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集市上贩卖中原货物的商人总能侃侃而谈，他们时常向周围人吹嘘中原的好处，夸赞中原国家揆文奋武，人才济济，四方富饶，应有尽有。

  他忆起了幼时他好学，看完了村寨里所有的书，于是大言不惭地向族中最有学问的老巫师炫耀，说自己已看完这世上所有的书，再没有什么学问能难倒他。

  老人呵呵一笑，抚着长长的白须嘲笑他真乃一只井底之蛙。寨子里的那一点子书不过是这世上的九牛一毛。想那东方的大周国的经史子集浩如烟海，人人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出口成章。岂是他能比的。

  村寨里拳脚功夫最好的阿桑曾悄悄告诉过他。他年轻时遇见过一位中原高僧向他化缘，他好心施舍后，高僧为表感谢曾指点过他拳脚功夫。此后他的功夫才得以渐长。高僧说，他来自中原大国少林寺。

  因此，他立志，要往遥远的东方大国求学，他要在中原习得能击败敌人的本领回来复仇。

  正当他开始图谋前往中原，恰恰天赐良机，那一年蒙洱苍的女儿玉珠公主出使大周。

  随行的出使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他和屠灭一路尾随队伍前行，抵达中原边境时，两人藏在队伍的马车底下成功混进邛玉关。

  造化弄人，他靠着仇人的女儿，玉茗公主的母亲才顺利到达中原。而他到了中原，最后去了云梦山。是的，他师从鬼谷书院，和沈玉茗是同门，他也是鬼谷弟子。沈玉茗不知道，算来，他其实是她的师兄。

  雨后天色阴沉，廊下早早点上了灯，湿漉漉的石板泛着粼粼的光。飞檐下淅淅沥沥挂着断断续续的水滴，那水珠子玲珑剔透流光潋滟，连成一片透着四周远近的宫灯，好似垂下一片水晶珠帘。王宫在雨后呈现出别样的琉璃光彩。

  哒哒哒，一阵有节奏的踩踏石板的声音越来越大，水花四溅，细碎的声音不禁让施仁诺心头一颤。施仁诺收回思绪，从这有韵律的踩踏声中仿佛能辨别出了它带来的消息。

  “属下参见摄政郡王。”

  “什么事？”

  “启禀摄政郡王，公主在南诏出现了。我们是否立刻行动，抓公主回来。”

  “她到了哪里？”他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平静，只是眼中有无人察觉的一丝异样一闪即逝。

  “公主昨晚才过关，今天还在路上。”

  “不用动她，让她自己回来。”他缓缓道，“她会主动回来的。不仅不要阻拦她，如果路上有不长眼要为难她的，你们还要帮着扫清障碍。”

  “是，属下明白！”

  少顷，“屠灭，派人去告诉含香宫那位，她的宝贝外孙女要回来看她了。”

  “遵命！”

  啪，含香宫中云萝太后手中的茶碗失手打翻在地上。她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故作镇定道，“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来人退了下去。

  玛瑙赶紧上前用湿巾给太后擦拭。云萝太后紧紧地攥住帕子，声音有些发抖，一颗豆大的泪珠滴下来啪的一声打在玛瑙的手上。“走了就走了，这个傻孩子，她为什么要回来呀。”

  玛瑙忍住心酸，道：“玉茗公主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太后没有白疼她，她回来一定是来救您的。”

  “救我，怎么救？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周朝把持朝政的是那位上官皇后。我女儿是谁害死的，难道我和先王还真被蒙在鼓里？以她与我女儿的过节，能放小玉儿活着出长安城已经是不错的了，岂肯出手相救？”

  “那玉茗公主此次去长安城岂不是很危险？可她又安然无恙地回了南诏，说明公主是有福之人，会不会是公主已经找到救兵？”

  云萝太后神情疲惫地摇摇头，“很难说。小玉儿到了长安城虽然身处那毒妇的爪牙下凶多吉少，但未必没有人肯保她周全。她的师兄是大周太子，两人青梅竹马，情分还是有的。还有那位皇帝，未必不肯护着她。又或许是她师尊提前出关去救她也未可知。只是搬救兵一事，牵涉太多，谈何容易。你没听刚才那人说吗？小玉儿只带了她的丫头们，还走的是小路，而非官道。说明她根本没带什么救兵。”

  “或许小公主有别的计划和打算也说不准。”玛瑙安慰道。

  又一滴泪从云萝太后的眼角滑落，顺着岁月的横纹缓缓漫延。这位保养得宜的妇人在遭受了一系列的变故后骤然苍老许多，眼角失了从前的飞扬，变得微微下垂。她满是沧桑的眼睛看向远处，半晌叹口气，“玉儿年幼淘气，被本宫和她师尊宠坏了，又不懂人情世故，她哪里会有什么计划和打算。我只怕她钻牛角尖，又没人点拨她，只会一味地做傻事。”

  “吉人自有天相，小公主不是福薄之人，凡事定会逢凶化吉的。”玛瑙说着紧紧握着太后的手。

  “但愿如此吧。”

  邛玉镇的一个四合院里，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着收拾东西，但却不闻杂乱的声响，每个人都蹑手蹑脚，轻言细语，小心翼翼。

  今天一向宽厚的主人冷着一张脸，晌午时分惩处了几名他的护卫。棍棒拍打之声传遍小院，让周遭的气氛迅速压抑，连他身边的一向笑容可掬的文房总管也黑着一张脸。

  紧接着下人们就收到主人要离开的消息。文房指挥下人们打包的打包，装车的装车，同时安排几个人留守。

  黑着脸的文房总管此刻着实高兴不起来。昨晚上玉茗公主招待上上下下，本来欢天喜地地，大家到了这里头一次聚在一起饮宴，人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宿醉睡至晌午才醒来。

  殿下一觉醒来，也顾不上梳洗，就急匆匆地奔到玉茗公主住的别院。进去一看发现公主的别院已经人去院空，只在正厅的桌子前看到了公主的留书。

  随即一声震怒，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丫头仆人们才纷纷被叫醒。大家云里雾里好半天才缓过来。心中还嘀咕，怎么一夜宿醉就睡了这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