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下方开始有响动，是弟子们上完课陆续回到了沁梅园。两个声音传来。

  “欸~听说了吗？那个知一弟子沈玉茗今天月考得优了。”

  “听说了，今天书院里都传遍了。这下，不知道她得多得意。”

  “瞧她那样，还不都是靠着裙带关系。整天装清白无辜，谁不知道师长们跟她关系好。”

  “就是！听说她家里有人也是从鬼谷书院出去的，跟好些师长们都是同窗，关系要好。所以她才特别得师长们照顾，我看她刚进来还只是个中，这么短的时间就得优，说不定这里面藏着什么猫腻。”

  “我们书院向来是各凭本事的，什么时候也混进来这种靠关系的人，凭借着师长们的偏袒过关。”

  听了这话，沈玉茗的心头怒火噌噌上窜，几欲把她整个人给点燃。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看见他向她摇头示意，只得将内心乱窜的小火苗给暂且给安抚了下去。

  “没证据的话可别乱说。小心有人替她出气，又坑你们一把。”

  这个声音沈玉茗再熟悉不过了，不是林玉大师姐还会是谁。

  “大师姐！”几人突然听见大师姐的声音也是一惊。

  “我们可没乱说。据说她第一次月考得了个‘中’，谷主罚她去大龟山摘草药，还是李师长去帮她摘的，而且文武分院两位院正还去谷主那里替她求情。”

  “好多人亲眼所见，是李师长带着她从大龟山回来的。”

  “自第一个月以后，她便接连两个月一次比一次考得好。哪有进益得这么快的，这么巧的。”

  林玉，“你们既然知道她背后有人撑腰，还在这里大声议论，就不怕别人听见，再去师长那里告状。”

  “听见了又如何，她除了会告状，会作弊，还能有点别的出息吗？我们就是不服气，如今作弊的人也能在鬼谷书院这般横行霸道了。大师姐，上次琴艺辅修课的事，你真的就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如何，你们也有人撑腰？也能这般作弊？”

  沈玉茗酒劲上涌，怒气冲天。再也按捺不住，挣脱李泽渊的手，从房顶上刷地跳了下去。

  “林玉师姐！请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作弊了？”

  林玉一惊，转过过头看向突然出现的沈玉茗。其实她和园子里的人说话这么大声，本来也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想激怒对方，气一气沈玉茗。

  “有没有作弊你心里最清楚，何必在乎别人有没有看见，怎么说这件事。”

  沈玉茗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扑上去把对方大卸八块。“林玉！”

  她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尽量冷静，“林玉师姐，你们今日的话是对师长们的大不敬，也是对我本人的侮辱。你若质疑我的实力，大可以找我比试，犯不着在此处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沈玉茗眼中精光一轮，“既然师姐这么不服气，那咱们俩就认认真真地较量一番，到时候我有没有作弊大家都清楚。”

  林玉心中咯噔一声。论实力，林玉自然不认为沈玉茗是她的对手。只是她知道沈玉茗得师长们回护，这事如果真闹大了，就算她赢了，在师长们那里也讨不到好。

  “师姐不答话，是怕了吗？不敢比吗？”

  “我怕你？你打得过我吗？我们两个实力悬殊这么大，只怕我赢了你，反而显得我胜之不武。”

  沈玉茗冷笑，“赢不赢得了，先打一架再说。下旬休沐，九天后，辰时，书院演武场见。”

  说罢，也不给对方留下反驳的机会，便气冲冲地回房了。

  沈玉茗九天后要和林玉大师姐比武的事，也如沈玉茗月考得优一样，很快便传遍书院。

  第二天一早，沈玉茗一走进一品堂，就得到好友的热情招呼。她端着早饭坐了过去。

  李瑾心急火燎地道，“你昨晚喝多啦？”

  沈玉茗一脸疑惑，“没有啊，还行啊，我回房的时候挺清醒的。”

  “你清醒还找林玉决斗？要不是我喝多了，我在场铁定拦住你。”

  “我不能找林玉决斗吗？”

  “你知不知道，林玉是鬼谷书院去年和今年争鸣大会的武试魁首，那可是全院第一啊。”

  “李瑾妹妹，你怎么也对我没有心想，难道你也认为我月考得优是假的吗？”

  李瑾“月考得优那能和魁首相比吗？”

  旁边的公冶筹道，“我说小姑娘，你哪里来的自信啊？你忘了鬼谷书院是什么地方，这里聚集的都是天之骄子，这里的魁首、全院第一，放眼天下都是妥妥的顶尖高手！”

  “我不是自信，我也没想过要赢她。”

  沈玉茗说得坦然。其余八人一脸不解。

  “自我入书院以来，以林玉为首的一帮人对我各种不服气，整天想方设法挑衅我。可我越是不搭理她们，越是助长了她们的气焰，觉得我好像真的是个软柿子，任她们揉搓。”

  “师长们有时候出于好意对她们施以小惩，她们记吃不记打，反而更来劲。若是我再不拿出些本事来震慑一下她们，怕是流言愈演愈烈，最后就成真的了。所以，先不论我打不打得过她，在气势上就不能输，要表现得不怕事！”

  “何况找她比武这件事，我吃不了什么亏，她占不了什么便宜。我能赢了她固然最好，但她赢了我，就是理所当然。而且到时候就算她想赢我，我也要拼尽全力让她赢得不轻松，让她赢也要让她丢面子。众目睽睽之下，本姑娘的实力到底如何，大家难道还不清楚。”

  沈玉茗十分不满地看着自己一大帮不成器的好友，“所以，这架一定要打，不打架不足以正视听。你们切不可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了！首先，从气势就要压倒对方。作为我的朋友，也要对我有十二分的信心。若是在人前谈论起这件事来，一定要有底气些。都懂了么？！”

  听君一席话，八个拖后腿不成器的好友露出赞赏的眼神。

  李泽渊，“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看来你已经会使用兵法了。”

  沈玉茗嫣然一笑，“那是，本公主不发威，还真当我是小奶猫啊。”

  沈玉茗以为和林玉比武的事情传开了，到了梦姑那里肯定会被骂。哪知晚间到了春晖居，梦姑倒是只字未提。

  沈玉茗现在已经可以和梦姑七七八八地对上几招了。待今日例行对招结束。梦姑竟然叫住了沈玉茗，传授了她新的内功心法。

  好在梦姑传授的内功心法与师尊传授的属一脉相承，沈玉茗学起来也十分容易上手。

  这是自沈玉茗来春晖居三个月后，梦姑第一次主动传授沈玉茗武功。用沈玉茗的话说，先前三个月连指点都算不上更别说传授了，只有冷冰冰的提问和出招。只是没想到传授完内功，还有别的惊喜。

  “这桌上的丹药，你现在服下吧。”

  沈玉茗拿起桌上的一方小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颗拇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就着桌上壶里的水，沈玉茗也不问是什么，就服下了。

  一服下，沈玉茗顿时感觉丹田处一股暖流沿着经脉缓缓四散开来，她直觉这是一颗不会害她的好药。“谢谷主！”

  “你不用谢我。这是上次你去大龟山采回的莨草练成的丹药，本来就是你采的药。服下后，每日照着本座教你的内功心法运功一刻钟，七日后便可彻底排出莨草的毒。”

  沈玉茗听了，有些感动，面上仍然不为所动。只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先别急着谢我。”

  梦姑转向沈玉茗，顶着一张万年不融化的冰山脸，“莨草确实会使功力大增，不过要看你能不能消化得了了。”

  “请谷主明言。”

  “你现在的功力乃是你自身练就积累而来，在你体内一点点锻造，与你的经脉相融相成。但如果有药物突然激发你的内功，骤然激增的内力会不断地挤压你不成熟的经脉，若是融合不当，反而会使经脉受损。”

  沈玉茗听明白这是在提醒她。好比一个人要一边织袋子一边装金子。若是金子突然增多，袋子还没织到足够大，反而会撑破袋子。“弟子明白。弟子会勤加修炼，早日将内力化入经脉！”

  梦姑听了也不多言，嗯了一声便离去了。

  许是自己摘得的这株莨草品质上佳，沈玉茗服下药丸后，顿时感受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二天起来后，她发现脚下步履明显更加轻盈无声，眼耳鼻口似乎更加灵敏。

  她与别人对剑，她能在眼花缭乱的剑招中，看清对方即将出招时细微的变化。那从前迅疾掠过的剑尖轨迹，也变得缓慢可见。

  山崖边晨练时，置身于万物嘈杂，也能从纷扰中清晰分辨出远处积雪将枝头压弯的轻响，枝头在风中摇晃了几下，崖下百丈冰在阳光照耀下逐渐生长的裂缝。万千梅花中，纤毫的香气差别。

  她闭上眼，天地万物在她脑中变得无比清晰。

  但也如梦姑所言，体内真气鼓荡，常常觉得难以控制，就连脾气也变得冲动易怒起来。

  而这股真气好似一个顽童一般。越是运气练功，这股真气越是活跃，越是冲撞得经脉脏腑厉害，竟是十分难以掌控。

  最近几天晨练结束后，总觉疲累不堪，大汗淋漓，头发衣衫都湿透了。

  好在虽然练功时为了控制这股真气分外幸苦，但练完功后，倒是明显感觉这股真气被驯服炼化了不少，在体内变得平稳和缓了许多。

  直到第七天，练功后的疲惫感彻底消失，沈玉茗才觉着体内的真气可以在她的掌控之下运行自如。

  这天沈玉茗晨练完正往山下走，走着走着后脑勺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一转头，四下搜寻发现四周根本没人。

  心下一动，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继续朝前走。

  没走两步，后脑勺又被拍了一下。

  她心中暗笑，继续假装没察觉，不回头一直朝前走。

  又没走两步，后脑勺再被拍了一下，不过这次稍稍比前两次重了一些。沈玉茗忍住笑意，依然若无其事地朝前走。

  就这样后脑勺又连续被拍了三下，一次比一次重，停留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

  沈玉茗凝神察觉到动静，待到即将第六次拍过来的手靠近，她迅速转身捉住正要拍上自己脑袋那只手的手腕。

  “哈哈，终于逮住你了！”

  “不好玩！不好玩！咱们再来一遍。”

  “米老头儿，再来一遍我也能抓住你。你这捉迷藏的水平，我五岁就比你厉害啦！”沈玉茗哈哈一笑。

  “好吧，下次你一定抓不住我。不过，我要夸奖你一下，你最近进步真的很快。”米学督喜不自胜。

  “那要多亏了前段时间我在梦姑处受罚，倒立练剑，你过来跟我对招。”

  “我也是为了好玩。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倒悬着练剑的。”

  前段时间每日清晨，沈玉茗在春晖居前的大树下用脚勾着绳子倒吊在树下练剑。

  米学督经过见了，每天都过来跟她对剑。有时他自己也拿根绳子倒吊在半空中，俩人在半空中玩得不亦乐乎。她因此受益不少，剑招因此更加精进。

  “对了，你是不是已经吃了莨草了？”米学督问沈玉茗。

  “是的。没想到这毒草功效果然不一般，我近日内力大增，学督是看出来了？”

  “我今早采药路过，在崖边看你练剑，觉得有些不妥。”米老头儿捏了捏自己的白须。

  “哪里不妥？”

  “你体内的真气虽然你自己能掌控自如，但是，仍然没有完全炼化入你的经脉。”

  说着从背上取下药筐，“我采了一筐草药，这是三天的量，你拿回去每天泡澡半个时辰，可以帮助你尽快将这股内力化入你的经脉。”

  “谢谢米老头儿！”沈玉茗十分开心地接下。

  “不用客气，咱们是好朋友嘛。这书院里，也就只有你愿意和我一起玩！”

  “那好，我过两天空了找你喝酒。白院正埋在梅树下的酒，我偷摸藏了两坛，就是专门留给你的。”

  米老头儿一听，乐开了花，“好的好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十日之约到，休沐。

  朝阳初上，雪顶镶上一缕金边，晴空如洗，天地间一片皎皎。

  沈玉茗一身黑色布衣，已早早持木剑立于书院演武场上等候。

  她今日为了与书院众弟子有所区别，故意穿了一身自己带来的黑衣。也为了逼林玉现身，故意一早便等在书院演武场上。

  苍茫一色间，万物归于沉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只见她将一头乌发高高束起，一袭黑衣耀眼肃杀。背脊笔直挺立，眉宇间满是坚定，立在雪中一动不动。黑色发带在寒风中轻扬，仿佛旌旗招展。

  凌霜傲雪，萧然尘外，铮铮傲骨，何人敢欺！

  来往的弟子见了，有的禁不住好奇留下来看热闹，有的激动得七嘴八舌地议论，有的是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

  演武场外围，附近山坡上，雪白之上不一会儿就挤满了青葱葱的一片。

  本是寒冷沉寂的冬日，竟也变得热闹起来。

  沈玉茗私下里听李瑾说过，近来因为她找林玉约架的事着实在书院内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轰动。

  弟子们的求学生涯实属枯燥，这样的热闹除了每年争鸣大会能看上一看，平常算是难得一见。大家纷纷抑制不住激动，是早准备好要瞧这场热闹的。

  因此虽然书院禁止弟子们赌博，可还是有不少弟子私下里偷偷地为这场比试立赌约，当然买她输的居多。

  她的八个铁杆好友自然是在各种大大小小的赌约中坚定地买她赢。

  除此之外，因米学督无意间逮住了几个立赌约的弟子，以不处罚他们也不说出去为条件，自己暗中也参与了一把。并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赌沈玉茗会赢。

  再就是宋希杰大师兄，跟着李瑾参与了几个赌局，自然也是坚定地认为沈玉茗会赢的。

  堪堪到了辰时，林玉方才提着木剑现身。她一出现在场中，周遭的喧嚣顿时静了下来。

  “先说清楚，今日点到为止。你若受伤都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可别赖在我的头上。”林玉提着剑指着沈玉茗道。

  沈玉茗下巴一扬，不屑道，“谁会受伤还不清楚呢。可以开打了吗？”

  沈玉茗不想废话。话说太多，显得心虚。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