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3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7      字数:9803
  阮衿看着李隅那张漂亮又冷漠的脸,抿着薄唇,看上去如此不近人情,越发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为什么呢?因为惶恐,不安,他快等不下去了,他发觉李隅有那么多的选择可以做。以前的薛寒,现在还有宋邵,还有那个什么白小姐的……太多太多的空缺,太多飞逝的时光,太多他抓不住的东西,这些都加剧了他内心摇摇欲坠的恐惧。自己如果要重新站在李隅面前,就必须斩断他和李隅之间畸形的链条。李胜南就是那根链条,阮衿恨不得李胜南从此不要回来,恨不得他马上死掉,于是宁可铤而走险。那种巨大动荡的不安让他想把真相一吐为快。说吧,说曾经为什么,说现在想做什么,说我还爱你,我其实每分每秒都爱着你。阮衿和李隅对视着,彼此沉默不语时中间仿佛流淌过了一条大河,他刚张口艰难地说一个“因为我……”李隅的手机就响了。叮叮咚咚的自带铃声流泻出来,像是忽然之间惊扰了一场好梦。阮衿推了推李隅,咳嗽了两声,“你要不先接个电话吧。”李隅快步走向床头,看也不看,伸手在触摸屏上滑动一下,把电话挂了之后抛到床上去了。他看上去平心静气的,不彻底解决问题不罢休的模样,“现在继续说。”阮衿深吸了一口气,刚开口,还没吐出一个清晰的字,李隅的手机又响了。撒泼对发光的手机屏幕很好奇,猫爪划拉了好几下,这通电话就算李隅不想接也被迫接通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写着“白疏桐”,里面传来一串笑吟吟的女声,在深夜里显得极为清晰,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惊喜多些,声音有种熟女的甜,“哇,亲爱的,这次怎么第二个电话就接了?我还以为我又要打上二三十个电话你才会搭理我呢,难不成你在国内也很想我了?”阮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那一通原本像气泡般浮出水面的话,又艰难地在喉咙压缩成一团,咽回胃里。他自觉站在这儿没什么意思,又涌上那种看着宋邵走进李隅房间的不适感。一个人,一个晚上,到底能遇到多少次不适呢?阮衿实在数不清。实在要命,而且那股陷入泥沼般无能为力的矫情劲儿上来,他居然又想哭。既然接通了,他就示意李隅先接电话。他做了个伸手在耳边的“接电话”的动作,很轻松,很自然,主要是不想发出任何声音让对面那个女孩子听到。李隅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伸出食指在原地点了一下,像是要把他先定在这儿。他很轻声说了句,“那你稍等一下,等会再说。”阮衿点了点头,可当李隅拿起手机去阳台讲电话的时候,擅长撒谎的阮衿再度食言而肥。他俯身去捡起那个滚在角落里的碗,抱在怀里趁人不注意忙不迭从这个房间溜走了。作者有话说:好肥的一章哦第80章 合作李隅的语气不太好,揣着手臂站在门前,“白小姐,你有事吗?”白疏桐笑着的声音传来,“干嘛一上来就这么阴阳怪气的,我打扰到你了?那为什么接电话?”“猫接的。”白疏桐还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哎呀,接都接了,居然还推脱说是猫,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李隅心里正烦躁着,也不想继续跟她说些废话,“你到底有没有事? ”“我大约下个月十号回来,能来接我吗?”李隅应该是嗤笑了一声,拒绝得也很不客气,“你喝多了吧?”白氏的大小姐要回国,塘市大大小小的圈子早就都传了个遍。依托白氏的财力,她进军娱乐圈一开始就其他人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大学时候和聆音签的唱片约,和几位享誉海外的前辈合作的第一张专辑,就是拿到手的全都是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好资源,还是近两年里国外大片中最常出镜的亚洲女性面孔。而这次回来大多都觉得她是野心勃勃,有意在国内发展,白氏旗下的影业少不得要把这位大小姐给捧上天去。那边声音像是塞壬海妖,轻笑声都充满着诱惑,“我清醒得很啊,我说,你就不能再对我稍微好那么一点吗?你想做的事其实我可以……”李隅直接挂断了。他走回房间,床上只剩下屈伸着伸懒腰的撒泼,阮衿开溜得很快,才讲几句话的工夫,人就已经彻底没影。他说了让阮衿“稍等一下”,但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一旦被打断之后,许多话,许多事都再难说出口。李隅暂且搁置他们之间一团乱麻的关系,偷情?不伦?旧情复燃?不,他现在忙着要做的事堆积如山,早已无暇多余的精力去揣测另一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又或者说他不愿意去当先揣测的那个人。他只是在床上躺下了,脑海中再度浮现出白疏桐那一句“你想做的事其实我可以……”像这种充满着暗示性的话白疏桐这几年来不知道对他说过多少次,他深知自己不是正人君子,相反的,为达目的使了不少手段。说谎,威胁,逢场作戏,没什么不能做的。有必要这么忍辱负重吗?未尝是不可以选择走捷径,快一点,再快一点……在强大的白氏的资本倾轧下,一切就好像在佛像面前膝盖不知不觉软下去跪拜的信徒。可是一直以来这就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有得必有失,他可以稍加利用别人的好感,但是却不能够贩卖婚姻和感情。为了打倒李胜南,他不得不先成为李胜南。这是什么悖论,他不愿意这么做。李隅对着灯光屈伸了一下自己手掌,那些光从指根的罅隙中落在眼睫上,就像细沙一样握不住的。他的手攥紧了,复而又颓然松懈下去,重新变成一片遮挡在眼皮上的阴影。不会等太久的,他告诉自己,就像从小到大一直那么告诉自己一样,他知道这一次会是真的。正这么想着,他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李隅梦到自己手握宝剑要去屠龙,他和恶魔做了个出卖灵魂的交易,于是获得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但当他杀死了恶龙的瞬间,自己那沾满鲜血的手掌却已经不再像是人了,那是龙的鳞爪。一直到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李隅才从那种诡奇的如西幻寓言般的噩梦中挣脱出来。恰巧来了个电话,是tiffany打过来的,“额,有个叫张鹏的beta的找你,他按你给的名片打过来的,自称是你的朋友,施工遇到了点儿难处,全部停工了,僵持不下来,就想让你这边向监理的通融一下……”“嗯,我知道了,你跟他说我会留意的,把我私人号码给他。”李隅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一只手慢慢上下揉着撒泼身上的毛,感觉自己的心情重新平复下来。顺着毛摸撒泼哼唧着打呼噜,逆着毛稍一动弹,被这家伙回头龇牙咧嘴逮了一口。他推了一下撒泼的屁股,把这恼人的猫给赶下床了。tiffany的声音带着调笑,“老板,我说你这交友还真是越来越广泛了,怎么现在连包工头都能跟你攀上朋友啊。”李隅不置可否;“要是你有用处的话,我也会跟你交朋友的,做你的事去吧。”tiffany听出他或许有点起床气,就悻悻地把电话给挂断了。监理方不断发出质量整改的监理通知单,什么这里不符合物料堆放不对,那里现场排水有问题。到更严重就是停工令一出,那边拆迁工程直接停了。张鹏不得不仰赖李隅去跟监理方沟通,但如果他敢大胆琢磨的话,其实那是甲方常用的缺德手段,多半是因为资金暂时没能周转回来,和监理打过招呼后,联手给施工方使绊子。不断地整改,整改,再恶意勒令整改,能拖就再多拖一天。但政府招标的旧区改造工程,李隅的钱自然不可能被烧光,任谁也想不到是甲方在故意拖延拆迁进度。可他就是刻意这么缓一缓,磨一磨,然后再放一放,几天下来,逼得施工方焦头烂额。这次监理并不是普通公司,中字开头的重点市政工程,他们后背靠着的是政府,不是塞点打点费用,买烟请客唱歌就能够轻松解决的。张鹏求路无门,最后自然就只能想起那张李隅塞给他的名片,于是上门来主动求他了。人情始终是你来我往的,先欠着,以后才能慢慢收债。李隅起身洗漱,家里钟点工的佣人明嫂九点钟进来照例清理房间,“李少爷,这块地毯脏了,我拿去干洗。”他一边吐出漱口水一边擦拭着嘴角,心里一动,想起昨天阮衿把下过毒的醒酒汤泼在了上面,“不,您先放着别动。”李隅只是让明嫂把脏污了的羊绒毯子卷起来立在一边,然后才铺上新的。尽管上午时间过半,他肚子仍里没有饥饿的感觉。李隅托着下颌,在自己的电脑前输入了安全系统的登陆密码,从自己的隐藏文件夹里调出来了一张合照。那是一张年轻的女性omega和张鹏在树下的合影,穿着印有a大校训的白色文化衫,她纤细娇小,皮肤白皙,笑靥如花,看上去正是青春少艾的好年龄,倒是衬着旁边的张鹏显得黝黑平凡,唯有露出的牙齿看上去白一点的。据李隅所知,张鹏从前不在塘市做事的,他是特地这里找人的。十六年前,他的妹妹张梦然来塘市的a大读书,她学习优异,勤工俭学,在校期间多次不定期会往家里打钱。但从某天开始,她忽然之间离奇失踪。.正对着搜罗来的各种资料出神 ,门忽然被笃笃地敲响了。李隅把电脑阖上,然后打开了门,外面是端着一份早餐的阮衿。天气渐热,阮衿穿着的衣服也由薄毛衣变薄成衬衣。袖子向上挽了三道褶子,领口开了两粒扣子,白皙的手腕和锁骨都陷落在极朦胧的晨光之中,没有任何阴影。阮衿不管穿什么衣服好像都显现出一种松散的居家状态,柔和,温吞,仿佛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他其实可以理解李胜南为什么会想要把阮衿留在家里面,看着很舒服,也不会轻易对这种人生气发火。阮衿端着的东西是一大盘培根和鸡蛋,还有正冒着热气的浓黑香醇的咖啡,“我看你整个上午都没出来过,很忙吗?”“还好。”李隅还以为他昨天就那么溜了,会不敢见他。可现在看上去坦荡得很,顿了一下,侧身让阮衿进来了,“他们都不在么?”阮衿点了点头,把端上来的东西放在了桌上,“嗯,很早就一起去戏院了,要看《打焦赞》。”李隅注意到他手指上戴着一枚铂金戒指,低调的银色弧光一闪而过。在李胜南没有回来之前,李隅其实一度忘记了有这个东西的存在,结果现在立马又重新戴上了。阮衿还以为他在看自己端过来的咖啡,就马上解释了,“我加过一些糖和奶球。”虽然他不知道现在李隅的口味如何,但是尽量弄得甜很多。李隅插了一块儿鸡蛋,冷冷淡淡地说了句“谢谢。”阮衿又磨蹭了会儿,他原地在李隅的桌前踌躇尴尬着。心里十分想找些话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嗯,那你先吃,我不打扰了。”阮衿又磨蹭了一会儿,觉得他刚刚语气不怎么好,从面部表情上也完全看不出对食物味道的评价,心里头有点细微的沮丧缠绕上来,于是朝李隅点了点头,转身准备退出去。李隅咀嚼了一口煎得焦黄半薄透的培根,感觉自己的食欲很快被打开了,“你不是打算来跟我说些什么吗?”阮衿本来一只手都按在了门把手上,闻言又回头怔怔地望着他,好像是在猜测他为何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李隅把金属叉子搁在骨瓷上,又喝了口咖啡,尝出了上面炼乳的奶味儿。然后他听到阮衿犹豫万分的声音,“其实我……”“你要是敢再对我说哪怕一个谎……”李隅打断了他,语气很淡也很确定,伸手指了一下那边堆着的毛毯,“我会去找周白鸮把它化验出来的。”他的眼神明晃晃的,有如能切割人的刀锋。像是在说,如果你的答案令我不满意,我保证一定会把你的事完完整整地捅出来。“我是想杀李胜南。”其实明摆着的事,不知道为什么阮衿却说不出口,他紧紧咬着牙,“因为我忽然反悔,我不想跟他结婚,可他不愿意松口。”李隅的脸上带着笑,却是不及眼底,“你觉得自己这么说很有说服力?仅仅只说出部分事实,那就不等于说谎了吗?”“那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阮衿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隅,像是充斥着坍塌成碎片的伤痛,“你也不能对我说谎,可以吗?”阮衿看到李隅又重新握住了那个金属叉子,这或许是一个在传递不安的信号。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落到无底洞中的一阵风,空旷而萧肃,继续缓慢地向地面坠落着,“你有别的omega吗?或者说,有正在考虑的交往对象,结婚对象……”李隅摆弄着那个叉子,指腹来回摩挲着那冰凉笔直的金属,他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像是路过的蜻蜓,先是落在盘子上,又飞到那边的毯子,门把手,墙上的油画,几乎把这个屋子都彻底完全扫荡了一边。直到最后才无处安放地飘回阮衿的身上,“有,正在考虑的交往对象。”阮衿艰难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吞口水就像生咽下去一只异常聒噪的青蛙,它再不能被倾吐出来,只能深深藏在一个人的胃中。然后慢慢地缺氧憋死,腐朽,溃烂,然后被胃液融化。“正在考虑的交往对象”听起来像不像当年李隅对薛寒所说的“还需再观望,但有人即将符合”呢?阮衿当年不敢相信那个人是自己,而今天,李隅的观望对象,确实已经换成另一个人了。白疏桐,阮衿昨晚看到这个名字之后就有去上网查,她就是那个马上要回国的白氏的大小姐。她有一把再漂亮不过的人生履历,学业,事业,没有不成功的,获得的各种奖项都能塞满整个词条解释。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和李隅同在a国留学。如果李隅已经确实对别人心动的话,自己剩下那些话就烂掉好了。没有谁会想要陷入和旧情人的纠缠不清的感情泥潭之中,他第一次见李隅就知道,自己带给他的痛苦是远远大于一切过往甜蜜的。缺席了太久,那可能就真的已经错过了。于是阮衿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李隅的眼睛,还是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他真的向来擅长如此,步入社会之后就更会撒谎了,他装出诚恳的模样,一字一顿地说,“我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就是全部的事实。”李隅也回看着他,抚在咖啡杯的托盘上手指挪开了,五指向掌心内扣合拢,握成了拳。他良久才说一句,“好。”阮衿揉了揉自己因为睁得过分大而酸软的眼睛,他走过去,坐在李隅的桌前努力笑了笑,“上次去深城,我看你也是想给李胜南制造麻烦。那么我们是一个阵营的,我想跟你暂时合作一段时间,可以吗?”限时的炮/友,限时的合作。阮衿换回他的自由,而李隅,他将换回他想要的一切。他拙劣地模仿着李隅的语气和表情,像李隅面对着任何一个他的棋子,或者说合作伙伴一样,却是无比真心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合作愉快。”李隅握拳的手松开了,象征性地和阮衿碰了一下,“合作愉快。”作者有话说:阮衿好迟钝哦,鱼鱼子说的是你。第81章 真心李隅的手收回去得很快,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而已。他慢慢地进食早餐,因为多年良好的礼仪习惯,低头吃东西的模样显得意外安静,连一丝咀嚼的声音都没有外泄。虽然别人吃饭自己盯着真的很不礼貌,可是阮衿实在是忍不住。高中那会儿阮衿有请他吃过几次梧桐街的小馄饨,那时候刚下过一场小雨,他们坐在拿抹布胡乱擦干的红色塑料椅上,李隅戴着卫衣帽子,眼睛半笼在阴影下。他手持塑料勺吃东西的样子都和旁人不同,由内向外的方向轻轻舀了一小勺汤,再缓缓送到嘴边去。不用嘴去刻意吹冷,也不发出任何的声音。旁边是唾沫横飞的划拳醉酒壮汉,系着围裙忙着传菜的记账小妹,以及灯下一团乱糟糟绕着灯泡飞舞的蝇虫,和那些破落的景致相映衬起来,李隅有种截然不同的落难王子气质,看上去和谐,却又不和谐。他看到李隅把帽子扯下来,被沁湿的头发的边缘被照成栗色,散乱些了的就耷拉在眉毛上。李隅伸手去推发呆的阮衿的额头,那动作分明很轻,阮衿却感觉自己的额头被戳破了一个洞,好似被他推了十万八千里之遥。李隅一边笑,那说话的口型一边变得缓慢遥远,好像说的是“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隅已经用餐完毕,就那么直接了当地回应着阮衿溃散呆滞的目光。阮衿被他真切的声音给霎时惊醒了,他握拳捶了几下自己容易分不清过去和现在的脑袋,又伸手扶住额头,“对不起,我总是,总是容易走神……”他一见李隅,总是容易通过种种联系找回到以前的影子,那段他们曾经还纠缠在一起的时光,是他七年来始终没能走出去的。他深知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人生乏善可陈,他早早就过上了要靠回忆支撑着活下去的生活。“说些正事吧。”李隅两手摊开,虽然他选择了合作,但好像没看到物有所值的地方,“我看李胜南并不信任你, 不是吗?”阮衿低下头来,“的确谈不上信任吧……但他也瞧不起我,所以对我也没什么防备心。”“是吗?他察觉到你对他有小动作,但是却只是暗示你,不点破,他对你挺大度的。”阮衿知道李隅是有意在嘲讽,手指不自觉地**了几下,“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吧。”“哦,或许吧。”李隅那语气就像是他刚刚吃早餐的样子,一副什么味道都没有品出来的表情。“下个月是不是有个酒会,李胜南好像打算做些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阮衿想了想,把这个情报分享给李隅。李隅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应该是记下来了。初夏的风从窗外不断地涌进来,缓慢柔和地掀动了桌上那些的资料,有薄薄的几张被吹动到阮衿的脚下。他蹲下了身捡起来,眼睛一瞥,那是工程造价单,又看到上面塘市旧城改造专项工程等字样,猜想到这是李隅目前正负责的项目。他再重新交还到李隅的手中,李隅接过去只是随手放下来,压在文件夹下。李隅看了看手机上的传来的消息,整理了一下袖口,“现在我要出去一趟。”“我听宋邵说他们要去郊区的马场,下午再去听戏,那地方有些远,不在市里,所以我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阮衿马上迅速跟着说,那一个个字像是跟着冒出来的,生怕不能追上李隅的脚步,他感觉自己说话时就像是捧着一樽珍贵的瓷器,语气很诚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着你一起去……”“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阮衿说的很坦荡,“我不知道。”这一句话是带着嗤笑的,“不知道那你还去?”“嗯,如果不给你造成麻烦的话。”李隅没说话,阮衿当他没反驳就是同意的,忙不迭跟着他往下楼去了。他一路走,一路心情隐约变得雀跃起来,绕过了玄关,李隅去找车钥匙,阮衿走过去,手心冲他一摊开,里面赫然是李隅的钥匙,他脸上少见地露出温和的笑意来,“你没放在外面,在你房间的办公桌上,你忘记拿了。”.天空碧蓝如洗,映衬着下面连绵不绝的草场,马匹身上的腥臊味被稀释开,和干燥的草茎的味道一并输送过来,倒显得很清新。塘市郊区的山麓下圈了几十亩地建了新的马场,虽说不算大,但这里巧在完全是会员制,完全不对外开放的,于是作为富豪们偶尔光顾的私人马场完全是足够的,附带马术俱乐部,多的是休闲娱乐的作用,提供场外骑乘和野外骑乘服务。李胜南兴致一来,就花了几小时教宋邵骑马。他穿着背心和马靴,头上还有头盔,两条修长的腿包裹在马裤中看着十分赏心悦目。而且刚上手,倒是不笨,双腿一夹马腹,便顺势冲了出去。李胜南遥遥地看着,听他雀跃欢脱的声音,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去了。宋邵无疑很会缠人,他抱着李胜南黏黏糊糊地讲话,特别懂如何逗人欢心。基本上是有宋邵在身边,李胜南的视线就始终牢牢搁在他身上。虽然他到这把年纪了不可能不懂得玩物丧志的道理,但是宋邵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巧合,与他种种兴趣爱好都严丝合缝地契合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馋嘴的时候面前恰巧出现了他最喜欢的糖果,那种诱惑太过刻意,难免让人疑窦丛生。但是李胜南派亲信去调查宋邵的背景和履历,虽不算是白纸一张,但至少放在他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就是那种非常普通的大学生,家境不够好,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于是心中蠢蠢欲动。他辗转在市里几个知名的会所都兼职过,当过侍应生,也陪过酒,都不算长久,不过是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找个踏板,从此混进富人的社交圈的那类普通人罢了。于是他暂且放下心来,只当是多包一个小情人,现在还没过那阵子新鲜赏味期限,且带在身边解闷做个黄鹂鸟。他自己也忽然来了兴趣,预备去骑上几圈,就让人牵来了一匹温驯的。可他的脚刚踩上马蹬,却比新手更生疏。他使不上力气,且有种天旋地转,心慌气闷的感觉。勉强上去之后骑了一圈,手握着缰绳,起起伏伏间像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生怕被哪个浪涛打晕过去。年轻时所擅长的,现在却都已经不再擅长,他满脑子都是恐惧,还有不明就里的惶惶然。再下马的时候还踉跄了好几步,崴了脚,旁边的马术教练要来搀扶他,被他一把推开来了,硬是自己走回休息的位置去了。李胜南后背出了一层密匝匝的冷汗,握成拳的手也在禁不住在打颤,喝下了几杯茶,居然都压不下去。他摊开自己的手心仔细看那些纹路,生命线末端被纵横交错的短线截断了,他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这显然并非正常的衰老,一些隐性的疾病正在缓慢地侵蚀自己的身体和精神。他变得懒惰,颓废,安于享受,且已经没办法阻止。.大道两旁换季的叶子簌簌往下飘落,李隅的车疾驰而过,霎时卷起一大片。阮衿在副驾驶上坐着,感觉李隅还是真的大忙人,手机铃声始终没停下来过。不过他很注意遵守交通规则,对那些电话始终不闻不问。一直到遇到红灯的时候,他终于抽空看了一眼屏幕,手机抛到阮衿怀里。阮衿低头一看,全都是周白鸮打来的,共计十五个未接来电,还有各种轮番的消息轰炸,从校园步入社会,他这种一贯风格却也从没有变过。周白鸮,这真是个非常久违的名字。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回个消息,周白鸮又接着打来了一个。阮衿手一抖,真就接通了,只得犹豫着放在耳畔,那边声音像炮仗一样轰然炸开,“大哥,你怎么动不动玩失踪啊……故意不接电话很爽是吧。我跟你说闻川回来了,他还带了个外国妞,盘靓条顺的还特会来事儿,我都眼馋。我晚上找几个omega一起,我们抽空晚上聚一聚啊,这回不准再……”阮衿还是说话了,“不好意思,他现在正在开车,不太方便接电话。”那边原本兴奋的声音一滞,又疑惑道,“你谁啊?”阮衿犹豫了一下,“我是……他的助理。”“不对啊,他助理不是个女的吗?那个,那个是叫gucci还是chanel来着的大美女……而且这是他私人电话,助理不可能……”李隅抬了一下手,跟手起刀落的开关似的,阮衿马上就把电话挂断了。红灯倒数已经过去,阮衿说,“他说晚上让你去聚一聚,闻川回来了。”“我听见了。”李隅一脚油门下去,“他吵死了。”阮衿笑了笑,但眼睛又转向了窗外,逐渐落寞起来。他看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看那些晃得人眼睛生痛的玻璃幕墙,它们好像雨后的春笋,虽然以前也很高,但现在高得仰头都看不见顶。周白鸮,闻川,都是多么熟悉的名字啊,感觉好像他们在自己的回忆中从未走远过,却又变了那么多。闻川找了个外国妞?可他当年不是出了名的二十四孝男友吗?为她摘星揽月,处理各种麻烦烂摊子。他爱她爱得堪称没有底线。阮衿仍记得那次为李隅出国践行的最后一餐,邵雯雯喝醉酒被闻川背在肩上,她那栗色的长卷发垂下来遮住通红发烫的侧脸和耳尖,闻川一边往前走,一手拎着她的鞋。那是阮衿第一次觉得她还算个不错的人,因为睡着了不张嘴说话的模样看着还挺温柔。她头发上的发卡掉下来了,被闻川眼明手快地用手接住了。远远的车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李隅就若有所思地问,“你那次背了我多久啊?”阮衿说,“五分钟?十分钟?记不清,反正是很短时间而已,干嘛总惦记这个。”“那我现在也背你?”阮衿记得自己笑着拒绝了,“我又没喝多,要是哪天我醉成她那种走不动路的样子,你别把我丢在街边,就背我一次就行。”一联想就容易想岔了,总是要联系到自己的回忆上去。短短一通电话,闻川身边已经换了女友,周白鸮事到如今还没有坦诚自己其实喜欢alpha,又或者说,他真的变了口味。时间未免把人改变得太多。如果周白鸮知道电话对面是自己的话……阮衿苦笑着想,估计他会隔着电话线赶过来一把掐死自己吧。他能想像得到,周白鸮会扑过来掐自己的脖子,你不是说好我打的赌绝不会输吗?你不是说好陪着他的吗?他等你,但你躲到哪里去了!实在好会撒谎啊你,我都被你给骗得不轻!赔得连底裤都没啦!他还记得当年周白鸮私下跟他嘀嘀咕咕了许多李隅过去的小秘密,什么以前特别喜欢养恶心的小虫子,蛋糕必须买哪个口味的吃,八岁末才开始缓慢地换牙,原本那一对虎牙生得很明显,掉了之后渐渐就长整齐好看了些。他每次跟阮衿讲完这些小事之后都要说:鲤鱼真的很好面子的哦,从来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如果他愿意对你说些真心话啊,那还真是非常难得的事。车停在一个茶楼下面的停车位里,李隅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接电话,露出那副惯常的假面孔,“是的,我刚好已经到下面了。”彬彬有礼的笑浮在脸上,眼睛微微弯起来,睫毛合拢在一起,像是暗藏了秋水,是极好看的。两个人的眼睛在后视镜里匆匆汇合过,像酒杯里的冰块碰撞后又挪移开了,他们各自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