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是第几日了。”顾清和慢慢转身，裹着被子看向师忆。

  她的头有些发涨，应该不止睡了一日，不知道多久了，可别耽误了！

  “才三个时辰。”师忆见她醒来，忙倒了杯水给她递来。

  三个时辰？

  顾清和揉着自己的额角，起身靠着榻边，接过她递来的水杯，大口喝下，暂缓口渴之后向外张望了一眼道：“大人有没有说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落地前她是被人抱着的，当时屋子里就三个人，能接住她的就是裴衍了。

  “大人一直在外面等着，小姐既然你已经醒了，师忆就先去通知大人了。”

  “等等，他在这里？”顾清和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才想起了一切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敌友不分的人，她居然就要见他？

  “是，小姐你晕倒了之后大人就让人通知了姜医士给你看病，说是有忧思过虑且惊恐过度之恙，给小姐你开了安生的药方，师琉已经煎药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师忆一五一十的回答。“先让我换好衣喝了药再说吧。”她得调整好情绪，不能在见到裴衍的时候失控，以免被他看出端倪。

  等师琉回来，再喝下汤药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小姐，我去回禀大人了。”师忆躬身退出去。

  顾清和微微颔首，盘算着待会儿怎么办。

  “你醒了？”裴衍一早在门外就听到了声音，只等到师忆让她喝药完毕才进来。

  顾清和心里五味杂陈，心里有好些个疑惑要解开，也想一口气问个清楚，可只能这么闭口不谈，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昨日是我失礼了，不该冲动的闯入墨梅的房间，也坏了……大人的兴致。”顾清和将所有的记忆强行压制，微微弯了弯唇角。

  “你不问我昨日为什么在醉香楼？”裴衍撩开衣摆，坐在了对面靠窗的坐榻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刚清醒的面孔。

  “大人自有打算，清和不该过问。”

  “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之所以来醉香楼是因为从颜二那里得到了消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在墨梅那里，她的后背有一幅刺青，当时你也在，应该能看到。”裴衍轻叹了一口气，开始解释起来。

  顾清和抬起双目，微微蹙眉。

  墨梅后背的原来是刺青，不是画！

  “那上面有我一位故人留下的消息，本来是怕你误会才打算等你离开之后再进去，没想到你会半路折返，倒是叫我没有办法了。”裴衍笑了笑，心里却担忧她会介意。

  旁人他可以不在意，唯独不能让她误会。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晕倒，他有注意到她离开时的眼神，那是在认出他之后有些尴尬急着想要离开的表情，并不是因为看到了他和墨梅。

  在他微微笑的瞬间，顾清和有一瞬的失神，她有些分不清面前的这人。

  是宋衍？还是裴衍？

  如果是宋衍，那么这笑就说明他是真的开心，因为曾经的他最喜欢笑了，算是面对宋东的严格要求。

  虽然他是太子伴读，大半的时间都留在宫中，可一但有空依旧会随着爷爷一起回顾府。

  记得有一年，她过生辰，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他知道。因为那不是顾霁月的生辰，是她自己的生辰。

  在山里的那么些年，她渐渐接受了一切，唯独不想忘记自己的生日，哪个时候她还想着能回去，所以在接受现实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希翼，是的是前世的名，过的是前世的生辰，所有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生辰。

  那个雨夜，她是自己偷偷的过的，因为不能让人知道她不是真的顾霁月，饶是爷爷他们再能接受，大越也是不会相信的。

  就在她以为没人会陪她过生辰，自己要独过的时候，他从皇宫赶回了顾府。

  原来他一直记得山里的约定，还给她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头娃娃，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对一个木头娃娃感兴趣，但她还是很感激他的，毕竟是有过革命感情的。

  什么叫做革命感情？

  人道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她在山里一待就是三年，虽然自己是女子，不用干那些砍树劈柴的活计，却不能只占着人家的屋子还要白吃饭的，但是考虑到她拙劣的厨艺，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上山挖挖草药，再让宋东拿到集市上卖。

  二人也曾一起挖过草药，遇到猛兽，落下湖水，绝对的革命友情。

  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又想感谢他，想着要是用顾府的东西就显得太不诚意了，人家送的是心意，自己总不能用银两来敷衍。

  想着自己好歹会医术，就回送了他一副强身健体的药方，她还记得当时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你送我的是什么？”

  “强身健体的药方。”

  “可是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喝药？”

  “这你就不明白了，并不是非要有病才要喝药的，药也有保健的作用。”

  “保健？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看看你小胳膊太细，脸又那么白，今年也该有十三了吧，我听爷爷说似乎京都有不少的贵女好像挺看中你的，你加把劲，混个官位，乖喝了它，不只是为你也为了你以后的媳妇，再说了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不能浪费哟。”

  “你……你胡说！”

  “你是不是觉得苦？没关系，忍一忍这也是为了你以后媳妇的幸福，我们是有过革命感情的，不会害你的。”

  “……”

  顾清和想到这里，不由的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裴衍一直看着她的面孔，好奇她一瞬间笑出了声。

  顾清和被他这么一问，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不是宋衍，是裴衍。

  故人在，至于那份情谊还在不在，她就不知道了。

  “没什么，大人，我头有些晕还想再睡会儿。”

  裴衍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就先离开了。

  裴衍走后，顾清和重新躺下，双目落在头顶青灰色的帘幔上，莫明的有一股压抑感，该怎办？

  现今有几个难题，第一，姑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她如果不主动来联络，自己是没办法找到她的，而且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按理说她答应张元要过三次考核的事情应该是京都人尽皆知，姑姑若是想要联系她必得是容易的。

  这么几日都没有人出现，她是否平安？

  第二，裴衍究竟是敌是友？他为什么要找将图案描绘下来？

  第三，墨梅的后背为什么会有和爷爷给她的那副画卷上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三桩皆是大事，如果能弄清楚一件，或许余下的事情就能明朗许多。

  不过也不尽然是坏事，好在京都没人认识她，她可以四处走动，比起姑姑来，她更容易在京都调查真相。

  墨梅后背刺青上的图案和爷爷进宫之前留给她的那副画一模一样，可惜她当时没领会到爷爷话里的意思，如果她多留一分心思就不会将画留在闺房中，以至于被大火烧毁。

  现在要想弄清楚那副画里的意思就只能从墨梅这里入手，她后背的刺青究竟是如何而来？

  她是否是爷爷的人？

  也是巧了，这次医治兰芷遇到了墨梅，见到了她后背的画，或许可以先从她这里入手，说不定能从兰芷那里旁敲侧击的问出些什么。

  这是三桩大事里面唯一能方便她调查的事情，她得好好抓住在醉香楼的机会，在离开之前一定要问出来！

  爷爷是因为谋反和谋害太子被抓下狱，但是她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虽然并不清楚，但是同朝的官员一定知道那晚爷爷进宫之后发生了什么！

  只要找个可靠的问清楚，那么爷爷是如何定罪，又是因为找到了什么证据而确凿下监狱的就都能清晰了。

  虽然她不出门，但是经常出入顾府的京都官员她还是有了解的。

  爷爷是大齐首辅，与他交好的官员不尽其数，然而蒙冤之后还能站在爷爷这边的她不知道有几人，毕竟景上添花者多，而雪中送炭者则是可遇不可求。

  在没有百分之百的确认之前她不能凭着一腔孤愤就冲上前去。

  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

  顾清和想了想又缩回了被窝，平躺着闭上了眼睛，一下子接受太多的记忆，头还有些晕，调查顾家灭门案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不差这片刻。

  都说人情绪波动过大就会极其想睡觉，睡完后一切都会放松许多，她想着渐渐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日了。

  顾清和自床上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部，发现师忆与师琉二人都不在身边，却在窗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清和，你怎么样了？昨日我从师父那里听说你晕在了醉香楼，就想连夜赶来，可师父阻止了我，今日好不容易等裴首辅走了，我才能见到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陈君绮一听见顾清和掀开被子的声音，立刻上前欣喜的握着她的双手关切的问道。

  她可急死了！

  本来过安民药局考核的时候她也想去观看的，可师父说了让她留守在顾宅，准备长安堂开业后的事宜，她便和绛珠听从了安排，安心准备医馆里所需要的各种东西。

  谁知道昨日阿泉突然通知她说是清和晕在了长安堂，她放不下心，就想连夜赶去看

  “没事，我就是发病了而已。”顾清和微微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对了，师父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清和你放心，师父他们在顾宅已经将方大夫运来的青霉素做了提纯的处理，没有耽搁片刻。兰芷姑娘也按照你之前说的，安排了药浴。清和，你好好养病，不要操心这些。你可别忘了，这是我们的长安堂，只要和它有关，作为长安堂的一份子，我们就不能将一切重担都压到你的肩上，况且你身子不舒服，不要强撑着，你放心，有我们大家的努力，长安堂一定会过第三场考核的。”陈君绮见她只着了单衣，立马松开她的手，转身去将火盆里的炭火拨了拨，再回头道：“清和，你快穿衣裳，别着凉了。”

  顾清和点头，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道：“墨梅她还好吧？”

  陈君绮皱了皱眉，坐回了她的身边，一脸疑惑道：“墨梅她有裴首辅护着，自然没事，我现在有点担心你，我听师父说你是见到了裴首辅和墨梅……然后你就晕了对吗？”

  “师父怎么和你说的？”顾清和轻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但是事情完全不是这样的，她晕倒是因为见到了墨梅后背的画，完全不是因为他们二人。

  不过说实话，昨晚她是吓了一大跳，难怪她看人背影很熟悉，没想到就是本人。

  “清和，你和裴首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我也知道不该过问你的私事，不过我还是很担心你。”陈君绮一脸浮现了一丝愁色。

  如是旁人她自然高兴，这世界上能有什么比看到最好的姐妹获得幸福更能让人欢喜的事情了？

  可是舅爷曾经说过，早晚有一天他会自食恶果。

  “清和，如果不是非要这样的话，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因为舅爷曾经说过裴首辅……”她始终觉得背后说人坏话毕竟不好。

  最重要的是裴首辅在金兵入府的时候还帮过陈府众人，要她说出那句话是真的难。

  可是面前的这人不是旁人，是她的好姐妹。

  她必须能说出来。

  君绮她要说什么？

  顾清和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抓住她的手问道：“荣国公说什么？”

  或许从君绮这里能知道荣国公真正的态度。

  “说……踩着森森血骨往上爬的人，终将会……”陈君绮抿了抿嘴，轻声开口。

  “会什么？”顾清和抬眸问道。

  陈君绮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才在她的耳边，一字一顿道：“终究会万劫不复！”