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仆人们都在忙碌地打包，文房在回廊下走来走去有模有样地指挥着众人抬箱子装马车，眼睛却不停地瞟向永安王的房间。此刻房门紧闭，殿下已经把自己独自关在屋里快半个时辰了，文房有些担心却又不能冲进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永安王一身风轻云淡，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站在门口，用平静如常的语气开口说道：“文房，去请公冶先生几位过来。”

  “是！”文房一溜烟跑了过去。

  公冶筹一行人进了永安王的房间不到一会儿，文房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连先头觉得毒辣的日头，快热焉儿了的心情，此刻都变得格外顺畅，天地间真是阳光灿烂热情洋溢。

  因为刚刚殿下命他不必回京，随行到南诏。此刻的文房心花怒放，连想起玉茗公主都觉得她格外亲切，要不是玉茗公主偷偷潜回南诏，他一个小小的王府仆从怎么有机会‘出国’。一想到要去神秘的南诏，并且身负营救南诏公主和南诏王族的重任，文房顿时就感到周身激情燃烧热血沸腾。

  永安王一行人扮作假称是来自中原的商人。永安王明白，他们入了南诏就进入了施仁诺掌控的势力范围，无论做什么伪装别人都会察觉，施仁诺一定时刻都在监视中原的动向。

  与其让对方费尽心思查探自己行踪，不如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进入南诏，这样可以一定程度上迷惑敌人。明修栈道，再暗度陈仓，他又提前制定好行动计划，命潜卫暗中潜入南诏，短时间内双方不联系，以便暗藏实力方便紧急行动。

  “阿诺哥哥！”清脆的声音在四周不停地回荡。模糊的尽头，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小姑娘出现在回廊里，向着他跑来，欢快而轻盈，仿佛振翅欲飞的青蛾。

  “阿诺哥哥！”她的笑是那样天真无邪，银铃般的声音不停地叩响着他紧闭的心扉。他想要开口回应，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想挪动脚步迎上她，可身体仿佛被定住，怎么也动不了。

  曲曲折折的回廊似乎很长很长，总不到尽头，她在彼处一直跑啊跑，他站在此处一直等啊等。

  “阿诺哥哥！”

  “不要！”他的内心在呼喊，在抗拒，在努力挣扎。张不开口，动不了身，什么也做不了，看着她在不远处不停地向他奔跑却怎么也到不了，让他万般煎熬。

  施仁诺从梦魇中挣扎地醒来，满头大汗，疲惫不堪，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重新躺下。

  周遭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幻像，整个人仿佛被掏空，内心空空荡荡。

  暗夜里一只素白的飞蛾扑向床头的烛火，‘嗤’一声，烛火燎伤了她的翅膀。她跌落在地，伏在地上不停地拍打着受伤的双翼，想飞却飞不起来。

  施仁诺伸手捡起飞蛾放在了案上的一个木盒中。木盒一打开，里面已经有不少的飞蛾躯体。他最近每晚做着同样的梦，整个南诏王宫都回荡着那声“阿诺哥哥。”这几夜每当从噩梦中醒来后都能在地上捡到几只扑火而死的飞蛾。

  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起床更衣。天色微微泛青，早朝的时辰便要到了。他走出寝殿，宫墙下遍植的茶花，花瓣含着露珠。他找到最娇弱的那一株，掏出木盒，然后将飞蛾埋在花下。

  他手执小铲，细细地拨着土，再轻轻培上，细致地做完一系列动作，这才起驾朝着圣灵宫前殿走去。

  大殿中施仁诺翻看着呈上来的奏章文书。今年的雨水丰沛，粮食充足，山里田间物产富饶。他已安排各县各部落准备名贵的药材，上等的山珍，捕获珍禽异兽。这些东西的除了要上供周朝廷，送一些给吐蕃、大周的达官贵人，剩下的可以贩卖到中原。这是一笔重要的收入，拿着这些钱又可以从中原购买大量的生铁、马匹、陶瓷和丝绸等等。

  他看着奏疏中各地呈上的货物和数量，眉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心中仔细地盘算着哪一处品种不齐，数量有差，随手在上面用朱砂批注。

  一个上午都在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让他有些疲惫，近段时间来晚上睡不安稳，奏章批阅完后不自觉以手支额靠在案上小寐。

  施仁诺不喜有人在旁边伺候，大殿中没有其他任何人，宫中侍婢待在两边的配殿中，没他的命令不得入内，只有屠灭除外。屠灭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大殿，见施仁诺闭着眼睛在休息并未打扰他，而是静静地立在一旁。

  屠灭忍不住偷偷打量自己的主人，他向来不敢盯着主人的眼睛看，主人的眼神深邃黝黑，仿佛能洞穿周遭的一切，任何人的一举一动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只能在他闭眼睡觉时，偷偷打量。屠灭觉得主人复仇之后比从前更加不快乐，面容更加瘦削苍白，颧骨高高隆起，薄唇紧抿，眉间紧锁，眼下青黑深陷。他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柱，精神在复仇后逐渐流失。

  良久，施仁诺醒了过来见他立在一旁。便立即开口问道：“有玉茗公主的消息了？”

  他竟然能猜到他是为玉茗公主的消息而来，屠灭眼中诧异的微光一闪而过，面上任然平静地回复到，“是的，公主到了太和城。就住在城郊。”

  “只有她和她的八个丫环？没有别人前来助她一臂之力？她的师尊还没出关？”

  “目前在城中只有公主和八个小丫头，没有其他人。但前两天打探到周朝的永安王和他的几个朋友来了南诏。随行只带了几个长随，一行十七八个人，除此之外属下并未探到他们带了其他人。”

  “永安王？我记得他是逍遥王的亲弟弟，因为身份特殊，长年被软禁在长安城，无任何职务实权，也没有封地不能去地方就藩。”

  “正是他本人。据属下的情报，永安王自小本不与逍遥王亲厚，在玉茗公主去长安城之前，他也仅在七年前去过一次惘然谷，且停留的时间极短，只待了一夜就走了。不知此次他来是否与营救蒙氏一族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