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迟蔚蔚不由的号啕大哭，她想着把他们关在门外，甚至去把门别上了。哭完了，心定下来，她才意识到这门不能别上，秦秀英若回来进不了门，准保拉着孩子整个小区里喊冤，说自己把她这个新寡的婆婆赶出门外了。到时候，她回老家了，自己一出门就被人指指戳戳了，连个喊冤的地儿都没有。即使成冰河知道事情的原委，但结果不是他能接受的，这笔账还得记在自己账上。鸡毛蒜皮的事多了，矛盾一天天地堆积，谁也不知道哪桩事将会成为那压上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迟蔚蔚到卫生间里去洗了一下脸，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好久没有端详自己的脸了，她蓦然发现自己老了许多，连眼角都有了明显的鱼尾纹。虽说人慢慢变老是自然规律，但自己老得也太快了点。看着身边的同事经常去美容，做什么SPA，迟蔚蔚从来不敢作此打算的。因为人家城二代，不但无需养老人，甚至还能得到老人的贴补。不象自己和成冰河都是农二代，没有一丁点基础与后盾。

  心情平复下来，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一家子要吃饭呀，哪有时间伤春悲秋的。

  快到中午，祖孙俩回来了。迟蔚蔚在厨房里听到两人在门外嘀咕着，隔了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有几分犹豫有几分试探。迟蔚蔚呼的一声，把油烟机开了，装作没听见，过了会儿听见秦秀英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杰克怯怯地看着妈妈，拽着奶奶不敢松手。

  成冰河发了短信回来中午学校有事走不开就不回来吃了，祖孙三人在静默中吃完了午饭。吃完饭，迟蔚蔚尽量平和地跟孩子说：“杰克，吃完饭做作业。”

  杰克把头埋在饭碗里“恩”了一声。

  但是杰克的作业到晚上成冰河回来时也没有做。午饭后迟蔚蔚三番五次喊他做，他总说歇会儿再做腻在秦秀英身边不过来，再之后午觉睡到三点多钟又跟秦秀英下去玩了。

  等秦秀英自己也意识到敦促孩子做作业时，已经五点多钟了。杰克被秦秀英看在小房间做作业时，迟蔚蔚忙着做晚饭。但是祖孙俩打开书包大眼瞪小眼，现在孩子的作业已以不再象成冰河小时候那样抄抄词就行了。杰克拿着书要奶奶给自己默词时傻了眼，奶奶根本不认字，这作业非得妈妈来不可。祖孙俩各怀心思地坐在房间里，谁都不肯主动找迟蔚蔚。杰克知道自己今天惹妈妈生气了，不敢送过去挨骂，他希望奶奶把事情摆平。秦秀英早晨当着迟蔚蔚的面把孩子领出去的，这会儿再去换迟蔚蔚来帮孩子做作业，无疑是自打嘴巴。

  祖孙俩在房间里憋着劲儿，成冰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

  安静而压抑的晚饭过后就是暴风雨。晚饭后秦秀英难得勤快地洗碗去了，迟蔚蔚忙喊孩子做作业。

  成冰河一天心里烦得很，一女学生丢了父母给她一学期的生活费，哭得黑天昏地的，看着宿舍里的人都是贼，弄得整个宿舍女生都要求还己清白。成冰河还没来得及安抚学生的情绪，那边已经捅到领导那儿了。系主任是个离了婚的女人，整天地就嫌别人过得太平，成冰河班上一出事，就把成冰河叫到办公室。成冰河刚解释两句，就被定性为狡辩了，他干脆就不说话了。挨训归挨训，事情还得他来处理。最后钱在那女生自己的被角里找到了，原来她不放心，把钱挪了个窝，后来又忘了。同宿舍的女生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她就能红口白牙地诬陷人。成冰河又挨个地做她们的工作，反正婆婆妈妈地一整天。好容易回得家来才吃了口热饭，就听得孩子居然没做作业。

  火气直冲脑门，转头就呵斥迟蔚蔚：“你一整天在家干什么啦，孩子作业到现在没做？”

  迟蔚蔚憋了一天的气，好不容易才平复，才又被点燃了，没好气地回道：“我没本事管，你也别问我。”

  听话听音，成冰河一听就知道，今儿个婆媳俩估计又干过了。现在问不得迟蔚蔚，问妈妈肯定会被认为兴师问罪，只有那小罪魁祸首抖抖索索地站在一边，他操起手边的书劈头盖脸地打下去。婆媳俩谁也没停顿，迟蔚蔚象母鸡似地把孩子捂在自己身下，秦秀英则过去拉成冰河。

  迟蔚蔚心疼孩子，她哭着说：“你别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拿孩子出气。”

  那边秦秀英也哭了：“可怜我现在就一个人，都想把我往外赶，要赶就明说，不要拿孩子做文章。”话又伸展开去：“要是老头在，我就不用受这份气啰。”

  成冰河挺正义地管孩子最后自己却成了罪人，他颓然地放下手里的书：“妈，你别多想，孩子不做作业，管管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成冰河一甩手，冲着迟蔚蔚说：“行，我不问了，你管吧。”说完就真的不管了。

  成冰河已经不是第一次甩手了，每次一不耐烦什么事都会甩有不干，当然也有例外，事关他父母的事从不甩手。事情很明朗，任何事成冰河甩手后，迟蔚蔚得接手，而他父母的事一甩手没人接了。迟蔚蔚也恨恨地想过，他能甩手自己就能甩手，大家都不管呗。可事到临头，孩子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的，除非是不想一起过了，否则还得管。说穿了，就是不想过了，孩子还得要管呀。

  迟蔚蔚气恨成冰河对家的不负责任，如果就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也就罢了，偏对自己父母尽心尽责，甚至为了父母牺牲小家的利益。成大朋过世的时候，若不是成冰河在前面领着，她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子虽然还是结婚那年看到的房子，但是由里到外都大变样了。外墙全部用水泥粉上了，里面更是装得富丽堂皇，到处明晃晃的，洗衣机、冰箱、太阳能热水器，应有尽有。相比之下，自己这仅装了厨卫的房子显得特别简陋。

  成冰河除了把跟人合办培训公司的钱都给父母外，还三三两两地跟迟蔚蔚拿过钱说给父母修房子。这样的婚姻，迟蔚蔚经常有把它结束的念头，因为在这个婚姻里其他人都站在另一个阵营里看着她孤军奋战。

  也没有多少时间让迟蔚蔚多想，眼前还要辅导孩子做作业。大小两个房间分别躺着成冰河母子二人，只有餐厅里迟蔚蔚报词的声音和孩子的抽泣声显得格外的清晰。等母子俩把作业做完时已经是十点多钟，洗完上床时已经十一点了。

  迟蔚蔚看着孩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在离成冰河最远的角落躺下来，自己就挨着孩子睡下了。

  孩子很快就睡着了，她叹气，辗转难眠，甚至，悄悄地流了泪。初秋夜晚的凉意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和澄明，她在思索这些年来自己到底得到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在别人眼里她貌似得到了很多，看上去和美的婚姻，两套房子，可爱的孩子。可她觉得自己失去的婚姻的基础——爱情，那个曾让她奋不顾身走进婚姻的理由；她还失去了自由，自己的收入成了婆家的公款自己动用也需看所有人的脸色；她还失去了快乐，婆婆每天端着一张生气的脸，一家三口就不能有玩耍嬉闹的时刻。甚至，她还失去了名声，她从一个阳光女孩变成了狠毒的媳妇。

  这些年来，自己的收入也不比成冰河少，在成冰河赚外块的时候，自己的稿费也相当可观，而且成冰河的部分收入还暗渡陈仓地落了成大朋夫妇的口袋。论对这个家的贡献，自己决不比成冰河少，为什么到了婆婆眼里好象她高攀了成冰河似的。到了外人眼里，也成了自己眼光好，看中了潜力股。她想着想着，替自己不值，省吃俭用的，最后把钱全省到别人口袋里了，还落得一身骂名。她决定善待自己，要花的钱还得花，倪洁瑜曾经跟自己说过，不是自己花的钱都不是自己的。可是一贯勤俭的自己该怎么去消费呢，最后迟蔚蔚做了一个决定。

  好在农忙又来了，成大朋的百日忌辰也快了，秦秀英打点打点就回去了。临行时，成冰河给她钱，说是农忙让她请人。秦秀英嫌钱少，成冰河无奈把钱包里的钱全给了她。心里想着迟蔚蔚的话原来也是不错的，自己爹妈用起钱来，手面比自己还要大。

  秦秀英一走，迟蔚蔚浑身轻松，于是一天晚上她跟成冰河说起了那晚自己的决定：买车。

  成冰河乍一听，搂着迟蔚蔚就亲：“我老婆真好，你终于想通了，那钱不准备装修了。”

  “不装了，”迟蔚蔚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成冰河自己的打算，顿了一下说：“孩子现在上小学了，买个车接送起来方便，另外也方便你回家看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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