天,就会更喜欢李隅一点,他那些不为人知的边边角角露出来,并不嶙峋,反倒很温和。“唉,忽然好想你。”阮衿的手指倏地一松开,已经把那条带着叹息的喃喃自语发出去了。结果李隅那边倒是顿住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大约有三十秒中,又寂静地消逝了。再顿了一下,发过来的是很罕见的第四条语音,“那你先想着吧。”那声音是又轻又薄的,听起来带笑,但是又有些别的深意。紧接着他又打了字过来,“明天上午十点大巴,学校门口。”阮衿马上就懂了,他给李隅发了个了“ok”过去,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这是让自己去接他的意思呢。正倒计时着李隅回来的明天,阮衿的心中充斥着雀跃欢欣,他感觉自己走路的脚步踏在平地上,几乎要轻快地要起飞。八月虽然既炎热,又充斥着短暂的分离,但却是很好的,香樟树的叶子都是极芬芳的,那些晃动着的风都带着盛夏蒸腾氤氲的气息。阮衿一路哼着歌,绕进了巷子里,他感觉整个塘市干燥的夏天在他身体之中来去自如,然后因为巨大的期待都变得湿润温和起来。他的心情没有这么好过,这种快活一直高强度地持续着,直到他回到家中某个瞬间戛然而止。阮衿回家之后猫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声音就立即跑过来,他看到它毛茸茸的脑袋横卧在猫窝里,以为是睡着了,于是也没先去撸猫,就做了会儿暑假作业。一直过了一个小时之后,他发现猫依旧没任何动静,不像往常一样来挨他蹭他的脚。他回头再看,猫还是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动,歪着头。阮衿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走过去,一边喊着“小鱼”一边掀开那上面的毛毯,那股被捂了很久的浓郁刺鼻的药味顷刻间就涌现出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猫已经死掉了。身体还是柔软的,正在逐渐变得僵硬,摸起来残存着一些热意,但紫红色的舌头向外吐出歪斜着的一小截,眼睛紧闭着,嘴里溢出的白沫已经干涸成一片。然后阮衿听到空瓶子被抛到地面上的声音,玻璃的,咕噜咕噜地,在地砖上沉重地碾压,然后是摩擦。滚了好几道,一直碰到他的脚边才停下。他很迟钝地低下头,然后捡起来看,看那深茶棕色的玻璃上一圈薄薄的纸,上面写着的小字每一个都像是钢印一样密密匝匝地嵌入了眼睛里,最终留下来的不过是“农药”二字。“本来你回来的时候它还剩一口气。”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然后是阴翳的影子从后面的大衣柜一侧流泻出来,他就像一个出现在朗朗晴天下的鬼,不需要任何深夜的氛围烘托,就那么凭空就出现在阮衿的家里。而阮衿根本不知道他在这里躲藏了多久。是梁小颂,他穿了一身黑,头顶上戴的鸭舌帽也是纯黑的,倘若在夜晚,就是完全可以融入夜色不被发现中的装束。许久不见,他那头蓝色的杂毛已被彻底剪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圆寸。分明应该是一个清爽的发型,但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谋划已久的犯罪分子。那双眼睛藏匿在帽檐下,视线就像盘踞的毒蛇,牢牢地黏附在人身上。是的,就是这样的窥视感,原来是来自于他。阳光是如此清晰的,那青色的发根,还有胡茬,被剃须刀片不慎刮伤的细小伤口,这些生活的细节难道不是构成一个人要素吗?种种迹象表明他面前站着的应该算是一个大活人,但是阮衿努力睁大眼睛去凝视了,他觉得自己对面站着的并不是。“但是这是你自己硬生生地拖死它了。”梁小颂摊手道,那种推卸责任的态度,好像给猫下药的不是自己一样,“两到四个小时之内,喂点肥皂水或者绿豆汤,说不定就能活下来。”阮衿很平静盯着他,指甲盖紧紧地掐住了那个玻璃瓶的身体,心里想着的是,它为什么还不被捏碎,最好像个汁水四溢的水果,被捏爆,然后扎得他满手都是血才好,让他找到一点能依托的感觉,哪怕是痛,总比现在心脏被完全蛀空要更好。梁小颂看上去好像并不满意阮衿的这种古怪的平静,根本没达到他的预期。猫死了,阮衿应该痛不欲生才对,居然连一滴泪都没有流下来,未免太过扫兴。妈的,怎么会这么一语不发,看上去根本无动于衷。他盯着阮衿,“你们是不是从来不懂什么叫愧疚啊?真不愧是冯蔓的儿子啊,永远都是把别人害得那么惨之后,只会摆出一副我无所谓的态度。”“那你他妈的到底想怎么样?”阮衿攥着那个瓶子,忽然站起来猛地朝向梁小颂投掷过去,被他偏头一躲开,砸在墙上顷刻间碎成齑粉,伴随着玻璃碎裂开的声音,在那墙上也流下一道深色的水迹。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说话,“你母亲死了,我是很愧疚,很抱歉,但你不能一直要求我愧疚下去。”“凭什么不能?!”梁小颂大步走过来拎着他的领子,那力道大到几乎要把他提起来双脚悬空,“凭什么你觉得自己可以不愧疚啊?你真搞笑,以为嘴上说说就完事了?冯蔓死了拍拍屁股一了百了,谁叫你是她儿子,那你就接着替她赎罪,你死了还有你妹妹,我告诉你,你们欠我们家的……”梁小颂好像是凭空把那些枷锁和罪孽都加注在自己身上了,阮衿觉得自己身上长出了诸多厚厚的壳和茧,任何的新鲜氧气、阳光和水都被阻隔在外,难以透过来。他觉得自己很累,根本听不进这些喋喋不休的控诉。先前分明他精力饱满,可现在忽然困了起来,眼皮也根本睁不开,就像快要融化似的,那股农药味还在房间里持续蒸腾着,既是闷热,同样也是有毒的。小鱼这只猫真的很倒霉,为什么会遇到他。被毒死的感觉很难受吧,瘫痪,瞳孔涣散,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在痛苦中挣扎了几个小时才死去。才活了短短几个月,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死掉了。李隅当时说的真不错,你养得了?没妈的物种多了,能见一个养一个吗?他不是能见一个养一个,而是完全自不量力,就连一个都养不来。对不起,他捂住眼睛想,真对不起,如果小鱼去了天堂的话,请原谅我这个糟糕的主人吧。可阮衿真的想不出梁小颂要的愧疚是什么样子?他以为梁小颂那一回打过他,一切就算结束了。那件事梁小颂的父亲梁松不知道,但是他姑妈知道,她来求阮衿,说梁松还要升学,档案上绝对不能留任何不好的记录,她可以出高额的赔偿金。阮衿当时躺在病床上,说的是就这样两清吧,医药费和赔偿全都算了,也不会去告他,希望他以后也放过自己。但现在也根本没有,梁小颂现在还在他身上索求无度地讨要一丁点愧疚感,好像如果他不整天以泪洗面,不愧疚得不能自己,不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那就不算真的赎罪。于是他现在很诚恳,很缓慢,同时也很疲惫地说,“愧疚以前是有一点的吧,但现在被你差不多耗尽了。你还想要什么呢?你想要的东西,从我妈那里拿不到,当然从我这里也一样。答案就跟你说的一样,因为我是她儿子,可能我就是没有心的。如果你想不出具体该怎么报复我,就停下这种漫无目的行为。”他讲完了,梁小颂竟意外的笑了一下,放开了他的领子,“你怎么知道我想不出呢?别想我放过你,也不光是你……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你以为她现在不住你家,我就没办法吗?我总……”下一刻他就被阮衿给撞翻在地了,因为凑得很近,阮衿的头倏地撞到他的下颌骨上。他霎时眼冒金星,感觉牙齿被撞麻后牵连咬中舌头,口中已经涌出铁锈般的鲜血味。一个比他矮很多的omega,妄图去挥拳打alpha,而他也的确差点做到了。阮衿的手掐在他的脖子上,趁着梁小颂滚在地上还不清醒,伸手一把拽下下台灯正在充电的线,桌面上很多东西都被连带着扫下来了。他用台灯砸了他的头,连续几下,不算特别重,但是会让他爬不起来。阮衿迅速捡起地上水果刀捅进口袋,然后开始摸索着口袋中手机准备报警,“不是你放过我,是我之前放过了你。我上次应该告你的,没那样就是因为那一点愧疚,但我现在不想继续下去……”或许从某一刻,当他的自尊被李隅捡起来的时候,就开始觉得,自己不能再那样委曲求全或者无动于衷下去了。好像之前那样……是不对的。他看着梁小颂额头出血,捂着额头在灰扑扑的地上痛苦地挣扎着,然后意识陷入了短暂的昏迷。曾经他和梁小颂也算是好朋友,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今天这种局面,就一定分出个要你死我活。报警电话刚拨号,他打开门准备出去找邻居借绳子,至少一起把人绑起来,光这么放着肯定还是不行,梁小颂甚至都没有真正完全昏迷过去。门打开的瞬间,电话中传来令人安心的警察声音“您好,这里是梧桐街派出所,请问……”他刚说了一个“我”字,忽然感觉到腰间一阵剧烈的酸麻。低下头去,那是一根黑色的电棍,一种无法名状的感觉顷刻间流遍全身,眼前白光乍现,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栽倒了下去。他不知道家门口还蛰伏着梁小颂的另一个同伙,林跃。在沿着手臂看清这个人慌张的脸这一瞬间,阮衿想到了很多,关于被跟踪,被窥探,原来是这两个人一起的……而他们又是什么时候撞到一起去的……可是所有知觉和意识瞬间收束得太快太快,他如此不甘心,一切都如鲠在喉。关于他刚死去还没有埋葬的猫,关于下一个周末再见的妹妹阮心,还有明天就从集训回来的李隅,刚刚说好他要在十点准时到学校接他……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可那只是徒劳,黑暗在瞳孔中剧烈地收缩着,吞噬掉那些八月的,美好的灿烂阳光。阖上眼睛,就像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可那是他最不想回到的,冯蔓的子宫中。作者有话说:八月的阳光真美好!(还没到出大事的情节,所以不会有什么,李隅上线就好嘛)第72章 红裙子坐在返校的集训大巴车,窗帘被他拉着,但是九十点钟的太阳依旧是刺眼明亮的。李隅耳机里还在播放着摇滚乐,坐在他正后面的人是薛寒。她对数竞没什么太大兴趣,是美术生,本来暑假应该去画室,但不知道为什么还跟他一样报了集训的班。被盯了半晌,李隅还是觉得不舒服,便把耳机取了下来,回头去看那个人,语气礼貌,“麻烦你能不能别再盯着我看了?”薛寒被他逮了个正着,也是觉得很尴尬,但是依旧梗着脖子不退缩,“你这人也未免太小气了,看看都不行?”李隅也回答得很干脆,“不行。”薛寒一时语塞,但是同样又心痒难耐,“你为什么喜欢阮衿?”但李隅一只手仍虚虚地握着耳机线,没有戴上,就只是贴着脸撑住了脑袋,好像是在假装闭目养神睡觉,对她的问题根本不予回答。“你还真是小气。”薛寒往后仰了一下,把长头发撩开些,“那就当普通的朋友都不行吗?”“哪种朋友?”李隅把眼睛睁开了些,声音像是睡着了刚醒一样,“借着朋友这个名义能做太多事了,没必要。”薛寒觉得他实在很不留情面,一定非要说得这么清楚吗?是,她是被拒绝了,但是仍然不甘心也是真的。他不喜欢别人在他身上使用那种迂回的战术,或者是玩暧昧的把戏,所以看出来了就要说出来,怎么会有这么不留情面的家伙。不过就算这样,他仍是讨人喜欢,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一直到下了车,集训的学生各自流向了归处,薛寒看李隅看了看四周,然后走到樟树的阴影下,随手薅了一把附近长着珊瑚豆。他就只捏在手里玩,眼神也不再四下看,捡个阴凉地等人似的。那么至于是在等谁,薛寒就算不去用动脑子想想也知道是阮衿。希望最好别前来赴约,她酸溜溜地这么想着,然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薛寒回了一趟学校的画室取东西,打了电话让自家司机过来接,等到再度出来之后,发现李隅居然仍然徘徊在校门口的树下。耳机线挂在脖子上,这一回是在发消息,过了一会儿又是在拨电话,但好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司机刚到,帮薛寒接过手中抱着的纸箱。她估计自己也是欠的,刚被无情拒绝过还过去问,“你怎么还不走啊?该不会是被他放鸽子了吧?你要去哪儿,我让司机送你吧?”李隅自己仍忙得很,不去理会她,绕过她就走。薛寒抱着双臂看着他的背影,令人生气的背影,这个人从来不正眼看自己,哪怕只是一眼,于是她说,“本来有件关于阮衿的事我压根不想说的。”看到那道影子脚步一滞,她知道自己差不多猜对了。,“但现在我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嗓子很痛,仅仅只是吞咽了一下,就感觉喉咙像是被生生灌下一把粗粝的沙子,嘴里,牙齿上,全是被划拉开咸腥的,浓郁的铁锈味。阮衿费力地睁开眼睛,狭窄的水泥房里光线很暗,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靠近屋顶的地方开着一小扇气窗,生锈的排气扇没有丝毫动静,只一束沾染着粼粼飞动的灰尘的阳光降落到他的眼皮上。那么现在应该是第二天了吧?具体几点钟他不清楚,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现在躺在一张单人钢丝弹簧床上,硬硌硌的,背上被那些镂空的钢弄得很痛。手腕被拷在床头,身体和脚也都被绳子捆得很紧。昨天在被扔到钢丝床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条活鱼被丢到砧板上,于是像从梦魇里睁开眼一样,弹起身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抽出那把水果刀。他不知道自己捅到了谁,或者说是哪个部位也不清楚,但是用力往深了扎,还划拉出了口子。他听到了黑暗中的闷哼和咒骂声,然后自己下颌上就挨了重重一肘,他直接就被打昏过去,本就涣散的意识从黑暗陷落到更黑暗的地方去了。现在低头能看到t恤上沾了一大块不规则的干涸血迹,像一条缠着他的赤练,从中间拦腰截断,看上去很唬人,但那些并非是他的血。他试着稍微动弹了一下,下颌骨被刮蹭一下产生出的钝痛让他没办法去思考该怎么脱身。那么现在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他想,我总得去接李隅吧……他从来不想做个不守信用的人,明明说好的事情却做不到,这样不好……但除了换个姿势从躺卧变成坐起来之外,也没有任何办法。手铐紧紧地箍住了他的手腕,勒得又红又痛,几乎要陷入皮肉中,但是异常牢固,他完全没办法挣脱开来。如果是绳子,他觉得自己可以尚且能用牙齿去咬,可是金属要这么办?地上堆积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破碎的木材,砖石,玻璃,还有快烂掉的绳子,都沾着灰盘踞在地上。不远处还搁着一个生锈的油漆桶,这里好像是个烂尾楼,亦或者废弃的工厂之类的。因为实在看不清外面,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在哪儿。那个桶里,会塞着别的什么工具吗?比如他所期望的钳子,扳手,刀,或者别的什么,一切可以拿来用的东西!尽管绳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但阮衿还是努力往前挪动着,准备用脚踹翻了看看。但是脚尖才堪堪擦到边,林跃和梁小颂已经回来了,手上都提着东西。梁小颂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想干什么,倒是自己帮忙一脚踹翻了那个桶,铁皮撞击在地上发出空荡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别想了。”阮衿开口说话都觉得下巴有点疼,他还努力保持着镇定,“我觉得你们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说的好像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一样,别总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梁小颂把怀中抱着的东西放下了,然后一层层地解开外面包着那层深色布料,那是一个阴沉沉的乌木盒子,上面镶嵌着一枚椭圆状的黑白人像,是个正在微笑着的女人。阮衿觉得自己开始发抖,除了毛骨悚然之外,随之而来涌现出的一种呕吐的冲动。这副表情倒是令梁小颂觉得是不错的,总算不摆着那种“我没有错”的清高脸了。“你怎么能把许阿姨的……”“你不配叫她,闭嘴。”梁小颂打断了他,然后又去招呼后面的林跃,“你他妈站着当死人啊,把东西拿出来啊。”后面林跃小臂上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绷带,他一言不发地立着。有些事原本在昨天就该做的,可惜他挨了阮衿那一刀,立马捂着手臂去了一趟附近的医院包扎,然后他父母又不允许夜不归宿,说要先回家的时候反而被梁小颂一阵讥讽。可是等到一夜过去了,那股劲儿压下去之后,他反倒是……反正有点不想继续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