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初次月考
作者:漫漫不慢      更新:2022-05-06 09:48      字数:5572
  沈玉茗一路小跑,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断崖边,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她可以在这里偷偷地躲起来。她蹲在一颗树下,蜷成一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她也不知今日为何会情绪失控,说出这样伤人的话。那些堵在心口上的种种情绪,像体内走火入魔的真气,突然喷薄而出,形成无数毫无章法的冷箭,不知射向了谁。

  然而,一通发泄过后,不仅没有得到释放和解脱。好似被反噬一般,极度的沮丧又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似要淹没自己,令人窒息,在痛苦的深渊中不能自拔,让人绝望和无助。

  日头渐渐西落,沈玉茗看着山林发呆流泪,直到亥时方才起身离开,去了梦姑的春晖居。

  今晚梦姑的考校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沈玉茗的发挥很糟糕,不过她自认为她之前的发挥也不怎么样。

  既然都是挨骂和挨打,发挥得不怎么样和发挥得很糟糕又有什么区别呢。

  令她意外的倒是梦姑,在把她扔到地上后,竟然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

  “马上要月末了,你这副样子,是准备在月考里丢谁的脸呢?反正若你连着三次月考得了差,你就可以滚出山门了,我也就不用再费心教你,落得个清净。”

  沈玉茗呆呆地想,白驹过隙,入得书院已是一月有余了。

  时节已入深秋,肃杀之气俞浓。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秋风滚滚来。北风卷过山林,草木染黄,露结为霜。

  在这样衰败萧瑟的日子里,沈玉茗也迎来了不尽如人意的月考。

  对知一弟子的月末考校,分为两部分。

  各分院以院正为首,共有五位师长一起对弟子们逐一考校。五位师长随机考问,弟子对答。

  问答结束后,文分院另有现场撰文、武分院要与师长对招、工、商、艺分院要求现场演练等进一步考校。

  考评结果有四等,优、良、中、差。每位考官都要给出一个考评等级,院正综合其他四位师长的考评等级,做出最终判定。据说要五位考官同时给优,弟子才能得优。

  自来鬼谷书院,这是沈玉茗的第一次正式考评,结果为“中”。沈玉茗觉得这个‘中’不仅仅是她的一次月末考评,更是对她前十五年人生的总结。

  她在师尊手里学了这么些年,入得鬼谷书院也不过是中人之资。她头一次承认梦姑说得对,她丢了师尊的脸。

  夜里到了梦姑处,如预料般地迎来一场暴风骤雨。

  一走进春晖居便见梦姑早已等在前厅。

  沈玉茗礼毕,“谷主,本次月考……”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指望过你吧?”梦姑不待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

  “你自己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你是我教过的最不中用的弟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斤两,犯不着把你那见不得人的考评再拿到我面前来丢人现眼。”

  听了梦姑这一番话,沈玉茗心中对梦姑起的那么一点愧疚之心顿时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怨怼、不解和不甘。

  她实在懒得开口跟她顶嘴。

  梦姑见沈玉茗立在下方垂首不语。“今天本座也不用再考你了。你既是我门下弟子,未达到我的要求,自然是要受罚的。”

  沈玉茗依然垂眸不语。

  “此去向北三百里,有一座大龟山,山上有一种草叫莨草,有使人功力大增之效。但此草生长得十分隐秘,难以发现和采摘。”

  “明日休沐,你明早出发,本座给你一天的时间,你明晚亥时之前需得从大龟山带回一株莨草。若不能按时带回,或者空手而归,那将另有惩罚。”

  沈玉茗问,“弟子从未曾见过莨草,不知谷主可知莨草习性如何?可有图样?弟子好依样而寻。”

  “不知。没有。”

  沈玉茗一噎。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弟子明白!弟子明日便去大龟山,若不能按时寻回莨草。任凭谷主处置!”

  沈玉茗起身告辞。

  梦姑,“切记,此草带毒,不可单独服用,服下后需以特殊的内功心法排毒,才能使功力倍增。”

  “诺!”

  大龟山,顾名思义,是一座形似龟背的山。此去大龟山三百里,以沈玉茗的轻功,需一个时辰的脚程。沈玉茗天不亮就出发,沿途问路,很快便找到了。

  然而此山与别处的山相比,并无甚特别之处。满山皆是随处可见的烂石砾壤。草木杂生,遮天蔽日。一眼望去,也不过都是常见的品种。

  沈玉茗从未见过莨草,要想直接从这座草木丛生的山林中找出莨草,无论是给她一天的时间还是一个月的时间,都是不可能的。

  她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先找到认识莨草的人。

  按常理,能生奇草的山林必然不会只被一个人知晓,应该会吸引很多人。

  所以沈玉茗出发前做了简单地准备,扮作采药小哥,背了一只小竹篓。

  她到了后,先采了一篓稀有药材。对于自小也是在山林中长大的她来说,早随师尊习过识草辨药的本事,采摘灵芝、人参这种更是不在话下。

  接着,便在山下有人迹活动的地方选了棵大树,跳上树守株待兔。

  不多时,就有干练精瘦满面风霜之人也背着编篓上山,看样子是常上山的采药人。

  沈玉茗看准了目标,便偷偷上前去假装偶遇。

  她将竹篓背在背上,大摇大摆地从来人身边走过。

  那人果然从背后叫住了她,“这位小哥!”

  沈玉茗假装疑惑地转过脸。

  “这位小哥看着面生,可是外地人?”

  沈玉茗矢口否认,“我家就住山下,我是这附近的人。”

  采药人一笑,“小哥生得白净,一看就不是这荒郊野岭人氏。”

  沈玉茗假装强词夺理,“难道我就不能从小被养在家里吗?”

  采药人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看小哥背篓里这些名贵药材,还带着泥沾着露,看着颇为新鲜,这才采摘了不到半个时辰吧。”

  “是呀!”

  “这些药材生长环境各不相同,有些相隔甚远,而且隐秘难找。小哥能在半个时辰内找到这么多,可见有些功夫。”

  沈玉茗老练地拱手,“都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不值一提。”

  “我看这些药材品类繁杂,且效用不一,这有的主活血化瘀,有的主益气生血,有的补阴虚,有的又补阳虚。小哥可是临时急需什么药材,才来此山采药?却又一时间找不到?”

  沈玉茗故作高深,“关你什么事。我采药去卖不行吗?”说完就要走。

  “那不知小哥可否将这些药让给老朽?”

  “你能出多少钱?”

  “老朽的钱不多,但老朽能出小哥想要的草药。”采药人高深莫测地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草药?”

  “嘿嘿~小哥来大龟山,该不会是想找莨草吧?”

  “你有?”

  “老朽没有,但老朽知道这山中,哪里有莨草。”

  “就这样也想要我这一篓上好的药材?”

  “老朽略通医道,常年在这山中采药,每年总能遇见几个像小哥这样的找药之人。莨草能调理练武之人的气脉,治愈经脉受损,疗养内伤,还能使未受伤之人内功大增。常有练武之人慕名而来。可若无老朽这样熟悉这山林之人引路,纵使功夫再高,也实难采得莨草。”

  沈玉茗见此人如此自信笃定,便道,“那就请这位先生带路,区区倒要看看,先生这带路是否值得我这一筐草药。”

  “小哥请随我走。”

  采药人带着沈玉茗往山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莨草。

  “这莨草是当地人的叫法,皆因它的习性与狼极为相似。”

  “狼?你是说那吃人的禽兽?怎么能有草与它相似。”

  “小哥不知,这草也是食荤腥的。”

  “吃虫子的草我倒是见过。”

  哈哈~采药人爽朗一笑。“那都是小虫,莨草吃的可是吃大荤的。”

  “这种莨草长得并不高大威猛,形似一般的小草,但叶子汁液中却含有剧毒。而它的叶子边缘长满坚硬锋利倒刺,容易勾破皮肉。一旦不小心被刮伤,伤口见血,立时见血封喉。”

  “鸟兽经过,尤其是体型小巧的鸟兽,一旦被草丛挂住,便顷刻间就能毙命。而毒汁又有腐蚀皮肉之效,鸟兽腐肉化入泥土,便是莨草上好的肥料。”

  “这么霸道的毒性,怪道被称作‘狼草’。”

  “不仅如此,莨草与狼相似的地方还有一处,那就是它也喜欢群居,且有‘头狼’。”

  “这又是什么说法?”

  “莨草的生长其实并不隐秘。因它生长之处泥土里也含毒,所以莨草周围方圆几里寸草不生。有鸟兽的血肉滋养,起初长出来的那一株莨草又会生出许许多多子子孙孙来,长成一片。而最毒的那一株,当属最中间最大的那一株,号称母株。若母株被摘,这一片莨草要么因毒性不强难以捕食猎物而死掉,要么会生出新的母株。”

  沈玉茗点点头。这倒是与狼群极为相似。狼群里的头狼若是死了,狼群要么解散,要么产生新的头狼。

  “所以,这莨草一般长在峭壁之上,周围不生草木,寻常人难以攀折。且成片生长。若是这片莨草越多越茂盛,那它的母株则毒性最强,药性也最强。反之,则毒性和药性也相对弱些。”

  沈玉茗与采药人爬了大概不到半个时辰的山,来到山中一处峭壁前。沈玉茗抬头望去,果然四周草木茂盛,唯峭壁上中间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中有一堆色泽分外鲜亮的紫色草丛。而这堆草丛中,最中间有一株明显叶片更加肥硕颀长。

  采药人说,“小哥,这草丛最外缘这些小株毒性最小,但药效也微弱。若想摘得中间那株母株,小哥一定要当心被这草割伤皮肉,还要别让汁液喷溅到脸上,谨防中毒。老朽这些年也见过不少药没采得,却命丧此山的人啊。”

  沈玉茗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这座山上长了莨草的地方,应该不止这一处吧?”

  “小哥说得极是。”

  “先生常年在山中采药,想必对大龟山地形极熟,自然也常见这莨草。若先生能帮区区简单绘制大龟山地形图,并标几处莨草所在的地方,那区区这筐药材就悉数归先生了。”

  “当然可以,只是当下没有纸笔,如何是好?”

  沈玉茗掏出早已备好的一张小羊皮和碳块,“麻烦先生将就些。”

  老先生果然对此处山林了然于胸,几笔就勾勒出大龟山的地形和路径,标了十来处莨草所在的位置。

  沈玉茗谢过后就将药材悉数送给了采药人。

  只有采到成熟的母株,才基本能算采到真正的莨草。要向梦姑交差,可不是随便摘一株草就能敷衍过去的。

  磨刀不误砍柴工,在采药之前,一定要先确认好目标。

  她先按照采药人画的地形图快速地查探了山中几处长有莨草的地方。不外乎都是峭壁和陡坡。只是草丛四周光秃秃一片,没有任何可攀援之物。

  沈玉茗很快选定了一处既有利于攀爬的地形,且草堆大小合适,母株成色中上的一处。

  接着在山中猎了一只野兔,利落地抽筋剥皮,做了两只简单的皮手套。

  扒皮之前,不忘猫哭耗子一番,“兔子兔子,你看你这么可爱,我本也不忍心扒了你的皮。可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不扒了你的皮,今晚我回去就有人扒我的皮。你放心,我一定让你物尽其用,死得其所。”

  此时已到晌午,沈玉茗一边吃带来的干粮,补充体力,一边观察地形,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摘得母株。

  她选定的这个地方,草丛的生长范围已超出她的手臂长度两倍。所以就算可用短刀辅助攀爬峭壁,在草丛外围直接伸手摘母株是够不着的。

  幸好大龟山适宜草木生长,莨草虽然占据了一大片空地。但峭壁上方,长有几颗碗口粗的树。可以悬挂藤曼,以作攀援之用。

  她用随身的小刀在山中砍来几根藤曼缠在崖顶的树根处,末端垂在崖壁上,再拧几下以增加强度。

  随后,撕下里衣,用布块包住额头,遮住面部,只留下两只眼睛在外面。最后,戴上兔子皮手套。

  心想着,这任务看起来也不算太难,争取能在今天天黑之前完成任务返回书院。

  然而午后,天公不作美,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大风忽至,山林怒号翻腾,草木疯狂摇摆,枯叶卷地而起。顷刻间,铅云低垂,似恶龙腾云。天昏地暗,山色欲暝,遍地肃杀凄冷。

  沈玉茗暗道不好,看样子有大雨将至。

  她看了眼随风狂摆的莨草,心道,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摘得莨草,等天完全暗下来怕是更加难了。

  沈玉茗借着从峭壁顶垂下来的藤曼向上攀,直到攀登至莨草堆附近,才停下用双脚蹬住峭壁。

  接着运气腾起,试着飞过草堆,停在另一侧再蹬住峭壁。

  从草丛上飞过不是问题。问题是疾风颈猛,草丛几乎被风压塌成一片平地,只能大概地判断哪一株是母株。

  而飞跃的过程中最好能一次精准地将母株连根拔起,还要控制好力道不要扯断了,更不要带起迸射的泥土,免得飞溅入眼。

  沈玉茗看准目标,调整好高度,一蹬峭壁朝草堆上飞去。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巨响,藤曼突然间不知道被什么挂住,一股巨大的力量牵着藤曼将沈玉茗甩了起来。力道一变,失去控制,半空中的她转瞬间整个人直直砸向那堆草。

  眼看着自己的脸就要与这一大片莨草来个亲密接触,沈玉茗一个大劈叉,双脚一左一右死死地蹬住草丛边缘的峭壁不让自己靠上去。

  不待她停歇,一股狂风卷过。这股该死的力量再次拉起藤曼。沈玉茗整个人被向上提起,脚下一滑,脸再次要撞了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风恰恰停了,莨草抬头,一根草尖弹起直扎入她的左眼。她感觉到几乎已碰到眼眸,鼻尖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锐利的杀气袭来,千钧一发之际,她本能地放开藤曼,用尽全身力气将身子往后仰。

  电光火石之间,不忘顺手朝着直觉里的那个位置薅起一把草。

  没了牵引的藤曼更是疯狂地在狂风中高高荡起,早已脱离沈玉茗的掌控。她在空中一个后空翻,情急之中迅速拔出腰间的短刀插入峭壁。

  奈何峭壁泥土松软,短刀无法借力。她拖着短刀迅速向下滑去。顺着峭壁磕磕绊绊几下,整个人几乎要被颠得摔下去。

  此时离地尚要一丈高,她脚下再一蹬,借力峭壁,看准了下方垒起来的一大堆枯叶,直接朝那里跳。

  哪知左脚踩上枯叶,根本无法着力,一脚踏空,整个人开始往下陷。

  沈玉茗心中怒骂,奶奶个熊,竟然是条阴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