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正是男孩子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但杜林却很沉稳地陪着杰克玩，真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迟蔚蔚看在眼里很心疼，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成冰河。

  厨房里，烧、煮、炸、炒，迟蔚蔚和谈家美两人也是忙得不亦乐乎。最闲的就是躺在床上的秦秀英和在房间里上网浏览新闻的成冰河了。往年都是迟蔚蔚忙，成冰河打下手，今年换了个打下手的人，成冰河乐得清闲。可他也没把凳子坐稳，一会儿就听到妈妈房间里有动静。其实也没什么事，无非是递个毛巾，喂口水，他不厌其烦地跑着，心想做保姆也不简单。

  秦秀英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听着外面忙得热火朝天的，自己却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看电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想到，儿子结婚这么多年，自己都没有在Y市过过春节，他们对自己都没有对一个保姆好。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想起了成大朋，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体，觉得晚景凄凉，不由悲从中来。成冰河怕妈妈又有什么事，再次来到她房间时，看到妈妈的眼泪正吧哒吧哒地往下掉。看到妈妈掉眼泪，成冰河就会束手无策，心情也烦躁起来。妈妈都这么大人了，一到大年大节就开始不快活，自己第一年在新房子里过年，也不顾忌顾忌。心里这样想，脸上还不能露出来，他拿了条毛巾给妈妈擦眼泪说：“大过年的，妈，你就别去想那乱七八糟的事了，我们才搬的新房子，要图个吉利。”

  秦秀英听了，心里有些凝然，也就收了眼泪。成冰河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坐下来陪妈妈一起看电视，秦秀英才觉得有些宽慰。

  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在这个清静的小区里显得格外空灵。谈家美看着外面，亭子的飞檐上、路灯下、还有翠竹边都挂上了红彤彤的小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看到客厅里儿子和小杰克下着棋，她在想如果儿子以后也过上这样的日子，自己再苦也值得。

  年夜饭准备得差不多了，迟蔚蔚与成冰河商量，要不要把秦秀英抱出来一起用餐。成冰河试了试最后放弃了，因为天冷，这一折腾说不定会感冒。再说了两个孩子都在桌上，对于妈妈口水直流恐怕不太能接受。他知道迟蔚蔚是好心，他也感念她的好。

  最后，成冰河先把妈妈喂好之后才开始年夜饭了，刚开席他又带着儿子去给妈妈敬了敬酒，说了几句祝词。迟蔚蔚则在桌上张罗着，招呼着谈家美母子两人。饭桌上，杰克最具人气，一会儿敬敬这个，一会儿敬敬那个，一顿饭吃得风生水起。杜林原本还有些担心有些拘谨，看到他们一家真没把妈妈和自己当外人看，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妈妈说的是实话，这家人好处，那不是妈妈宽慰在自己。

  楼上的客房里，谈家美说：“小林呀，明天一定要穿这个衣服，这是迟阿姨的一片心。”

  “先穿给妈妈看看。”谈家美喜滋滋地看着儿子顺从地套上衣服，“还挺合身的。”当迟蔚蔚把两件衣服递给自己时，她怎么也没想到。迟蔚蔚说：“反正你们在这儿过年，就不买什么吃的了，到最后都落了杰克的肚子。你就别客气，就当年终福利。”这样的东家，真是难得碰上的。

  初一早晨，谈家美刚到厨房就看见成冰河在煮枣子、下圆子，忙要自己来。成冰河说，这女人都忙了一年了，这一天一定得由男人做。谈家美一听，忙上楼叫儿子起来帮忙，成冰河说，孩子难得睡个懒觉，让他睡会。

  可杜林还是下楼了，成冰河说既然起来了，就洗洗漱漱准备吃早饭吧。

  因为年初一，小杰克也起床了，开始显摆自己的新衣服了。

  吃早饭时，迟蔚蔚说：“家美，今天我们都在家，让杜林带了出去玩玩，你都来这么久了，还没出去过呢。这过年，街上也热闹着呢。”

  她又对杜林说：“杜林呀，电动车钥匙在茶几上，吃完饭带你妈出去逛逛，记住回来吃午饭就行。”

  谈家美还惦记着服侍秦秀英，迟蔚蔚说，你就放心吧，我们都在家呢，你就放心出去吧，明儿个等我们都出去拜年了，你想出去都不可以了。

  谈家美坐在儿子车座上说：“小林呀，你哪天过上成叔家这种日子，妈妈睡着了都得笑醒了。”杜林想，妈妈这是不知道，光现在住的房子，没有一百五六十万，那是拿不下来的。但他也不想扫妈妈的兴，说：“我努力学习，将来努力工作，多挣钱让你也享享福。”

  谈家美抚着儿子的后背说：“也不一定这么高要求，只要你自己Y市安个家娶个媳妇就行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杜林带着妈妈来到Y市最繁华的地段，站在商场的观光电梯里，俯瞰着，他在心底暗暗地想，一定要努力在这座城市里生根发芽。

  谈家美跟着儿子，听他介绍说，这是什么楼，那是什么阁，左边什么河，右边什么坡的，一切都很新奇。母子俩一路逛一路聊，过了很久才想起要回去吃午饭了，一看已经将近十二点了。急急忙忙赶回去，已经十二点多了。菜已经切好码在盘子里了，一看就是在等他们母子俩，迟蔚蔚笑着说：“不着急，年饱呢。”

  吃完午饭，迟蔚蔚再让谈家美出去，她死活不肯出去了，心里面很过意不去。迟蔚蔚心里有了几分赞许，不贪心是一种美德，这样的人不会把别人的付出认为是理所当然。

  人如果贪心，就会忘了本，忘了那只是别人的好意，认为别人本该就应如此。更有甚者，还会提出更多的要求，到头来撞破了头，还去怪墙。

  初二一家三口就去了Z市拜年了，和往年不同，他们只住了一晚上就回来了。家里一个不能自理的老人直接扔给保姆，让他们心里不安。迟蔚蔚想着，成冰梅已经上门了说不定今年会来拜年，早早地就回来了，生怕他们会扑个空。

  但成冰梅和李辉最终都没来，到了正月末成冰梅外出打工从Y市路过，替二叔给杰克带了点花生、豆子。人有时候很奇怪，自己亲人之间再多的牺牲都会心安理得，甚至依然会欲求不满，而外人哪怕顺水推舟的人情也会让人感激涕零。迟蔚蔚不过说这一季麦子就给二叔二婶收割罢了，以后的地也就给他们种而已，这不投桃就有报李了。成冰梅的表现实在是不能令人满意，除了给妈妈带了两袋核桃粉，未给杰克带一块糖。成冰河对此很失望，不是计较东西，他觉得妹妹从来就没有一份心。仿佛自己为妈妈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妹妹根本就无需心怀感念，更别说为孩子买点东西示好。难怪迟蔚蔚常说，这世道让人不能善良，因为你的善良就是姑息养奸，养到最后是别人的习以为常，养到最后是别人更多的索求。

  对于这些，迟蔚蔚从来不提，成冰河也没傻到自己找个门去让迟蔚蔚埋汰。倒是秦秀英一遍遍地跟他说，妹妹如何如何懂事，买东西给自己，如何如何体贴，不象迟蔚蔚在家也不拢边。偶尔说说，成冰河也不会在意，关键是秦秀英一遍又一遍地提，到最后就不象在夸女儿而是在数落媳妇了。成冰河最后也生气了，一天谈家美出去买菜，秦秀英又旧话重提时时，成冰河不客气地说：“妈妈，既然冰梅那么好，你就跟她过吧，省得在我这儿受罪。”

  秦秀英一听，就不乐意了，歪着个嘴忙辩道：“你是儿子，她是姑娘。”

  “你自己也知道，乡下儿子跟姑娘的区别在哪里，无非是结婚的时候不一样。冰梅结婚时你还忙了嫁妆呢，我结婚时你忙着带外孙都没空来。”

  “你上大学了。”

  成冰河冷笑两声：“嗯，我是上大学了，那是我自己考上的，我不欠谁的。冰梅没上大学，不是你们没供，是她自己读不好。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欠你们的，但迟蔚蔚不欠你的。在法律上，我和冰梅有赡养你的义务，迟蔚蔚没有。你以为我真的是养不起车卖车的吗？你真的以为我买了房还能付得出你的医药费吗？”

  成冰河看到妈妈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索性把话都说了出来：“你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我去找春来借过钱，秋芬在家，我一分都没借着。医院里催着停药，我一分办法想不出，是迟蔚蔚拿的高利贷交的药费。你一天到晚，迟蔚蔚不好，但她做的这一切你能做到吗？不可能吧，你都不肯在我们身上花钱，又怎能在我奶奶身上花钱呢？”

  我，我。“秦秀英想说什么就被成冰河打断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手里还是有些钱的，我们上次买房的时候，迟蔚蔚就拿的高利贷。你明明知道我们差钱差得厉害，也没想过拿一分钱给我们先垫垫，哪怕是以别人的名义借给我们。尽管，那钱多半也是我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