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石楼探秘(二)
作者:漫漫不慢      更新:2022-05-06 09:48      字数:6411
  李泽渊见状,他飞身而起,“请前辈高台贵手。”

  跟着李泽渊的一掌‘泛波无垠’推过去,身法飘逸,那股架在沈玉茗肩头的风被掀起几层浪来。让她肩上顿时松了几分,只是仍然站不起来。

  沈玉茗,“怪老头儿,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我破了你的风,你就不能阻拦我取我要的东西。”

  老人,“老夫早先也说过若是有人赢了老夫,老夫就要收他为徒。先拜师习武,学完了为师自会让你取你想要的东西。”

  沈玉茗撇了一眼一旁的李泽渊,只见他一只手臂虚抬在半空,像是在抬什么极重的东西,面色显得不那么轻松。

  她心下焦急,“前辈你武艺高强,学完您的一身武功要到何年何月去了?我们到时候取东西还有什么用,就救不了人了。要不等我们取完东西,下山救完人,我们再来找前辈拜师习武如何?”

  老人固执地道,“是你说要说话算话的,我既说过赢了就要拜师,那就必须拜师。”

  说罢,老人左手一挥又是一招。

  李泽渊见状脚下轻移,随着风向顺势而动,落落欲往。双掌齐出推向风,身如渊渟岳峙,矫矫不群。那风竟好似随他掌中而动,紊乱了方向,被减弱了威力。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李泽渊的武功并非‘静水流深’门下,而是出自另一门。此门内外之功都源于先人的一首诗《飘逸》。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高人画中,令色氤氲。御风蓬叶,泛波无垠。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已领,期之愈分。【注】

  此功法招式身法潇洒飘逸,正是御风之象。恰能破他的招数。

  老人赞道,“你是岳师兄的弟子?!比刚才这女娃要强上许多,已得岳师兄的真传,岳师兄后继有人啊!”

  沈玉茗趁机逃脱压迫,一跃而起跳向旁边。

  李泽渊回头喊道,“茗儿,快些找你要的东西。”

  沈玉茗点点头,立即跑到木匣下。

  沈玉茗走近木匣一看,头皮都炸了。这些木匣一般大小,全是闭合没有开口的,东西装在里面,她哪里知道哪一个木匣是装了施仁诺的档案的啊!

  细细一看,每个木匣左上角都有三个字,第一个字好像是‘甲、乙、丙、丁……’,后两个字好像是‘零一、零二……十九’十九个数字。原来这三个字组合是每个木匣的编号,第一个字代表木匣所在的行数,后两个数字代表着木匣所在的列数。

  她往旁边一看,原来每一排‘蜂巢’也有编号,在旁边有写‘子、丑、寅、卯……’还标记了‘左、右’以区别阶梯不同的两边。

  可这编号仍然看不出哪个木匣放了哪一类文书。沈玉茗半蹲起势,正准备跳起来看个究竟。一阵疾风打来,她被掀了个趔趄。

  老人一边应付着李泽渊,一边抽出手来阻止她,“你最好别碰!这木匣连着机关,一碰,机关必会被触动。

  机关一旦被起动,整个石楼所有窗户、大门都会放下铁栅栏,封住全部出口。同时还会惊动山下的人。不到半刻钟,你那拜把子的童大哥就会赶来,到时候你们想走都走不了。”

  沈玉茗犹豫了,站在木匣之下进退两难。她相信老人的话,绝不敢贸然动木匣。

  可眼下,李泽渊与老人缠斗,情形已十分狼狈。衣衫仿佛被某种利刃割破,露出道道血痕。发丝微微凌乱,不知是否染血的缘故,惨白的脸色衬得嘴唇殷红。

  沈玉茗骤然反应过来,这是凝风成刃!

  比之刚才与她对招时的大开大合,和那种一个大招接一个大招劈面而来相比,凝风成刃更显得阴狠毒辣。

  饶是如此,可李泽渊仍然步履潇洒,井然不乱。身法随风而动,掌间凌空起伏,以有形化解无形。正是‘飘逸’身法中的如不可执,如将有闻。

  沈玉茗不明白老人对上李泽渊为何要用凝风成刃,殊不知李泽渊的飘逸身法正好能御风化风,最宜破解他大开大合的风,倒是凝风成刃不好被驾驭。

  沈玉茗见李泽渊浑身是血,拔剑而上,嗖嗖挑过几支风刃。

  “不要管我,快去找档案。”李泽渊急道。

  一个分神,一柄风刃朝着李泽渊而来,沈玉茗大惊,连忙欺身挡过去。

  眼看着风刃朝着沈玉茗的面门而来,却突然劲力一偏,擦着她的臂膀而过,只划破了她的衣袖。

  沈玉茗眼明心亮,发现这老头似乎不想让她受伤。

  自此,每每挡在李泽渊前,肆无忌惮地把自己暴露在风刃之下。

  老人停下手。“你若拜师习得我一身本事,我自然拦不着你。”

  沈玉茗愤愤道,“恕晚辈无理。还是那句话,不拿到想要的东西,拜师免谈!”

  李泽渊心念一动,“不如两位各退一步。”他怕激怒老人,赶紧出来打圆场。

  “茗儿先拜师,习武的事待日后再说。”

  他悄悄用眼神向沈玉茗示意。

  “风前辈这样鬼谷书院中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能做前辈的徒弟,是多少弟子求都求不来的。茗儿,你还不快快认下这位师父。等你取完典籍,日后来找师父习武,你的武艺定然能突飞猛进。”

  沈玉茗心中不好受,‘师父’二字何其沉重,在她心中,只有师尊李泽沛才是她最亲近最仰慕认可的师父,连梦姑都要靠边站。而这尊者看起来年纪比米老头儿还大,她若拜了师,今后和师尊如何论辈分。

  她嘟着嘴,面上并未松动。

  “也请风前辈收完徒弟后,不要为难我们,先让我们拿到东西。茗儿既已行过拜师礼,自然要尊师重道,传承您的衣钵,没有不听您话的道理。待我们下山办完事后,自会上山向师尊请教。”

  老人拂须沉吟半晌,“也可。”

  对方既是尊者,都已妥协让步,沈玉茗再不情愿,也不好推拒。

  在李泽渊疯狂暗示的眼神下,终究不情不愿地跪下行礼道,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哈哈哈哈哈!”老人仰天大笑,笑声似要将楼顶震穿。

  “师父,徒儿也收到自己的弟子了。您在天上可看见了吗?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老人抬头看天,笑着笑着竟潸然泪下。看得沈玉茗二人一头雾水。

  “你起身吧。”老人对她说。

  “老朽还以为要在此孤独终老,了却残生。没想到垂暮之年,还能遇见你。上天垂怜,我这毕生所悟之绝学,也有了传人。”

  “你看清楚了,我先教你一招如何化力为风。”

  “师父,刚才不是说好,先拜师后学艺的吗?待弟子拿完东西再学艺吧。”沈玉茗急道。

  “我不教你,你待会儿拿东西的时候,该如何抵挡得住我?”

  “师父,不是说好拜完师就不为难弟子了吗?”

  “为师只答应先拜师后学艺,可没答应不拦着你偷东西。”

  “这怎么能算偷呢,弟子只是借阅。”

  “不请自拿就是‘偷’。为师既是此间守护人,不论是谁,都不得擅自偷拿。”

  “您说话不算话,刚才明明说了,我先拜师,拜完师就不为难我们。”沈玉茗愠怒,也顾不得什么师徒之礼了。

  “为师没说过就是没说过。”老人停顿了一下,“不过你学了这一招,说不定真能挡得住为师呢?”

  沈玉茗心想,这师父莫不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我学就是了。”沈玉茗道。

  “你看清楚了,我只讲一遍。”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沈玉茗凝神细看,老人手掌起势,念诗时气息随之变化,随着最后一句诗出口,跟着推掌向前,便能感到风自掌间而来。

  沈玉茗试着跟着口诀走。

  解落三秋叶,经脉中的内力被唤醒,沿着经脉游走至丹田。

  能开二月花,气沉丹田,腹间一股暖流,如二月花开。

  过江千尺浪,体内的劲力自丹田汹涌碾过,奔向发力点。

  入竹万竿斜,借着劲力一掌推出,掌间罡风顿起。

  “孺子可教!”老人欣慰地点点头。

  “可是我习惯用剑。”沈玉茗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遵循自然法则,都有其相通之意,掌也好、剑也好、刀也罢,不过是承载自然之力的器而已。你若能领悟,无论是何种器在你之手,都能成为化力为风。”

  沈玉茗点头,便按照刚才的口诀用剑试了一下。

  只是剑尖虽有风,却不如掌风的威力。

  然而沈玉茗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

  时间已不早,距离梦姑起床,只剩下一个时辰。

  她原计划,在梦姑起床之前就等在她的门前。和前一个月她每天都干的事一样,服侍梦姑梳洗。

  梦姑数十年如一日会早起练功。寅时二刻,她便会起床简单梳洗挽头,穿着行动便利的衣裳,绕到议事厅前那一大片开阔的空地上练功。练完功再折回来梳妆穿戴。

  因她自小出自豪门世家,卧床起居习惯有人服侍,才留了花婆婆在身边。

  自打沈玉茗开始装敦厚老实,整日里殷勤侍奉,便得了梦姑的允许,允她每日早晨过来服侍她起床洗漱,顺便一起用早饭。

  沈玉茗必须在梦姑起床前赶回去,服侍完梦姑洗漱,趁梦姑去前院练功,她在房间里叠被子整理床铺,花婆婆烧早饭的间隙,将原来的簪子替换进去。

  然而此时,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沈玉茗心头焦急万分。

  她抬头看着那一排排木匣。木匣大小相同,整齐划一,除了数字,竟看不出丝毫不同。而她想看的东西,不知藏在其中哪一个。

  就在此时,她的眼睛扫过那些木匣上的字。突然灵光一闪。

  每一台阶上的十二地支,每一横排木匣上的十天干,莫不是六十甲子?今年是庚子年,施仁诺是十四年前到了这里,那就应该是丙戌年。标注为‘戌’的那一排刚好在第二台阶。

  沈玉茗忍住内心小小的激动,沉下心来继续想。

  虽然无处求证,但沈玉茗却凭直觉格外地笃定,这弟子们的档案,必按年份来放的。

  学生的档案按照入学年份来存放,是最好不过的。既能直观地反映弟子的入学信息,还方便查找。

  如此一来,这范围就大大地缩小了。只是这一左一右每一扇都有一百个木匣。如何能从这两百个木匣中精准地找到想要看的那份档案。

  沈玉茗望着这密密麻麻的小木盒,直望得脖颈发酸,也无从下手。

  老头儿也说了,这木匣最好别碰,一碰即会触发机关。山下的人便会立即知晓,一刻钟之内就能赶来。也没功夫供她一个一个地打开慢慢地挑拣。

  时不待人,倏忽便过,她得尽快拿个主意。

  她当时闹着要来石楼时,虽说确实是想偷看有关施仁诺的卷宗,但更多的是存了好奇心,想到这神奇的密楼内一探究竟。

  要怪就只怪那苗大姐绘声绘色地描述这石楼如何神秘且机关重重,令她心痒难耐。

  像她这样自小在山中长大,钻惯了崎岖山洞,攀多了险峻山峰的好奇小姑娘。这种危险又高深莫测的地方着实令她难以抗拒。

  可她即便再想看卷宗,再有探险精神,也是有分寸的。终究不敢贸然随意触动机关。毕竟她还不想被赶下山,更不愿连累旁的人。

  想来这石楼也毫发无损地闯了进来,这所谓的重重机关也见识过了,还白白拜了位高手为师。

  她答应过李泽渊,就算看不到,也要全须全尾地回去。既然尽了人事,还是看开些就此放弃吧。

  她昂头道,“师父,弟子已学了您一招武艺。时辰也不早了,弟子还得赶下山。下山之前,能否让弟子上去近距离看一眼。”

  “不可!”

  这二字说得干脆利落,不容反驳。

  沈玉茗一听,心下便不舒服。

  她倔劲一上来,便破口大骂,“你这老头儿为老不尊,说好了拜完师就不为难我们,却不信守承诺。非逼我学招式。招式也学了,可连让上去看一眼都不行。算什么狗屁师父!”

  不待她骂完,一阵劲风袭来,把她掀翻在地。

  “这是为师教你做人。”

  沈玉茗毫无防备地挨一记,心中更是不爽。心想,我偏要上去看一眼。

  随即,提起剑纵身一跃便上了第二层高台。

  “茗儿!”李泽渊也没拦住她。

  堪堪站上第二层高台,第二阵劲风紧随其后朝着她而来。她刚学了一招化力为风,下意识地活学活用,剑尖起风迎了上去。

  刚才一窥要义,沈玉茗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毫无头绪地应对了。运气剑尖一挽,顺着风的那股柔劲借力使力,便将这股风缠在了长剑上,只一个回旋,直直地将风送了回去。

  然而她毕竟内力不如老者浑厚,身体也被这股劲风带得向后仰,一个后空翻,落在了第一阶台阶之上。

  “哈哈哈,聪明!”老人欣喜地道。

  随即不待她抬腿,又一股风迎面而来。这股风不似先前一般劲猛直接,好似春风拂面,温柔缠绵,将她细密地包裹起来,使她无处发力。

  沈玉茗当机立断,剑风立即凌厉起来,长剑陡然翻飞,真气在丹田中如飞龙游走,沿着剑刃破空而出,立时化作一柄柄小刀,嗖嗖地将这团软绵绵的风割得稀碎。

  “很好,这就是凝风成刃。”

  李泽渊站在下方本想上去拦住这两位冤家,可远远一望,见师徒二人你来我往,一个棋逢对手,一个见招拆招,架打得兴起。也不好上前打搅,只好站在下面默默观战。

  那老者一边喂招一边不忘说道,“春风柔和,夏风热烈,秋风舒爽,冬风凛冽。风,可柔可刚,可曲可直,变化万千,既能排山倒海,又能无缝不钻。你若能领悟,只肖铭记我教你的那一招,便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沈玉茗被气笑了,这老家伙也太会见缝插针了。她来这里,是有任务在身的。哪有心思领悟这些。

  一边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近距离看一眼,说不定来日还有机会再来一探究竟。一边暗中观察老头儿,想觑得破绽有机可乘。

  老者见她乖乖地对了几招后,也稍稍放松了警惕。

  沈玉茗看准时机,一个前空翻跃上第二层高台。

  说时迟那时快,巨龙似被触怒,狂风骤起,呼啸而来。

  沈玉茗顾不了那么多,长剑一展,招式大开大合,虎虎生风。

  两股风顿时如虎啸龙吟,力贯长虹。飞龙腾空,猛虎跃起,以摧枯拉朽之势,破空而遇,在天地间缠斗。神龙一摆尾,居高临下,以其睥睨世间万物力量,轻描淡写地扫荡游移,便势不可挡。初生虎犊,带着不惧长龙的勇气,以不肯低头的王者气势,咆哮怒吼,愤而相迎。

  狭路相逢勇者胜,天龙与地虎,谁也不肯想让。

  石楼内那悬挂在半空的一扇扇木匣,在风声飘摇中摇摇晃晃,瑟瑟发抖,楼顶的木质机关吱呀作响。

  李泽渊在下头看得心头一惊,直觉要出事。心道“不好”,便听见‘咔哒’一声轻响。

  不知触发了哪个机关,石楼顶上那蛰伏的木质巨兽似乎被惊醒,卡啦卡啦慵懒地挪动了起自己沉睡已久的身体。

  第二排高台上左边其中的一个木匣,咔擦一声,匣门弹了出来,露出了里面码放整齐的竹简。

  这下,三个人齐齐傻眼了。

  沈玉茗转头一看,这一排木匣最边上的靠近阶梯的那一列木匣的外侧上,竟然镶着机关。

  只是机关嵌在每上下每两个木匣之间的缝隙内,容易被看作木匣的一部分。

  那机关十分简单,上下两个木匣间夹着十个方正的并排整齐的木条,这些木条上虽然都没刻有数字,但应该与上面一排木匣从左到右的位置一一对应。一按下去,对应的匣子就会打开。

  刚才剑锋扫过,不小心扫到其中一个机关,误打误撞打开了其中一个匣子。

  老人似叹了口气,停下手上的风。“罢了,米童和梦姑那丫头,不到一刻就会上到这里来。你们想逃是逃不掉了。”

  沈玉茗看着那扇开了门的木匣,一时间竟如定住了般,不知道是走过去还是不走过去。

  “你还不快找你要的东西,他们马上就要赶过来了,到时候你什么机会也没有了。”老人道。

  沈玉茗如梦方醒,赶紧跑过去翻阅起卷宗来。令人失望的是,这几捆卷宗都不是记录入学弟子过往的。

  沈玉茗又按下这一片木匣中另外两个木条,匣子里也都不是有关弟子的卷宗。

  她虽然疑惑,却凭直觉不放弃卷宗就在倒数第二排的猜想。

  随即又跑到阶梯的另外一边,打开位置靠前的其中一个木匣,终于,存放于这个木匣中所有的卷宗,都是有关入学弟子的,只是年份稍微久远了一点。

  【注】引用自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