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文武兼修
作者:漫漫不慢      更新:2022-05-06 09:48      字数:5547
  如芸师姐走后,众人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沁梅苑虽大,但弟子也不少,书院都是四人一间屋。进门左右两侧各两张床靠墙放置,床尾抵着床尾,床头一侧摆着各自的柜子和梳妆台。床铺被褥,洗漱用具一应俱全。屋子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堂中摆着四张席案。

  李瑾和沈玉茗住在同一屋,两人的床铺位于进门的右手边。先前沈玉茗一直昏迷,直到今日晚间才见到同寝的另外两位女同窗。

  一位相貌虽不出众但颇有几分诗书之气的女子,一身的高冷骄矜,一看就是家中清贵的大小姐。

  另一位高鼻深目瞳色浅灰,热情开朗中略含几分羞涩,面上永远带着明艳的笑容。

  还不等沈玉茗开口,这位异域风情的小美人就笑嘻嘻地主动开口,“见过沈玉茗姐姐!我是艺分院的王盼盼,我母亲是粟特人,所以我长得跟大家有些不一样。”说完她眨了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沈玉茗见她可爱热情,便亲近几分,“本姑娘今年才十五岁,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

  李瑾忙上前道,“玉茗姐姐,你就认了吧,这里就属你最大。盼盼可是十岁就到了鬼谷书院,现在才十三岁。粟特人身量高,别看盼盼个子高,但人家小着呢。”

  听罢,沈玉茗服气地点点头。随即看向一旁不说话的高贵冷艳小姐,“请问这位姑娘是?”

  这位姑娘终于转过脸来淡淡地答了一句,“文分院苏墨儿。”不等沈玉茗说话,她便又自顾自地整理自己的床铺了。

  好在盼盼十分热情,拉着四人一起去打水洗漱,一直有说有笑直到安寝。

  第二日,如芸师姐带了几位师兄师姐前来引沈玉茗几人去见分院院正。魏仁斌和拓跋锐英去了武分院,公冶筹和四皇子去了文分院、薛般去了工分院、赵硕去了商分院。李泽渊最神秘,他也算文武全才,但始终不愿透露自己到底要去哪个分院,却带着李瑾一起去了艺分院。

  沈玉茗从小跟着师尊可谓博览群书,学贯古今。文武曲艺,医卜星相,她几乎都会一点。可要说起来她到底精通哪一门,对哪一门特别有天分,似乎也说不上。临到要分院时,才明白,学而不精,杂而不专,几乎等于半个没学问的人。

  好在她深知自己将来要做什么,知道现在需要朝着哪个方向努力,或许为时未晚。于是,她选择了武分院。

  武分院的院正东方威,深沉寡言,高深莫测。沈玉茗行完礼,他只略一点头,并不多问她的来历,直奔主题地让她自己简单地比划了几招。正如如芸师姐所言,这些考校都比较简单,甚至有些随意,简单到几乎看不出来是在考她。

  她临走时,并未从东方院正那里得到答复。回去了才知道,原来其他人也和她一样,并未得到答复。

  山中静谧,秋景宜人,天高气爽,还未正式入学的日子似乎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他们无拘无束地将鬼谷书院前前后后逛了个遍。终于迎来了八月十五中秋时节。并迎来了书院一年一度盛大的中秋晚宴。

  他们掉落的那个瀑布前拾阶而上便是书院山门。中秋晚宴就设在山门前的那个大演武场上。一人一案,一行行一列列地在演武场上排好。师长们在前,学生们在后。

  席案上不过是普通的月饼瓜果甜酒,或有人赋诗、或有人高歌、或有人起舞助兴,其乐融融。只是他们新来,略显生涩拘谨,躲在人群最后小声攀谈。

  终于,晚宴最后,谷主宣布,明日一早各位弟子在演武场集合,早会上会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当然,已入学的师兄师姐们告知他们,明天早会就会公布他们进入哪个分院修习,明天就是他们正式开始修习的日子了。

  卯正,当~当~当~从远处的演武场上传来三声厚重悠扬的钟声。据说凡有重大的事情,山门后的那口大钟就会响起。三声代表全院弟子需前往演武场集合。

  演武场前,众弟子屏息肃穆,垂目而立。谷主、书院督导、各分院院正以及众位师长缓缓登上演武场前的高台上。

  谷主走上前,带领众弟子朗声念起书院院规。院规沈玉茗等人已在昨夜背熟,此刻也能跟着念了出来。

  接着,谷主历数书院的优良传承,以及众弟子去年一年的修行成果,然后开始给众弟子训话。

  “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天纵英才,还有些人出身高贵,个个都自命不凡。但你们要记住,入了我鬼谷书院的门,便是我鬼谷书院的弟子,在这里便没有尊卑贵贱之分,只有师生同窗之谊。谁能得到更多的尊重,一切皆是看个人的修为,修为高者便是优。万望各位弟子勤修苦学,互相勉励,切不可荒废了天分,堕了鬼谷书院的名声。”

  众师生齐声唱诺。

  接着,谷主宣布今秋新入山门的十位弟子。听到自己名字的新弟子需上高台完成拜师礼,谷主会授予每位入门弟子各分院宝册。

  “魏仁斌,武分院。”

  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是魏仁斌,昨晚如芸师姐已大概跟他们普及了一下拜师礼的流程。

  魏仁斌出列,身姿矫健,昂首阔步上台。他先向谷主跪拜行礼。谷主微微颔首,表示受礼。接着,再起身转向以武分院院正为首的众位师长跪拜行礼。行完礼,武分院院正将一卷竹简递给魏仁斌。魏仁斌双手高举过头,接过竹简,便算是正式拜入鬼谷书院门下。

  余下的新弟子皆是如此,依次上台行拜师礼。直到第九位弟子上台后,沈玉茗发现还有李泽渊和她留在台下。她心头一惊,想起谷主起初说今年入书院的一共是十位弟子,心想难道她因为不讨谷主喜欢而被淘汰了?

  正在这时,谷主冰冷的声音响起,“沈玉茗。”

  沈玉茗突然被叫到,心中悚然。立马端正姿态,等着谷主宣布她要去的分院。良久,却没等到谷主再次开口。她微微抬头拿眼睛一瞥,见谷主投来凌厉的目光,心头涌起一股寒意,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台。

  沈玉茗走近谷主,只觉对方气场冰冷强大,如万千冰刃嗖嗖刺向她。

  她毕恭毕敬地跪下行拜师礼。待到行完礼,她跪在谷主面前不敢起身,等待着谷主发话。

  谷主端着姿态沉默良久,只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玉明。见此情状,台上台下气氛陡然紧张,无人敢在此时发出一点声响,天地间静得仿佛只能听到几声鸟叫。

  须臾,谷主缓缓开口,“你今后就跟着我修行,文武分院的功课你都必须要完成。”

  谷主一说完,周遭立即传来一片骚动。沈玉明的眼角余光察觉到米学督欲言又止的样子,却被站在身旁的东方院正不着痕迹地拉了一把。

  她起初到底是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没想太多地答应了,“是!”

  说罢,沈玉茗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接过谷主授予的两卷竹简。

  这场隆重的拜师礼结束后,沈玉茗疑惑地看着仅剩的“新人”李泽渊,只见他胸有成竹地看向她,似乎并无任何异样。

  正当此时,台上的谷主说道,要为大家引见一位艺分院的新师长。

  再一看,就见李泽渊施施然迈上高台。

  站上高台李泽渊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丰神秀逸,器宇不凡。眉宇间深藏万千山河,言行举止优雅从容,端的是一位风流雅士。

  沈玉茗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一向冷若冰霜的谷主,此刻竟然眼中也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这位李泽渊师长当年也是我们鬼谷书院的高材,文武双全,有绝世之才,其琴技更是获得白院正的认可。”

  台下一阵骚动,嗡嗡地响起一片议论。沈玉茗仿佛听见有人在谈论,“你们可听说了,这位李泽渊师长曾与艺分院白院正对琴七日七夜,白院正对李师长的琴艺赞不绝口。他还曾在万国来使前击败过倭国御用琴师,得到皇帝陛下的赏赐。

  击败倭国御用琴师这件事,在长安城长大的魏仁斌几人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他们向来知道李泽渊博学多才,当时对于这件事并不感到稀奇和意外。未曾想他竟然是鬼谷书院的弟子。难怪他看起来如此与众不同。

  “从今往后李泽渊师长会在艺分院任教,主授琴艺。众位弟子当虚心向新师长请教。”

  “诺。”

  看着李泽渊在台上笑容和煦,台下的沈玉茗鼻子都快气歪了。敢情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瞒着她。明明是被举荐来做师长的人,非要跟着她这个小姑娘又穿山洞又跳悬崖。亏她还一心想做人家的师姐,哪知人家成了她的师叔,沈玉茗没来由地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骗人的结果当然就是接下来的好几天,沈玉茗都故意冷着李泽渊,躲着不愿意见他。

  李泽渊知道沈玉茗在跟他置气,气他不仅瞒着她要来书院做师长,更是瞒了她他本已是鬼谷书院弟子这件事。

  当年父皇去世,皇兄大抵也心怀愧疚。他虽表面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一直暗中延请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来长安城教授他这位亲弟弟。

  年少时幸得高人指点,他才没有真的在四面楚歌的长安城内蹉跎岁月。

  然而有些话有些事,却是不能随便与人道来的。

  那一日,李泽渊终于抓住一次给李瑾上课的机会,在课后拦下李瑾。

  一番东拉西扯。问完李瑾晚上是否睡得安稳,又关心她是否吃得惯书院的饭菜。问完她的饮食起居,又接着关心她的课业是否能跟得上。

  李瑾见他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小王叔,你如果想关心玉茗姐姐,大可以直接问嘛。我告诉你,你还不赶紧去英雄救美,玉茗姐姐最近可惨了。”

  说到此处,她瞄了一眼四周,故意压低了声音,“她如今是陷入了那位冰山谷主的魔爪,整天被她折磨,宛如活在水深火热中一般,日子可不好过啊!”

  沈玉茗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她直到正式开始修习课业才明白在书院文武皆习到底是什么意思!才深刻体会到冰山美人的厉害之处!才了然当日台上台下一干人等千奇百怪的眼神。

  知一弟子每日上午两堂课,下午两堂课,每堂课都是不同的师长授课,每位师长授课内容和侧重点有所不同。这样一来,文分院和武分院的讲课时间重叠,要想文武皆习,那其中一些师长的课就必须要自学。

  沈玉茗几乎变成了整个书院最忙碌的人,她每日文武分院两头跑,挑一些她幼时没有学过或者较难的课去听讲,剩下的还要在晚间自学或者请教师长和同窗。然后再完成双份的课业。就连晨练她也必须比别人早起半个时辰,先习武再读书。

  即便是她自己认为已足够努力了,似乎仍然不能让梦姑满意。

  按照梦姑的要求,她每日晚间亥初二刻须等在春晖居前,梦姑会在春晖居召见她,考问她当日所学。

  然而,与其说是考问不如说是刁难,许多问题分明是在故意为难她。

  “今日文分院有哪些师长授课,所学如何?”

  “今日惠师长讲了《大学》‘物格而后知至’一篇。”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当作何解?”

  “啊?这是《论语》?”

  “你没读过?”

  沈玉茗背脊一凉,心中嘀咕道,前头还在说《大学》,怎么忽儿就到《论语》了,女人真是善变。

  类似这样稀奇古怪的考问几乎每天都有,若是答不上来,那便是‘这也没读过?’;若是答错了,那便是‘这么简单的文章都读不懂?不中用!’;若是答对了,那也不会有好话,‘不过是照搬你师长的注解,你难道不会自己思考吗?’。

  一段时间下来,沈玉茗听到梦姑说得最多的话,不外乎‘看来你是没这个天分,待在这里出尽丑,也不怕丢你师尊的脸。’之类的话。

  沈玉茗不仅要适应梦姑的出题风格,还得适应梦姑的语言风格。她可是从小到大都没听过一句重话的公主。但面对梦姑,她努力告诫自己,要对这些冷嘲热讽甘之如饴。

  当然还有更惨的等着她,那就是每日考问完问题,还须得和梦姑过招。

  与其说是过招,不如说是挨揍。

  梦姑面对她似乎毫无耐心,至少从梦姑出手毫不留情可以看出。简单粗暴,都是一招直接将沈玉茗掀翻在地,然后一眼不留地转身回房了。

  她只能躺在地上哀叹,她哪里是鬼谷书院谷主的对手。如今是彻彻底底地后悔了。早知今日,她年幼时定当努力练功,也好揍这恶婆娘一拳。

  沈玉茗每天被从不同的角度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现在已是浑身是伤。身上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就连脸上也挂了许多彩。

  连续被摔了半个月,今天又再一次脸着地。

  沈玉茗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她还未走远的背影,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强忍着愤懑,大声说道。“谷主,既是考校玉茗,那就请指出玉茗的不足之处。若是每天都如此这般一招将玉茗打倒在地,又不指点玉茗,恕玉茗愚昧,不知谷主是何意!”

  梦姑转过身,语带轻蔑,“你以为鬼谷书院这么多弟子,人人都是要手把手地教?很多时候要靠自己领悟。可惜你资质愚钝,只看到我在打你。不知我下手的技巧和力道。”

  说罢拂袖而去。

  一招把人掀翻完全是实力上的悬殊,哪有什么技巧和力道。沈玉茗觉得梦姑完全是故意找茬。见她如此轻慢,鼻子一酸,红了眼眶。那萦绕心头许久的一句质疑,话到嘴边终究是没问出口。

  她想知道,师尊是否曾经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做得这一切,只不过是在趁机羞辱她。

  沈玉茗拖着浑身的伤独自一人下山,此刻她已是身心俱疲。最近因为浑身伤痛,夜里常常也睡不好。可是明天又会迎来新的一轮折磨,然而书院的日子才堪堪过了半个月不到。

  已入深秋,夜凉风大,衣衫单薄,身上一阵凉似一阵,沈玉茗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灯影摇晃,如鬼魅乱舞。林声嘈嘈切切,如泣如诉,更添了几分悲切。两行泪不知不觉从眼中滑落。

  她放缓脚步,任眼泪无声地淌下,想让自己多哭一会儿。

  忽儿,觉得身上一暖,一件宽大的外衣罩在自己的肩上。她抬头一看来人,心中的委屈和愤怒没有来地更甚,终究如洪水猛兽喷薄而出。

  “你来干什么?”

  “你没事儿吧?”

  她一把把衣服扯下来,扔到他的怀里,气冲冲地说道,“要你管!”说罢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李泽渊看着沈玉茗跑开的背影摇了摇头。

  沈玉茗一边抹眼泪一边拼命地往前跑,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在哭。匆匆跑进了她住的沁梅园,‘砰’地一声将大门关上,把李泽渊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